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西海地域面臨著天地大劫,那么理所當然的,如紅鬼道師這般知曉內情的金丹道士,應當早做準備,及早的離去才是。
否則的話,一旦天地劫難當真降臨,它們再是能夠在西海作威作福,也當是討不了好。
但實際上,許道偏偏就沒有紅鬼道師的記憶中,翻找到對方準備的后路。
此種的原因,非是紅鬼道師不愿,而實在是不能,對方找不到后路!
許道心中思量著,眼中的神色越發冷冽:
“本以為東土地域,物華天寶,其上縱使存在些邪魔外道,但也該有些正統的道宗玄門存續。可如今看來,彼輩以鄰為壑,殘害四海,隔絕生靈,比之鯤鯨真人一流還要霸道蠻橫。”
在西海和東海之間,除了密集的風暴之外,還存在著一塊偌大的無靈之地,當中自有煞氣和雷霆,沒有半點靈氣。
即便是結丹了的道師進入其中,一面抵御風暴煞氣,一面跋涉萬里,準備的再是充裕,其也有九成的可能會因為法寶折損、自身靈氣走失,從而坐化在兩海之間。
且此無靈風暴之地,并非是天然形成的!
根據紅鬼道師腦中的記憶,其極度疑似一方陣法,特地封禁了地脈,引動了天雷地火,如此才讓東西兩海分離,難以接觸。
除此之外,西海之中濃郁的煞氣,除了是山海界自身受到創傷之后,西海地域自行產生積淀的。
每隔數年,從東邊還會有洋流一般的煞氣,橫行海面,不斷地注入西海當中,加劇西海環境的惡化。
紅鬼這批土生土長的道師,初時還不清楚原本周游四海的洋流,為何會被煞氣所侵蝕,變成灌輸煞氣的存在。
但是隨著時日的推移,他們根據偶爾從東土而來的道人口中,得知東土地界卻是一片祥和,富有靈氣,并無水火、煞氣之憂患,就此生出了一個懷疑。
那便是通過洋流涌動而來的煞氣,其源頭就是東土!
在紅鬼道師等人看來,順著這個思路去想,所有的詭異之處就都對上了。
東土地界,其同屬于山海界內,并非沒有天地災難,而是它截斷了地脈、布置了陣法,將原本應有的災難,皆數排遣到了四海之中。
西海之地,就是東土排遣煞氣污穢之物的所在。如此,東土地界方才保住了內里的安穩祥和,物華天寶!
許道獲知了這些,對這個猜想雖然有些懷疑,但也覺得其為真相的可能性非常大。
畢竟根據他所了解的,唐滅之后,山海界中的陸地破碎,分裂成塊,各地都出現了天塌地陷的情景。
可現在從結果上來看,四海都接續遭受著災難,西土零散、北地冰封、南壤焦灼,偏偏唯有東土一方地界,宛如世外桃源般,不沾污穢,依舊貴為膏腴之地。
這不僅讓人羨慕嫉妒,還讓人惱恨。
許道細細思索著,突地又嘆了口氣。
就算真相果真如此,東土方面以鄰為壑,故意驅災入四海,但對于西海道人而言,知道了又能如何,照樣是無計可施。
畢竟能夠移山填海、禁絕地脈,將一塊陸地之災害排遣入四海的手段,其可不是普通道人或普通勢力能夠做到的。
如此大的手筆,就算是元嬰真人也只能望而輕嘆之。
并且對于西海中的道人而言,現實還更加的殘酷。
面臨如此窘境,凡是隱約知道了內情的西海金丹,無一不是想著要逃離西海。
按理來說,縱使是東西兩海分離,當中有絕地,但海域寬廣,紅鬼道士等人若是結盟而聚,舉西海之力,未必就不能熬過絕地,穿透陣法,最終抵達東土,換個地界生活。
但可惜的是,西海對東土知之甚少,而東土對西海卻是不然。
根據紅鬼道師腦中的記憶,在它結丹之前的那一輩道師,似乎曾經就想過要聚眾出海,抵達東土。其具體的過程如何,紅鬼所知的語焉不詳。
但就結果而言,那一輩金丹道師顯然是失敗了。
根據傳聞,這批聚眾出海的金丹道師中,能活著返回西海的,零星只有幾個罷了。
其中恰好還有兩人,是許道有印象的。
一個是未曾結嬰之前的鯤鯨真人,另外一個則是那玄陣宗的開宗道師。
此兩者皆是唐滅之后,在西海中第一批成功結丹的道師。
而自從傳聞中的這一次聚眾出海之后,西海中的環境也更是惡劣。
即便在一百零八島嶼所處范圍之內,也屢屢有風暴興起、煞氣沖天,兇獸遍地,導致西海各島嶼間交流的難度,是從前的數倍甚至是十倍。
到了現如今,則是一百零八島嶼各自為政,行商困難。
即便鯤鯨真人結嬰成功后,其麾下的勢力大漲,它有武力征服西海,但也沒有法子統一整個西海地界,讓一百零八島嶼同氣連枝。
唯有海盟的前身,百里浮槎以海市的名頭,按至少十年的時間為計算,勉強能周行在西海之中,讓一百零八島嶼沒有徹底的隔絕,不知你我。
在這些種種困境之下,西海金丹們也并非都是蠢貨。
它們自然敏銳的察覺到其中多半是有人在插手,并不想西海的金丹自行跨越海域,抵達東土!
至于插手之人不管是誰,其背后站著的人,多半就是東土之士了!
內憂外患之下,西海的金丹道師們便散亂至今,再也沒有聯起手來過。
不過一直到現在,西海金丹也都沒有放棄想要出海的的想法。
比如紅鬼道師在結丹之后,得知這些辛秘時它不死心,還花費時間,親自跑到東西兩海的邊界位置探查過,只可惜最終也是無功而返。
再比如它和其他金丹之所以選擇圍殺白骨島,除了是想要扼殺未來的大敵、不愿淪為尤冰結嬰的口糧之外,也是存了分食尤冰,提升金丹品級,好讓它們能多幾分度過大劫的可能。
許道思索著這些,心中了然:
“如此一來……紅鬼等人明知道尤冰丹成上品,而上品金丹非同凡響,不可力敵,偏偏它們就敢動手的事情,也能徹底說通了。”
有著災難在前頭,又沒法子逃離,紅鬼等人幾百年下來都沒有認命。
若是讓丹成上品之人面對,其必然更加不認命,會選擇不擇手段的提升實力,以期突破到元嬰境界。
在生死危機的壓迫,其人定當會比當初的鯤鯨真人還要瘋狂和貪婪,于西海金丹而言會是一場更加緊迫的災難。
許道梳理著,思緒一飄,忽地又想起了當初的海市大戰。海市的三個老金丹,也是合起伙來打壓過潛龍閣主。
他在心中暗道:“現在想來,潛龍閣主和那三個老家伙,必然也知曉西海的辛秘。難怪它們明明是一伙兒的,前者卻頗為提防,企圖悄悄結丹,后者又是寧愿損害陣法,也要動殺。”
種種思緒在許道的腦海中不斷的流淌。
既然得知了以上的事情,那么對于他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事情也是要想方設法的離開西海,跳出這個囚籠了。
為此他還想到了極可能已經身在東土的小狐娘蘇玖等人。
許道暗想:“根據尤冰的說法,那些東土的道士還會在西海之中選拔弟子、門人,帶回東土修行。且根據海市中的傳聞,東土宗門的弟子,也存在前來西海中歷練一說。”
“從這些情況看,想要離開東土似乎不是一件難事?”
許道心中一動,還想起了他在煉罡時遇見的那個大能,大能也曾讓他前往東土,并許諾當時的許道可以獲得記名弟子的身份。
但是許道并沒有就此松掉一口氣,他沉下目光,快速的翻閱起用法術強行臨摹下的紅鬼道師記憶。
他的運氣不錯,有目的的查找中,很快就翻找到了有關的解釋。
但這又讓許道面上的神色一時間晦暗起來,眉頭繼續皺起。
原來不管是尤冰所說的,還是他在海市之中聽聞的,都不是謊言,確實如此,存在東土在西海收徒一事。
甚至那些前來西海歷練的東土弟子,其自己就可以從西海中帶出一二好友或紅顏知己,無須其修為有多么高,又或者是有多高的地位,只需身為筑基弟子即可。
但很可惜的是,金丹道師卻無法走這條路。
具體的為何不可,不知是這部分的記憶缺失了,還是紅鬼本人也不知道具體的緣由,其記憶中并無解釋。
但有一件事情,卻是吸引了許道的注意,勉強能解答。
那便是西海金丹在意識到丹成者離不開之后,它們除了想方設法的隱匿修為,竟然還有一位金丹道師選擇了自廢金丹,將修為斬落到筑基境界,然后隨著故意結交的東土道士離開西海。
該道師所結的金丹還并非是假丹,是六品層次的真丹,只不過對方因為修道生涯中的一些劫難,壽命較之其余的真丹道師要缺失一些,或許正是因為壽命等緣由,對方才不得不如此急迫。
但很可惜的是,在該名道師自斬修為,隨著的東土道士離開的第二日。
便有一殘破的衣袂,隨風飄回了西海,其上僅有用金丹精血刻下的幾個大字:
“東土、大恐怖!”
許道咀嚼著這個傳聞,眉頭始終都舒展不開:“莫非貧道選擇在西海中結丹,還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根據種種來看,在西海之中丹成,著實是一個可憐的選擇,其既沒有前途,還面臨著如此之大的風險。
身而為金丹,簡直就如同被圈養了的走地雞一般,表面上有一處地界能瀟灑,作威作福,實則一旦長大長肥,便逃脫不了羅網,還可能會被拎起來,宰殺吞吃掉。
“圈養?”
許道的眉頭微挑,想到這個詞匯后,眼睛微瞇。
他從云床上走下,踩著猶如毛毯般的云霧,在半空中踱步良久,更是洶涌的思緒在他的腦海之中翻滾。
良久之后,許道方才又放出目光,看向云層之下的大赤島。
此時的大赤島,島嶼中的打殺聲已經消失了不少。在白骨島大軍的鎮壓之下,島嶼上的道人徹底的放棄了翻盤機會,連一支像樣兒道兵都湊不齊了。
許道看過去,視線中的白骨島道人和大赤島道人顯得涇渭分明。
其中模樣規整,靈光濃郁的一方,是白骨島的。而猶如無頭蒼蠅般在島嶼上亂竄,且靈光散亂的,便是大赤島一方。
在許道視線的盡頭,尤冰坐鎮在白骨島之上,也已經在調動白骨島大陣,將白骨島掛靠在了大赤島上,似在行吞并之舉。
這是因為此次白骨島討伐大赤島,其目的不僅僅是大赤島之上積攢多年的符錢靈材,還是大赤島本身!
有山海圖在,白骨島只要多多收集山海圖碎片,便可以不斷地擴張島嶼大小。
而大赤島身為一方金丹島嶼,其勢力輻射周遭十幾萬里,手中很可能會擁有山海圖碎片。尤冰一旦獲得新的山海圖碎片,便可以利用碎片,從大赤島上割取下大塊的土地,進而吞并到白骨島上。
許道觀摩著兩島狀況,又瞧了眼龍氣的變化,確定道:“看來尤冰已經將大赤島上的山海圖碎片,取到手了。”
山海圖碎片奇特,無法被裝入儲物袋中,還靈物自晦。
因此紅鬼道師在離開大赤島時,并沒有將之攜帶在身上。而許道打殺對方之后,倉促間也沒有在對方的腦中翻找到相關記憶,還以為對方手上沒有。
望著越發粗大的白骨城龍氣,許道心中一動:
“山海圖乃是仙寶,其上符文神異,我之法寶能夠煉成,也多虧了山海符文的功效。如今既有新的碎片到手,正好我也可以參悟一番,增長符箓種子、打磨法寶。”
他踏步走在云層中,當即身影一閃,猶如一陣風般,從高空刮下,奔向白骨島。
正好他也該將獲知的秘辛及時告知尤冰,警醒眾人,并和對方好生商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