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雪白的明月,突兀就出現在天頂上,立刻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許道怔怔看著,剛剛逃脫一劫的尹鐺怔怔看著,就連陣法之中的尹尖尖,同樣也是抬頭看著頂上,面孔僵硬。
在場的幾人除了小鮫女尹四眉之外,全都是筑基境界,見識不凡,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飛升到高空的雪白明月是何物。
此物非是丹藥、非是法器,其中靈蘊非凡,蘊含著強大的神識,特別是周身流轉著一股玄妙的氣機,見之輒讓人心生頂禮膜拜的心思。
赫然是一顆大丹,金丹道師所凝結而成的大丹!
幾人當中,許道率先回過神來,他眼簾顫動,連忙扭頭看向身旁的鮫女尹鐺,以目示意,問對方現在究竟是什么情況,鮫人島上居然有金丹道師?有沒有可能是幻術?
許道不由自主的體寒。
而鮫女尹鐺依舊怔怔的望著月空下的雪白大丹,她一時間來不及理會許道,面上難以置信、驚喜等神色逐一閃過,口中喃喃到:“金丹道師?島主出關了,還真的晉升為金丹道師了?!”
聽見對方口中的喃喃自語,情況得到確定,許道心中的退意大盛,當場就想扭頭而走。
但恰在這時,現場有一尖叫聲想了起來:“不可能!”
是尹尖尖,此人仰頭望著夜空,臉上滿是不相信,雙眼睜大,眼角幾乎都要裂開了。
她面目猙獰,口中嘶叫到:“這不可能!你不過是奪了一顆殘破大丹罷了,而且深受重創,十幾年無法走出靈池,怎么會法子修復妖丹,還用它步入了金丹境界!?”
尹尖尖的聲音尖利刺耳,毫無剛才勝券在握的樣子,極度的失魂落魄。
許道在聽見對方的尖叫之后,卻是心中一動,及時按捺住了心中的退意。他的腦中有種種念頭動彈:“妖丹?”
許道凝眸,往月空底下的那顆大丹望過去,眼簾當即微抬。
突兀出現的這一顆大丹,其色雖然雪白、光澤耀眼,遠比他當初在夜叉門主身上見到的舍利大丹要精致、要氣質恢宏,可細細打量過去。
許道眼尖的發現這顆雪白大丹,氣機上有不和諧的地方,給人一種并非渾然天成的感覺。
他在心中立刻就做下判斷:“是一枚假丹!”
意識到這一點,許道心中的緊張頓時泄掉大半,他不急著當場跑路了。
其心神回歸,和一并生出了更多的想法:“鮫人島的島主即便凝結的是一顆假丹,并非自行成丹,但也是晉升成了金丹道士,為何她現在才現身,又為何恰巧在此時才現身,是否有別有隱情?”
于是許道的目光落在旁邊的鮫女尹鐺,以及陣中鮫女尹尖尖的身上,眼中帶著疑惑,同時也生出了一種猜測。
在三人做出種種反應的時候,自陣法當中跳出來的那一顆假丹,在月空之下顯得晶瑩剔透,而與其相伴生的喃呢嘆聲,也更加的清晰。
嗚咽般的聲音,如同蕭管絲竹,讓動蕩的鮫人島平添了幾分美意。
可隨著這聲音和美景的,卻是一聲又一聲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在天壇陣法的內部響起來。
“啊、救命!”、“何人殺我!”
只見懸浮在半空中的明月假丹抖動,其上立刻有雪片般的白光掉下,落進了霧氣當中。
每有一塊雪片落下,便有一道慘叫聲音響起來。
許道因為不太熟悉陣法中的人員,他聽見了乍起的慘叫聲,沒能立刻反應過來。而站在他旁邊的鮫女尹鐺和尹尖尖兩人,卻是臉色齊齊一變。
因為傳出來的慘叫聲中,赫然有不少她們極其熟悉的人,而這些人無一不是筑基境界的鮫女或者是客卿。至于魚人道兵的慘叫聲,更是繁多。
“島主這是作甚?”鮫女尹鐺臉上的驚喜凝固住,眉頭緊鎖。
她有些茫然,不明白島主出關后,為何要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殺族人們。而陣內的尹尖尖,似乎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她表情瞬間變化了數下。
尹尖尖瞳孔驟縮,竟然一個字都不再說,轉過身子,猛地將身子也縮小,然后往陣法外面撲來。
可是她剛一動作,就有一道雪白的靈光,也盯住了她。倏忽間就跨過千百步,猛地落在她的身子上,鍘刀般狠狠的斬下。
噗呲的聲音響起!
尹尖尖布滿魚鱗的堅韌肉身,在此雪白靈光之下,仿佛被熱刀劃過的豬油,滋啦間就被破開大半,其體表的靈光和法術好似都不存在一般。
得虧她的身姿也矯健,千鈞一發之際將身子狠狠的扭動一下,挪開了大半。
否則的話,天空降下的這一擊,能直接剁掉她的半具身子。
即便如此,尹尖尖的小腹處依舊是腸穿肚爛,盆骨都被劈開了小半,傷口處的血水嘩啦啦的流下,臟器都垂著,模樣極度的凄慘。
如此一幕嚇到了鮫女尹鐺。
她癡愣愣的看著對方,沒敢上前阻止對方往陣外爬過來。而許道瞇眼瞧著,算是半個局外人,心中鎮定,能夠騰出手來。
可是他為何非要上前,阻攔對方往陣外爬來呢?
許道的心思一轉,他不僅沒有選擇上前阻攔尹尖尖,反而選擇收斂氣機,并不動聲色的往后退了一步,退至鮫女尹鐺的后邊。
如此一來。
尹尖尖拼著身受重創,雖然慘烈,但成功的從陣法當中爬了出來。
她捂著自己被劃開的半邊身子,一時連騰空的力道都沒有,爬出陣法后就狠狠的摔倒在了地面上,悶的一響!
“痛痛痛!”這鮫女在地面上疼的打滾,血水與泥土混合在一塊,徹底沒了剛才盛氣凌人且桀驁的模樣。
而當尹尖尖也成功逃過一劫之后,一聲幽幽的嘆氣聲響了起來:“可惜、可惜……”
陣法頂上的那顆雪白假丹,并沒有趁勝追擊,反而收斂了光輝,突地一暗,滴溜溜的轉動起來。
許道等人立刻驚駭的發現,他們跟前蔓延數里的大陣,其內霧氣也隨之變化,猛地旋轉起來,好似有龍蛇在其中游動般。
更是凄慘的叫聲,源源不絕的在陣法當中響了起來:“啊啊啊!”
與慘叫聲一同響起的,還有皮肉被撕開、筋骨被折斷、血水汩汩響的怪聲。
好似許道他們跟前的這一陣法,并非是防御用的,而是專門用來研磨血肉骨頭的妖邪大陣。
而其內原本發白的霧氣,也變得粉紅、緋紅,最后猩紅起來,如此過程僅僅是幾個眨眼的功夫,并且霧氣的顏色還在不斷加深。
得見如此場景,許道的心情依舊正常,同時更加明悟,隱隱猜到了眼前場景究竟是何意思。
而他身旁的尹鐺和尹四眉母女二人,還是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鮫女尹鐺更是嘴皮子哆嗦,變得渾身毛骨悚然。若是底下的尹尖尖此時有空,乘其不備殺她一招,此婦人必然會被擊中。
好在有許道在,許道及時的提醒了一下母女倆:“二位道友,現在可不是發愣的時候。”并拉著兩人往后退了退。
剛剛退出不到十丈,猛地又有風雷般的聲音響了起來,陣法中的血色霧氣轉動的更加劇烈。
甕的一聲巨響!
一尾龐大的巨獸,突地從血色霧氣當中躍出,氣勢恢宏,咬住了陣法上空的雪白假丹,一口吞入腹中,然后掉下,將血霧砸得四濺。
這頭巨獸披鱗戴甲,長著魚的腦袋,人的頭發,滿嘴的尖牙,其腹部竟然還有兩條粗壯白皙的人手,仿佛魚鰭般貼在腹部,猙獰而怪異。
許道掃眼過去,還注意到這頭巨獸的身上超過三十丈,多半就是雪白假丹的主人,鮫人島的島主了!
巨魚在吞了假丹,掉入血霧中后,陣中又想起了咯咯的咀嚼聲,呼嘯不斷。
連綿的血霧在丘陵之間蠕動,恰似一尊盛滿了鮮血的碗盤般。
此情此景,明顯尚且還在陣中的筑基鮫女、客卿、魚人道兵,無一不是慘死,化作了血水,融入大陣當中。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陣法外的許道嘖嘖稱奇。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本來只是想來煽風點火,讓鮫女們內斗的更加激烈一些,結果卻見證了鮫人島如此一場大事。
許道在心間暗道:“不必多想,必然是鮫人島主下了黑手,在用整個島嶼上的筑基道士、妖人作為養料,反哺自身。否則的話,島上的重要人物哪會恰好都聚攏在陣法中。”
“或許此獠雖然已經凝成假丹,但是正如那尹尖尖所說,其所獲得的假丹殘缺,必須依靠某個法子,方才能將假丹彌補完全……當然,它也有可能早就已經彌補好,眼下只是為了更進一步。”
月空清冷,雪白假丹消失之后,月光依舊皎皎,不假顏色的落下。
鮫女尹鐺、尹四眉母女兩人,終于從驚愕中回過神,她們也意識到了此時是何情況,尹鐺的心中又是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后怕感:“若非我逃了出來,恐怕也變成陣法中的一股血水了!”
只是她怎么也不明白,為何會出現眼前這一幕,但就算不明白,她也不得不信。
在尹鐺依舊惴惴不安的時候,尹四眉倒是壓著驚懼,說到了正事兒。她低著頭,強壓著恐懼,提議道:“道長、母親,我們既然已經匯合是時候該離開這里了,若是再遲疑,只怕、只怕會有危險生出……”
這話說出,鮫女尹鐺徹底清醒,猛點頭說:“對對對!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此刻距離她逃出陣法,其實還沒有過去多少時間,僅僅十來個呼吸罷了,只是因為形勢變化的太過劇烈,讓幾人都覺得時間緩慢。
她們要是現在抓緊機會,趕緊的開溜,絲毫不晚。
鮫女尹鐺抓住了尹四眉的手,也來不及和許道說什么,只是神識一甩,急忙道:“許道友,事變突然,具體的緣由容我稍后向你解釋,你我先離開這里要緊。”
許道正目光如炬的望著血色大陣,但聽見鮫女尹鐺的傳音,他立刻就點頭,回到:“甚好!”
他朝鮫女尹鐺點頭,并拱了拱手,順手將小鮫女尹四眉交給了對方,由對方攜帶著。
雖然鮫人島島主所凝結的大丹只是假丹,其僅僅比當初的夜叉門主要強一些,遠不如金麟道師等人,甚至還有可能不如得了舍利假丹的白骨觀主。
但是許道依舊不敢在這里耽擱太久,更別說圖謀對方的假丹了。
須知當初聚眾圍殺夜叉門主一役,若不是有白骨觀主出手,白骨觀主的手中還有金丹法寶,他們的圍殺也不可能成功。
而今的鮫人島島主,其威勢更盛,且沒有厲害的角色能威脅到它。
修為遠在許道之上尹尖尖,更是當著許道的面,被對方隨手一擊便打殘了大半個身子。
如此威勢或許是有著陣法的加持,但是不管怎么說,絕不是現在的許道可以招惹的。
他畢竟還只是一個不上不下的筑基道士,能長長見識就已經很不錯了,不可奢望太多。
決定退走之后,許道和鮫女尹鐺的目光,又雙雙落在了地上。
只見地面上的尹尖尖,依舊趴在泥土當中,口中嘶聲的痛叫,很可能還沒有緩過勁來。
許道只是瞥了一眼,便將目光從尹尖尖的身上收回,不準備搭理對方。但提議跑路的鮫女尹鐺,卻是心思活泛了起來。
鮫女尹鐺咬牙傳音到:“這賤人肯定還知道一些內情,不能讓她也有機會跑走。”
許道聽見,微瞇眼睛,并沒有作聲。
鮫女尹鐺所言其實有理,只是許道擔心著尹尖尖有余力,不想自己上前碰了霉頭、橫生枝節。但如果尹鐺愿意上前一試,許道絕對樂意于旁觀。
不然的話,平白漏掉如此一大收獲,也怪是可惜的。
許道微點頭。
只是鮫女尹鐺剛一撲過去,尹尖尖就抬起了頭,其面孔上閃過冷意,哇的噴出一口血箭,然后埋頭往外逃奔而去,片刻不耽擱。
尹鐺見狀,立馬叫到:“賤貨、休走!”順出一記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