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除了段云偶爾自己喝幾口酒外,其他學生都比較靦腆,只吃菜不喝酒,也沒人主動敬酒。
究其原因,還是沒人帶頭。
魏興思見狀,開始點名:“吳菲菲,起來走一圈,和幾位老師,以及你的師弟師妹們都喝一杯。”
吳菲菲首先被Q,眾人也不覺得意外。
組里博士、碩士的界限不明顯,吳菲菲是第一個進組的,而且現在也已經轉博,再加上她科研能力很強,也負責在魏老師和其他學生之間上傳下達消息,因此是公認的大師姐。
她先用分酒器把高腳杯中的酒添至半滿,隨后走到魏老師旁邊,舉了舉杯:“我敬魏老師一杯,感謝您這些年的悉心指導。”
魏老師擺了擺手,同樣舉杯:“應該我感謝你才對,這幾年課題組從無到有建設起來,有你很大一部分功勞,還讓你承擔了不少科研以外的事務。”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碰了碰杯,吳菲菲喝了一口,魏興思也抿了一小口。
吳菲菲開了個頭后,段云也急不可耐的拿著酒杯,站起了身,先是去找了魏老師。
今年段云的工作雖然不是很給力,但敬酒的時候,魏老師也沒有再提這些掃興的話,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了一番。
之后,段云又向周大剛敬酒,他站在那里聊了好一會兒,看起來兩人的關系還算不錯。
看到吳菲菲和段云的進度差不多后,陳婉清、田晴也紛紛起身,按照先魏老師后其他老師的順序開始依次敬酒。
魏興思笑呵呵的應對著,各自勉勵了一番。
理工科學生大多不善言辭,輪到敬其他老師的時候,格式差不多都是“敬XX老師一杯,以后多多關照”。
老師們見慣了類似的場景,也不在意,笑著回一句“加油,在魏老師這邊多發文章”之類的話。
待幾個研究生轉了半圈后,許秋和韓嘉瑩對視一眼,也拿起酒杯,先后走向魏老師。
起身前,許秋額外叮囑了一句“別太勉強”,學妹輕輕點頭回應。
終于輪到他了,許秋心里還是有一些緊張的,在家里一般都是和親朋好友聚餐喝酒,這是第一次和導師喝酒。
不少研究生稱呼自己的導師為“老板”,雖然他和魏老師平常確實以師生相處,但終歸和中學時期的師生關系不太一樣。
于是,當許秋走到魏老師面前,突然有些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想起在家里敬酒,都是簡單說一句,“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隨意”或是“都在酒里”,然后一口將杯中酒喝完,酒杯倒轉甩一甩,示意沒有偷奸耍滑,也沒有養魚。
說什么話不重要,重要的是酒桌上的表現,講究一個豪爽大氣,盡管這種大氣背后的代價可能是一吐千里,起夜N次。
家里的經驗,顯然不適用于現狀,許秋靈機一動,他可以借鑒吳菲菲的啊,便說道:
“我敬老師一杯,感謝您的悉心指導。”他仔細一想,魏老師好像沒有怎么指導過他,但話已經脫口而出,也無法更改。
“今年表現不錯,”魏老師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細節之處,他又看到了許秋后面跟著的韓嘉瑩,繼續說道:
“我們課題組的有機領域,未來還是主要靠你們兩個啊,加油,來。”魏興思主動提起酒杯。
許秋忙迎了上去,兩人碰杯后,他喝了杯中酒的一半,葡萄酒的后勁比較大,不能喝的太猛了。
隨后,魏興思拉著許秋,向旁邊的兩個材料系副系主任,方光武和周數學炫耀道:
“這就是我之前和你們說過的許秋,明年他會在我這里直博,他來我組還不到一年,就已經發了三篇SCI了,其中還有一篇AM,前幾天剛剛接受。”
“嚯,你這學生厲害啊,”周數學頓了頓,說道:“許秋這名字,我好像有點印象。”
“我上學期上過您的課程,《材料制備與加工》,最終考試拿了A。”許秋解釋道。
“能拿A,不錯啊,我想起來了,我課上還叫你起來回答過問題的。”周數學笑道。
“對,當時問的是關于‘熱塑性和熱固性塑料’,還有保研面試的時候,也是您面的我。”許秋補充道。
“恭喜魏老師找到個好苗子啊,許秋,你有沒有打算在材料系讀博啊?”周數學道。
許秋正待回復,周數學繼續說道:“哎,忘了你已經直博了,那挺好。”
方光武接過話,向魏興思調侃了一句:“我記得你收的第一個學生,就剛才的吳菲菲吧,她就挺強的,現在又有許秋,系里的好生源都被你收去了。”
“哪有,哪有,”魏老師謙虛道,臉上的笑容卻遮蓋不住:“今年材化績點第一的方曉桐,不就去你們組了嘛。”
“哎,績點歸績點,做研究還是能力更重要。”方光武道。
幾位老師圍繞著許秋又聊了一會兒,才漸漸轉移話題。
許秋也依次向幾位老師敬酒,每次都是喝一大口,接近四分之一杯的樣子。
他大致記得,喝葡萄酒的習慣一般是倒三分之一高腳杯,不過看其他人都是倒半杯,他也索性和其他人一致了。
這種時候,特立獨行,堅持這種規矩也沒什么意義。
就和討論牛排只有一三五七分熟,而沒有二四六八分熟一般,毫無意義。
反正他只吃全熟的,一絲血絲都不能帶。
許秋和幾位老師們喝完,輪到了課題組的學生們。
學生們之間就比較隨意了,彼此碰碰杯,能喝多少算多少,也沒有人勸酒。
許秋在暗中關注了其他人杯中酒的狀態,這也算是在家里培養的習慣,喜歡看有沒有人耍賴,但他一般也不會聲張。
相較而言,田晴比較奸猾,她走了一圈,杯中酒的高度基本沒有變,開始半杯酒,現在還剩下半杯酒。
段云喝起來比較豪爽,過了一輪,好像已經續過幾次杯了,而且他似乎有些上頭,臉紅的像個關公似的。
其他人倒是中規中矩。
吳菲菲喝了一杯多,沒有什么反應,一臉淡定的夾著菜。
陳婉清臉色微紅,她盛了一碗魚頭湯,小口喝著湯。
韓嘉瑩臉蛋也紅撲撲的,不過看起來并無大礙。
一輪下來,兩瓶葡萄酒已經被消耗一空。
段云舉著空瓶,又指了指沒開的兩瓶葡萄酒,請示魏老師:“葡萄酒喝完了,這兩瓶還要開嗎?”
魏興思大手一揮:“都開了吧。”
“好嘞。”段云沒勞煩服務員,自己動手,用開瓶器將酒瓶上的木塞旋出,然后將酒液各自倒入分酒器中。
許秋暗嘆,沒想到段云師兄還有如此嗜酒的一面,倒是頭一次見。
不得不說,酒精確實能夠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學生之間的話多了許多。
就連許秋,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比平常多了些傾訴欲,他和韓嘉瑩、陳婉清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又過了一會兒,魏興思見眾人吃喝的都差不多了,便喊來服務員,吩咐道:“上主食吧,每人來一碗面條。”
吃過主食后,眾人又喝了一輪,把剩下的兩瓶葡萄酒也解決掉。
許秋大致統計了一下,按高腳杯半杯算一杯的話,他比較克制,喝了四杯左右,感覺問題不是很大。
田晴大多數時間都是半杯酒在晃悠,到最后才還剩了一個底沒喝完。
吳菲菲、陳婉清差不多一人兩杯左右,韓嘉瑩差不多一杯半。
段云喝的最猛,不知道續了多少次杯,反正四瓶葡萄酒,除開許秋他們喝的外,剩下的都進了他的肚子里。
他看著有些微醉,不過至少沒有鉆到桌子底下去。
幾位老師共同分了一瓶茅臺,每人算下來不到二兩酒,所以都還好。
畢竟能混到目前這個級別的,要么滴酒不沾,如果能喝酒的話,二兩酒肯定不會醉的。
到八點左右,魏老師看了眼手表,先出門買了單,回來后朝吳菲菲說道:
“你帶他們去玩吧,回頭花了多少錢,找我報銷。”
“好。”吳菲菲點點頭。
看老師們的樣子,估計晚上也有活動,就是不知道去哪里了。
出了門,許秋吹了下冷風,感覺稍微有些上頭,他晃了晃腦袋,漸漸緩了過來。
身后傳來韓嘉瑩關切的聲音:“師兄怎么樣,沒事吧?”
“沒事。”許秋擺了擺手。
“這個給你,可以醒酒。”韓嘉瑩獻寶似的遞過來一盒味權酸奶。
“謝謝。”許秋猶豫了一下,把味權小藍盒接了過來,他看了眼本部餐廳的點心部,還亮著燈,她應該是在那邊買的。
學妹手中還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也是他手中這種小藍盒酸奶,看來她也給其他師兄師姐準備了,還是蠻貼心的。
許秋將酸奶紙盒的邊緣手動折開,撕掉一個小角,直接倒著喝。
酸奶進肚,有些冰冰涼涼的,感覺清醒了很多,不過他知道八成是心理作用。
許秋看向本部餐廳門口,背風的角落里吳菲菲、陳婉清和田晴三人聚在一起,段云應該是還沒從洗手間出來。
他又喝了一大口酸奶,朝旁邊的韓嘉瑩說道:“我們過去吧。”
“好。”韓嘉瑩跟在他身后,走了過去,隨后將手中的酸奶分給幾位學姐。
幾位女生都比較文雅,從學妹手中拿過吸管,用吸管吸著喝酸奶。
眾人等了一會兒,段云歸來。
他的臉還是紅的,走路稍微有些晃,接過了韓嘉瑩的酸奶,也學許秋的樣子,撕開包裝大大的灌了一口。
“段云你行不行呢,不行就讓許秋送你回寢室,好好休息一下吧。”吳菲菲問道。
“對啊,師兄,要不我送你回去?”許秋關切道。
“我感覺還可以,”段云擺了擺手道:“等下去我們哪里玩。”
許秋有些隱隱擔心,師兄這說話都說不利索了。
而且他也知道葡萄酒的后勁很足,段云師兄的酒量到底經不經得起考驗,也是個未知數。
不過,看其他人也沒有要繼續勸的樣子,許秋也只好作罷。
“之前總是去桌游,這次要不換一換,去KTV怎么樣?”田晴提議道。
“好啊。”韓嘉瑩附和道。
“我覺得可以。”吳菲菲道。
“我也可以。”陳婉清也點點頭。
幾位女生迅速達成了一致,許秋沒有提出異議,默認了她們的選擇。
他歌唱水平就馬馬虎虎,能拿的出手的歌曲不多。
之前他和大學同學、朋友去KTV,通常是充當聽眾,在旁邊搖鈴鐺,喊666的那種。
他只希望課題組里的幾位妹子,能有幾個麥霸級別的,也好飽一飽耳福。
吳菲菲的執行力很強,她迅速在大眾評點上,搜索了一番大學路上的KTV。
很快找到一家看起來環境不錯的店,名叫悅音KTV,然后團了一張券,268四小時的中包,贈送一壺菊花茶。
這個價格不算便宜,不過今天是元旦嘛,漲漲價也正常。
而且六個人平均下來每人40元左右,和玩桌游的價位相當,可以接受。
確定了目的地,眾人向悅音KTV進發。
許秋走在最后排,他要盯著段云,防止他走著走著掉溝里去。
好在,一路上很順利,段云走的基本都是直線。
到達KTV后,吳菲菲在前臺出示了二維碼。
之后眾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進入包間,進門的一瞬間,KTV里那種獨特的香氛味道鋪面而來。
段云剛進門,就直接躺倒在沙發的一個角落,看來葡萄酒的后勁上來,堅持不住了。
工作人員對此見怪不怪,淡定的試好音,在麥克風外表套上了一次性保護罩,又拿來一壺菊花茶,便關門離去,包房內部形成了一個小天地。
他們沒點果盤、啤酒這些,太貴不值當。
田晴、韓嘉瑩兩人躍躍欲試,各自搶了一個麥克風,然后湊到點歌臺前開始點歌。
陳婉清、吳菲菲不急不忙,找了個位置坐下,看樣子這兩位也主要是來聽歌的。
許秋坐在離茶壺較近的位置處,也半躺著,他雖然沒醉,但酒精的作用還是存在的,半躺著舒服一些。
他的左手邊是段云,雙手抱著肚子,似乎已經睡了過去,右手邊是學姐,她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很快,伴奏聲響起,屏幕上出現字幕,第一首是《暖暖》,田晴、韓嘉瑩二人合唱。
兩人一開口,便驚艷了全場,許秋覺得她們這水平,至少超過90以上非專業歌手了。
田晴有這水平他倒是不意外,她之前在課題組里,有過一邊彈尤克里里,一邊清唱的表演。
雖然彈得一般,但唱的可以,現在有了KTV環境的加成,達到這種程度很正常。
韓嘉瑩是頭一次展現她的歌唱天賦,只能說深藏不露,跳舞跳得好,唱歌也這么動聽,也是多才多藝。
唱完一曲,兩人繼續合唱,《寧夏》、《時間煮雨》……
直到兩人唱累了,才換到吳菲菲、陳婉清她們接替。
許秋也在學姐和學妹的強烈要求下,接過了麥克風。
他本來打算一直劃水聽歌的,唱歌多累啊,連著唱三首歌,嗓子都啞了。
據說KTV麥霸會用省嗓子的唱法唱歌,可以連續唱十幾首而不破音,但他做不到。
最終,他獻上了一曲《過火》,唱的還算不錯,至少沒有跑調。
很快,話筒回歸到田晴和韓嘉瑩手中。
她們之前停下唱歌純粹是體力原因,停下來歇一會,喝一杯茶水,又能再次戰斗十首歌。
過了一會兒,許秋被拉去和學妹合唱了一首《珊瑚海》,學姐是始作俑者。
一曲唱畢,他遠遠望向韓嘉瑩。
在五彩斑斕射燈映照下,學妹白里透紅的臉龐,格外的誘人。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
不確定。
變量太多,有酒精的影響,有昏暗氛圍的加成,還有包間內挑動荷爾蒙的香氛味道。
許秋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他重歸理性,把這份情愫暗藏心底。
時間過的飛快,四個小時轉瞬即逝。
最后的幾分鐘,田晴點了一首《情歌王》收尾。
因為大多數KTV超時后還允許多唱一首歌,所以有著十幾分鐘時長的情歌串燒《情歌王》,成了KTV收尾歌曲中的無冕之王。
一般都是每人唱幾句,然后將麥克風傳遞給下一位接著唱。
輪到許秋的時候,他剛唱了兩句,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來。
許秋一驚,定睛一看,原來是段云師兄。
他醒了過來,聽到歌聲,興致大起。
許秋無奈讓出麥克風,段云接過后沙啞的嚎了幾句。
眾人皆是哭笑不得。
不過,看樣子段云睡了四個小時,現在酒是醒了,只是嗓子還沒有恢復過來。
也是難為他了,在這般艱苦的環境下都能睡著。
這對許秋來說,是個好消息,如果段云還是喝醉的狀態,肯定要他來負責送回去。
而送一個醉酒的人回家,簡直是地獄級任務。
眾人離開KTV,在路邊打車。
陳婉清、吳菲菲她們四人一起,許秋和韓嘉瑩一起,剛好兩輛車。
上車后,兩人坐在后排,一路無話。
夜光下,許秋看到學妹的手在她的腿邊,來回擺動。
要不要……
糾結了一會兒,他還是選擇了從心,沒有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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