陰雨綿綿,狹窄的巷子中沒有多少行人,有的只是幾只蹲守在屋檐下幽幽看著四周的黑貓。
許道披著一襲黑色的雨披,走到這條巷子中,瞥了幾眼緊盯著自己的黑貓,然后便走到巷子的盡頭,直接沒入了磚石當中。
等他再抬眼時,眼前場景已經徹底的發生了變化,光線依舊陰暗,但是空氣中卻無一絲水氣,而是一間雅致的庭院。
院子中種植有疏疏的竹林,一只又一只漆黑的靈貓跳躍在其間,極盡優雅之色。
許道走進來后,地上幾十只黑貓全都抬起頭顱,仰頭望向他,齊聲開口:“呂道友來了,請隨我來。”
許道并沒有輕視地上這群小東西,他朝著黑貓們打了個稽首,說:“見過貍道友。”
在吳都城中廝混許久之后,他也認識了不少其他的道士,今日所到之處,便是一個別號“黑貍道士”的宅院。
等到跟著一只黑貓,穿過層層的陣法,走到庭院深處之后,已經有零散幾人等在了里面,或是陰神直接而至,或是駕馭著陰獸前來,或是如許道這般肉身至此。
但無一例外的,這些人的氣息都極為強橫,即便都收斂著形體,身上四溢的鬼氣、妖氣、邪氣全都能夠讓尋常的道徒嚇得無法動彈。
許道走進來之后,一股股神識立刻朝著他伸過來,肆意的游走在他的身周,想要探清他的底細。
被如此無禮的招待,許道偽裝出的蠟黃色面孔上,當即露出冷笑,運轉周身的氣血,直接將對方伸過來的神識給打爛掉。
“嘶!你!”
神識被斬,幾個道士口中當即發出冷聲,盯著許道的目光從審視變成不善。
好在這時,那只領著許道進來的黑貓走到中間,身上黑氣涌動,骨抖肉顫,直接變成一名女子的模樣,只是這女子的身子雖然勻稱,但太過嬌小,只有尋常人的四分之一大小。
“好了,呂道友初次至此,來晚了些,諸位勿要介意了。”
黑貓化作的女子朝著周圍的道士們言笑晏晏的說著,“既然人已經來齊,今日的小會便先開始,諸位道友可有要互相交易的東西?”
只是她的話說完,道士們全都盯著她,并沒有想要和身邊其他道士交流的意思。
其中有個膚色蒼白的道士直接開口:“貍道友勿要再耽擱時間了,大伙今日都是為了仙園一事而來,速速進入正題。”
黑貍道士聽見,臉上的笑容也變作歉意的笑容,忙出聲:“也好也好,諸位既然不想互通有無,那貧道便直接說了。”
“貧道在這吳都城中是已有七八十年的日頭,每三年便會有道友來找貧道隱匿修為進入仙園當中,有口皆碑,諸位都認我。”
說到這里,黑貍道士抬頭看了一眼許道,擠出一個嬌媚的笑容:“呂道友不認貧道沒有關系,日子久了自然熟絡。”
許道聽見,拱手隨口附和一句:“哪里的話,貍道友的名聲響亮,貧道初來乍到,佩服至極。”
聽見他的這句話,黑貍道士臉上的笑容更加嬌媚,一副頗是受用的樣子。但是許道看著,心中卻是忍不住惡寒起來。
此人在吳都城中經營買賣已經有了七八十年頭,再加上其修行至筑基境界花費的時間,歲數肯定早已經過百。
如此老嫗卻偏愛化作嬌小女子,還時不時作出一副嬌憨姿態,著實令人不知其心思正常與否。
并且黑貍道士一直都是以陰獸的姿態行走在外,壓根無人知曉其究竟是男是女。
“好啦,貧道也就不賣關子了。”黑貍道士拍了拍手,口中說:
“諸位都是欲入仙園而不得之人,貧道這里掛賣的仙園名額早就已經被其他道友購走,但這次邀請諸位過來也并非是戲弄大家,確是另有一法子,或可令道友們進入仙園中。”
許道默默聽著對方講述,摸了摸藏在自己袖中的斂息玉鉤。
下一刻,黑貍道士打了個響指,六道流光突地從其手中竄出,似蝌蚪形狀般游動在半空中,結成了一個圓形。
而其中一只蝌蚪狀事物的模樣,赫然就和許道手中的斂息玉鉤一模一樣。
“諸位道友請瞧,此便是貧道麾下靈貓使者派送給大家的六鉤圖原本的模樣。”
“此六鉤乃是吳國六詔之信物,一直都是各族中族長所有,秘不為人知,直到如今方才傳出一絲風聲。貧道可是費了偌大的氣力,才知曉了這里面的關竅。”
現場道士們的注意力都被黑貍道士用法力演化出來的六個鉤狀物件所吸引,或是驚訝,或是皺眉。
黑貍道士沒有太過在意,繼續解釋到:“據傳洱海道宮當初僅為吳國中一個聚攏道士的場所,而吳國都為六詔所建立,六詔部族在道宮中的地位自然是可想而知。”
“其中洱海仙園開啟之初,六詔部族的先人們便下了大力氣,就連接引的陣法都是六詔先人們親手布置而下的。這六詔部族雖然沒法子對仙園內部做什么手腳,但是在出入口上做點手腳就是可以的……”
她指著六只玉鉤復說:“此六件信物,便是開啟進入仙園陣法的六把鑰匙,秘不外傳,無論其中任何一把都可在特定的時間開啟一道暗門,送人進入仙園中。只是后來六詔部族在道宮中勢大,仙園名額任其予取予求,壓根用不著再私下開后門送人進去罷了。”
一番敘述下來,周遭的道士都對黑貍道士展示出的六件東西來了興致,各個眼神閃爍起來。
其中許道默默聽著,面上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心中情緒卻是起伏。
原本他在收到對方發過來的請柬之后,看著請柬上面的文字和配圖,心中就已經有了猜想。如今從對方口中得到確認,頓時驚喜起來。
許道摩挲著就在他手里捏著的斂息玉鉤,暗忖到:
“原本只是舍詔族中的信物,象征意義大于實際用處。后來才知道此物不僅材質奇特,還和龍宮陣法相關,如今更是應在了仙園上面,乃是六詔部族給自家后人開后門的鑰匙!”
就在他思忖著的時候,一個道士走出,持著懷疑的態度開口:
“此物既然是開啟仙園的秘鑰,放在六詔部族手中或許沒有多少用處了,但要是落在其他人的手中,可就妙了。這等消息應該秘而不傳才是。”
亦有其他道士冷笑著說:“正是,仙園此等重地,洱海道宮豈能容他人輕易入內?這玉鉤還是幾個部族的傳家信物,怎的就被外人知道了?”
許道望向黑貍道士,想看看對方作何解釋。結果沒想到對方說出的話,又和他有點關系。
只見黑貍道士回到:“諸位道友怕是忘了最近才流傳出的消息?那西南地界可是發生了大變動,連一個金丹道師都死了。”
聽見這話,現場道士中有人面色不變,一副早已經得到了消息的模樣,還有的則是目中詫異,應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黑貍道士環顧眾人一番,掩嘴說:“咦!原來大家并不全知啊,可惜了可惜了,此等消息或許還能賣上一筆符錢。”
“罷了罷了,貧道說都說了,索性說的透徹點。”她頓了頓:
“那西南地界雖然地處偏遠,但遺有六詔中的一支,名叫舍詔。就在最近半年,此族在所有的道士相繼死亡,連祖地都被平了,族中的凡人也都是不知所蹤……應是已經族滅。”
話至此處,黑貍道士指著六詔玉鉤中的一只:“此物同樣下落不明,無論是蕩妖司,還是吳都中的六詔全都在尋找此物。而這些玉鉤的作用和消息,也是因此才流傳了出來。”
“貧道不才,有些門道,便先一步得知了此事。”
這下子,現場眾道士雖然還有些疑惑,但是心中也都明悟過來。
只有許道的眼底的神色有些怪味,他本以為自己上次是白跑了一趟,結果沒想到正是因為他交代的那些事情,其才知道了斂息玉鉤又一真正的作用。
有道士急不可耐的出聲:“既然如此,黑貍道友今日邀請我等來此,可是知曉這玉鉤的下落。”
黑貍道士點頭:“正是,那舍詔部族的幾個道士,皆死于白骨觀主之手,此秘鑰多半就在白骨觀手中!”
有人出聲到:“咦!白骨觀主,這廝我屢有耳聞……”
接下來的時間。
黑貍道士又將許道曾經說給的雷詔、蕩妖司的話,說給了在場的眾人聽,言語中極盡挑撥,暗示那白骨觀主多半已經是重傷狀態,且另有寶物。
許道這時恍然明白過來,對方今日真正的目的,并非只是要賣消息給眾人,而是想著鼓動著眾人往江州跑一趟,一起趁其病要其命,斬了那白骨觀主。
他摸著手中的玉鉤,心中一時暗喜,知道自己給白骨觀主挖的坑奏效了。只看數月過去,對方應付不應付得了了。
等回過神來,許道看著團聚一廳的其他道士們,瞇了瞇眼睛。
不知怎的,那黑貍道士雖然口口聲聲是自己得了內幕消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但許道總感覺對方像是故意放出去似的,就是為了讓這些道士前去江州試試水。
而場中道士們聽見了,即便當中有人依舊冷靜著,但是也都是豎起了耳朵,聽著場上人熱烈的議論著。
畢竟一柄能夠長期進入仙園的秘鑰,以及白骨觀主那另外還有的好處,財帛動人心,著實令人心動不已。
為了表示合群,許道也佯裝忍不住的插了幾句話,混入其中。等到最后小會結束之時,他還記下了黑貍道士等人約定的下次碰頭時間。
下次碰頭,便是眾人準備一起前往江州的時候,間隔沒有多久,僅有一日功夫供大家思考和準備。
許道雖然表現出了一副興趣極大的模樣,但是他絕不可能會隨著這些人真個跑去江州。
且不說這消息的源頭本就是他放出去的,就連斂息玉鉤都早就在他的手里面握著,他壓根就沒有返回江州的動力。
許道頂多到時候遠遠的看幾眼、多打聽打聽,看看究竟有多少道士會忍不住搏一搏,以此揣測白骨觀主的生死。
此間事了之后,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確認斂息玉鉤和仙園之間的關系上面,以及四處打聽如何才能利用斂息玉鉤進入仙園中。
好在隨著江州之事的發酵,不少道士雖然連玉鉤的真實模樣都沒有見過,但是依舊也和許道一樣打聽著,讓許道的舉動顯得并不起眼。
并且利用玉鉤開啟仙園的法子,當真還流傳了出來。
這下子,反倒是讓許道一時之間猶豫起來,擔心其中有詐。
因為在他看來玉鉤的消息,極有可能就是蕩妖司或五詔部族自己主動放出的,此舉不僅能驅使吳都中的道士們試探白骨觀主,利用一番,少折損自家的人手。
就算玉鉤不在白骨觀主手中,只要被其他人得到了,兜兜轉轉的,也能誘使此人持著玉鉤進入仙園中。
而此人就是許道。
難保道宮不會有法子能夠在仙園中回收玉鉤,到時候,他拿著玉鉤進入仙園中,便是自投羅網了。
當許道猶豫著要不要利用斂息玉鉤進入仙園時,月余之后,江州方面先后又有消息傳來了。
消息令他感到有些郁悶,一邊暗道可惜,一邊慶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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