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柳元正將目光從那枚道果雛形上面挪移開來。
他遠眺陰冥邊荒,感應著那更遠處漫天血銹色煞炁的變化,感應著天地間道法氣息的變化,很快,柳元正篤定的搖了搖頭。
“占便宜也就這么一回了,縱然隔絕氣機,遮掩波動,可煞炁存在的多寡,本身也是這片陰冥邊荒穩定的一部分,再繼續汲取下去,恐怕真的有動蕩古老戰場的可能,那才是真真引而不發的火山口,古老的力量定格光陰,真的引動,恐怕要席卷整個陰冥界……”
這般說著,柳元正旋即祭起青玉狼毫符筆,寶器天地洞開,以同源而出的道法氣息,頃刻間便將那枚道果雛形牽引入了靈寶天地內。
便如古仙履塵,需以至寶寄托道果,化身地仙,能夠做到這一步的,唯有先天靈寶、鎮教道器與天地靈根。
依仗著璇璣雷池在,柳元正手中不缺先天靈寶,但即便只是短暫的“寄養”道果雛形,柳元正仍舊很慎重,因為這樣寄托道果的過程,也是道果本源與靈寶本源相互浸染的過程。
若是道與法之間不相諧,這樣相互交織本源的過程,便是對于道果與靈寶同樣的“污染”。
此時間,唯有柳元正手中的青玉狼毫符筆,作為柳元正的書道之器,同源而出的道法本源,最易寄養道果雛形。
甚至這般本源的交織,更像是兩者相諧之后的相互蘊養,恍若蛻變與升華,實乃雙贏之妙事。
失去了鯨吞四方煞炁的源頭,漫天的陰煞風暴也猛地一滯,緊接著,柳元正動蕩自身法力,道法天地猛然間覆蓋開來。
朦朧的光暈籠罩著整片煞炁風暴,霎時間,恍若是光陰在其中凝固定格,漩渦狀的血銹色煞炁,竟然懸空靜止,恍若遠處那道血銹色的天幕一般,在柳元正的眼前,凝聚成一道殷紅的星璇,恍若是蒼穹星海的顯照。
絕美的自然景象,可其中蘊含的,卻是教人膽顫心驚的可怖力量。
如是觀瞧了數息之久,柳元正這才松了一口氣,緩緩地將覆蓋在其上的道法天地抽離而去。
下一瞬,柳元正收起青玉狼毫符筆,袖袍一揚,便撕裂了虛空壁壘,引著林綺萱,腳踏虛空亂流遠去。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自柳元正鼎立于陰冥界,坐鎮玄門洞天,昔日創法引雷劫的浮華也漸漸遠去,化作越來越多的修士們眼中的恭敬。
似乎是真的敬畏柳元正昔日千里雷云下與古今諸賢以斗法論道的可怕戰績,在柳元正重新現身玄門洞天之后,伴隨著幾次諸宗駐守弟子的輪換,數位在柳元正感應中疑似轉世古仙的修士,都似逃之夭夭般的離開了陰冥界。
面對這樣的結果,柳元正甚至有些錯愕與不甘的喟嘆。
“怎的就這么走了呢?作為古仙的心氣兒都沒了?我還想等著他們在陰冥界熬煉道體呢,多見一見諸古仙妙法也是好的啊,只觀禮過賀萬安煉法,到底底蘊道識上還是孱弱了些,誰料想,彼輩竟視我為洪水猛獸一樣……”
話說到最后,柳元正幾乎委屈了起來。
倒是一旁的林綺萱,聞言只是笑的花枝亂顫。
“好師弟,快別這般說了,道是古仙,不過是飛升在早年罷了,千載一遭,哪一遭沒些修士證道飛升?這般看,古仙比之古之賢者,差得還遠一些。而你呢,你可是玄門諸宗見證下,與諸古賢斗法論道,車輪戰里一路贏下來的人,這是甚么樣的能為?他們不走才是怪事兒,也就是賀萬安行事正好早了些,否則,他也不敢在陰冥界興甚么劫運了。”
林綺萱這話真真在道理之中,可柳元正聽得了,還是難掃心中郁氣。
他似是感覺到了許許多多的雄渾道識,就這么在自己的眼眉前兒煙消云散般遠去。
“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這般喟嘆著,可柳元正心里也明白,一個人倘若做了甚么好事,恐怕多少要成一些人的眼中釘,要立在風口浪尖上,便如昔日太華法會時的自己一樣;可一旦一個人做甚么事情都這般大好,那在世人的眼里,怕是要超然起來,便如此刻坐鎮陰冥界的自己一樣。
這場大爭之世里,若非自己主動出手,在半道而中途之前,怕是不會有甚么人將道爭的目標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于是,這就在這樣的感觸之中,柳元正坐鎮的陰冥界,反而成了這場量劫漩渦之中,短暫的靜謐之地。
柳元正也這樣渡過了自修道以來,最為安寧的六年。
是日,陰冥界,虛空極深處。
灼灼亂流之中,柳元正泰然凌空而坐,身前祭起青玉狼毫符筆,筆鋒點在虛空,似是洞徹千萬里陰冥各處,以靈寶洞天為引,汲取著雄渾的陰煞之炁。
這些年來,柳元正托詞熬煉寶器,以青玉狼毫符筆為遮掩,坐鎮虛空極深處,在不斷的蘊養著那枚道果雛形。
這注定會是極其漫長的蘊養過程,要知道,一個真正的修士,從孱弱修道時算起,到證道飛升那一天,都不知要耗費去多少的光陰與心力。
六年的時間,這般毫無節制的鯨吞,不知道多少次,海量的煞炁引動著道果雛形的本質蛻變與升華,也只是教其中諸般道法絲線更為璀璨,其上的明光更為圓融,愈發趨近于道果雛形的完備而已。
可這樣漫長的蘊養光陰,也是柳元正無論如何都要渡過去的。
正此時,不遠處虛空壁壘被人撕裂,緊接著,一道窈窕的身影腳踏虛空,撐開道法天地,走到柳元正的近前。
來人正是林綺萱。
“元易,有幾件事兒,這頭一件,你那個便宜徒弟,走完師法妖修的路了,以古法雷經,晉升結丹境界。”
話音落下時,林綺萱遞出一枚玉簡來,柳元正接過后,只是神念輕輕掃了一掃,便放在一旁。
“師姐,還有呢?”
“白陽禪宗送來的拜貼,過些時日,靜海禪師要來陰冥界拜訪你。”
柳元正輕輕頷首。
“這事兒我知道,老實講,六年問心,她能想明白,已經很不錯了。”
緊接著,林綺萱的語氣也忽然嚴肅了起來。
“最后一件事兒,乾元仙宗新出世的天驕,七日前叩明光禪宗山門,邀戰玉鏡禪師,結丹境界巔峰一戰,乾元仙宗弟子永陽定勝。”
聞言,柳元正倒是猛地一怔。
“玉字輩的禪師,這是……”
“是玉樹禪師的小師弟,但總歸也是這一代的親傳之一。”
“結丹巔峰一戰,這哪里是斗法論道,這是氣運之爭!那永陽……怕是急需氣運為引,來熬煉道體罷!”
說罷,柳元正猛然間站起身來,他看著虛空深處的灼灼亂流,恍若是在觀瞧塵世涌動的波詭云譎。
“看來,清靜日子,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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