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了道心的藩籬之后,柳元正再翻過頭去重看《心竅玲瓏篇》,那冰冷的字句中,昔年所熟稔的一切,竟然仍較少年有了別有不同的感觸。
這些時日里,柳元正師法妖修,觀察的不止有妖修斗法時的身形變化,那些幾乎融入本能中的殺伐技巧;少年的眼中,更暗暗地記下了不同種類、不同修為境界的妖修之間的差異變化。
很有趣的一點則是,大多能出現在兩界山前修羅場中的妖修,皆是壽數悠長的部族,而以少年這短暫時日的觀察,似乎只看心智靈慧,妖修往往要借著壽數的增長,一點點增進。
以多數而論,這向來不是一個以靈智見長的種族。
而歸到同境界去看,那些血脈相對低劣一些的種族,修行到這一境界所需的歲月極其漫長,反而在掌握了一定的修為之后,也具備了駕馭這些修為的靈智。
往往這些妖修,才是修羅場中最為棘手的存在,也是妖族夜以繼日不斷沖擊兩界山的中流砥柱。
反觀是那些血脈高絕的奇異種族,來自于血脈中的父族饋贈,往往能夠教彼輩在最初的幾個境界中突飛猛進,但與此同時,因著誕生的時日過短,反而難有足夠的靈智去蘊養出來。
兇則兇矣,可在少年的眼中,某種程度上它們尚還只能歸到獸的范疇中去,難以稱之為修。
譬如,此刻柳元正眼前的結丹巔峰雷蛟。
柳元正甚至沒用上太多《心竅玲瓏篇》中的話術,拐的彎兒太多,柳元正害怕這雷蛟聽不明白。
果不其然,少年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到那雷蛟耳中,頓時教它驚疑不定,心神失守!
也正是此時,柳元正揚起手中元雷裹風幡。
天心蓮華咒印化作了少年雷海丹田的一部分,原本的神通幾乎如同少年本能一樣。
只是一抬手,幡旗晃動之間,一道又一道的金行神雷兜頭砸下,疾風驟雨一般的攻勢之中,甚至還夾雜著許多庚金神雷與辛金神雷。
金克木。
陰陽相濟之間,平添神雷三分聲勢!
與此同時,少年另一手垂下,火鴉神壺從寬大的袖袍中墜落下去,砸在身形狼狽的五雷仙宗修士與那白鵠之間。
登時間,一聲刺耳的鴉鳴聲響起。
含混之間,似有香火之力升騰,煌煌神音縈繞在玉壺方寸之間,似有億萬善信,輕聲誦念著《引凰古經》。
同源而出,卻又更為玄奇的力量,教那白鵠心頭一驚,頓時舍了那雷宗修士,鼓動起白色妖火,直撲焰光升騰起來的火鴉神形。
正此時,那雷宗修士果斷抽身而退,心有余悸的望向半懸空的柳元正。
“大師兄。”
沒有回頭,漫空中,只有柳元正含混著雷霆的聲音傳來。
“走!”
瞧見此番,那雷修也不多言,捏起一枚符篆往身上一抹,登時化作一道靈光直奔兩界山的方向。
原地里,柳元正手持雷幡,不過是三四息的時間,疾風驟雨一般的神雷祭出,登時間,八寶玄雷池中,雷漿法力凝聚而成的雷海便去了三成。
少年不得不再晃了下雷幡。
隨即,漫天雷聲消弭。
金色的電光散去,原地里,那雷蛟攪動風云,木行雷道法力遍布周身,騰在半空之中,幾乎看不出什么傷勢來。
只是少年的攻勢到底教它郁結,一時間無名火起,那雷蛟的雙眸隱見猩紅之色。
柳元正皺了皺眉頭。
五行生克,也要五行之力相對均衡的狀態下方能得以奏效。
到底是結丹巔峰的修為,還是一頭雷蛟。
昔日能以此法破開云豹的護體法力,此刻顯然雷蛟法力精純猶在柳元正之上,此法再難奏效。
泛起血絲的雙眸凝視著柳元正纖長的身形,那雷蛟怒極反笑。
“先前聞你好大名聲,如今看,卻也不過是給耶耶撓癢的角兒!”
雷蛟說話時,柳元正丹田中,五靈元珠兜轉,十方靈神運轉道功,鯨吞四方元氣,待得那雷蛟話音落下時,卻也不過是補回了一成的法力。
少年眉頭皺的更緊了,心中對于孕養五靈元珠愈發迫切起來。
閃念間,柳元正將心頭雜念抹去,聽得雷蛟所言也不動怒,只是輕笑一聲。
“撓癢癢……那也要看撓的是哪里。”
說話間,柳元正一招手,原本被打落在一旁的玉脂雷符騰空而起,兜轉間首尾相連,將雷蛟罩在中央天元。
再抬手時,少年將元雷裹風幡一拋。
寶器祭在當空,氣機與那玉符勾連到一處去,登時間,獵獵狂風從四方席卷而來。
轟鳴的雷霆隨即淹沒了雷蛟的身形。
天心玄冥咒!
五雷之炁升騰,頃刻間化作雷海肆虐,將雷蛟生生鎮在中央!
任它法力再是精純,到底難敵少年法力之雄渾,一時間豬突狼奔,卻難逃雷海藩籬。
幾乎雷海綻放的瞬間,少年掌心在乾坤袋上一抹。
隨即一枚骨符被少年捏在指尖,隨即這手抬起,將骨符緊貼在眉心。
哪怕骨符上已經被柳元正捉刀刻上了詭譎斑駁的紋路,可仍舊能夠依稀看到些許云紋殘存。
同屬木行雷道的云豹骸骨。
篆刻著左道秘術的骨符。
柳元正的氣勢在這一刻似乎都變得縹緲無定起來。
左道魘魅之術!
骨符上有靈光兜轉,未及靈韻消散,柳元正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來,并成劍指,指尖點著一道金行神雷,直直地戳在了骨符中央!
少年整個人擺成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姿勢。
可那道神雷卻不曾炸響在少年的眉心,反而是在觸碰到骨符的瞬間,便陡然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道雷光中雷海中央炸裂開來!
一時間,雷海沸騰,卷動著五行雷法,于中央天元聚成了一道海眼漩渦。
仿佛是昔日八寶玄雷池中的景象重現。
可從海眼漩渦之中浮現的卻不是雷蓮,而是雷蛟的尸骸。
哪怕已經死去,它仍舊睜著猩紅的雙眸,仿佛不敢置信的望著少年的身影。
少年的雙手垂下,原本貼在眉心的骨符登時化作齏粉,隨風散去。
“你仰仗著妖軀之利,自有撓癢的妄言,可若是這道神雷撓在你的心頭……”
這雷蛟再也不會知曉,哪怕是生身便有千年壽數的它,被毀去了心脈,也難逃一死。
這雷蛟更不會知曉,柳元正為綺萱護法的那段時間里,進境最快的,反而是左道魘魅之術。
雷海消弭,少年伸手一抹,整頭雷蛟消失在半懸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