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的藏人男子自稱貢布,是個常見的藏人名字。
聽說侯不夜迷路了,他便非常熱情地邀請侯不夜和他一同返回雙湖鎮,于是侯不夜便上了陌生人的車。
路上侯不夜向貢布借手機,想試著聯系木妍,但是貢布說手機在這里沒有信號,他的導航地圖是預先下載的。
還特地停下車來,向侯不夜展示手機確實沒信號。
然而手機的界面一閃,侯不夜心中當即翻涌起驚濤駭浪。
侯不夜記得自己登山那日是七月二十五日。山上待了三天,迷霧中不分日夜,但是估計登上昆侖之階的也應該是七月二十八日。
重明曾說過,昆侖之階開放三日,如果自己堅持到昆侖之階關閉,應該是七月三十一日,最多是八月一日。
然而貢布的手機上顯示的日期是:八月四日!
耽誤了這么多天,木妍應該急壞了吧!
沒過多會兒,車輛再次轉上土路,這說明距離人類的聚居區不遠了,已經不再處于無人區之中了。
原來侯不夜醒來的地方距離土路并不遠。
在車上,侯不夜不想說話,心中默默研讀火雷的行功方式。
年紀可能四十多的貢布也是個沉默寡言的漢子,除了偶爾拿起身邊的小壺灌上一口酒御寒,便也一路無話。
車開了一個小時,時間也到了后半夜,貢布忽然將車停下,對侯不夜說將要在這里過夜。
也對,即便有路,貢布也沒必要冒險在荒原里開夜車。
貢布下車,侯不夜也跟了下來,這才發現原來貢布說的過夜,并不是在車上,而是在路邊的一間破房子。
貢布大大咧咧走在前面,嘴里還唱著歌,顯得特別亢奮和悠閑。
難不成是喝醉了?
夜晚寒冷,藏民好酒,這些侯不夜都能理解。
然而剛才貢布開車的時候也沒這么漂啊,這是下車風一吹,上頭了?
破房子其實已經塌了一半,孤零零夾在兩個土丘中間,扼守山谷。房子周邊似乎曾經有一圈防狼護欄,不過現在已經七零八落了。靠著廢屋,以往大概是羊圈的地方,也沒有半頭羊。
原先是一排三間磚房,現在塌了一半,瞧上去也只有一間完整的屋子,能夠讓兩人將就一夜了。
侯不夜想起包里還有一個便攜睡袋,心中一暖,感謝木妍非要將這個睡袋塞到自己包里。
走在前面的貢布,大大咧咧推開還算完好的那間磚房的鐵門,一聲“吱啦”的摩擦聲,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是那么刺耳,就像貢布的歌聲。
貢布走進屋內,屋內一片黑暗,失去了星光的照明,貢布漸漸隱入暗中,只有還在擺動的手,呼喚侯不夜快點進屋。
然而侯不夜卻在廢屋門口停下了腳步,兩腳岔開,雙臂抱胸,瞪著眼睛卻并不進屋。
貢布又從黑暗中現出了半個身子,對他說道:“啥嘞?怎么不進來?你進來,我要關門嘍,冷撒!快進來撒!”
侯不夜似笑非笑地說道:“屋里人太多,我怕擠不下……”
貢布轉頭看了看,又轉回來,“哪有人嘞!別亂講……”
侯不夜忽地一閃身子,將身體從門口躲開。
“嘭!”
與此同時屋中響起一聲沉悶的槍聲。
接著是鐵門的摩擦聲,以及另外兩聲不同的槍聲。
“呯!”
這聲輕。
“轟!”
這聲特別響,像是二踢腳。
然后是一陣聽不懂的叫罵。
已經側身躲到門邊墻后的侯不夜,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屋內之人雖然屏住了呼吸,但是身為修士的侯不夜,感到有些不妥的情況下,又怎么會不先用神識查看一下廢屋呢?
神識籠罩之下,屋內的五人全部無所遁形,手持槍支并不是讓侯不夜驚訝的,他驚訝的是五人全是武者,而且全部能夠摒住氣息藏在屋內伏擊他。
貢布是武者,侯不夜上車前就知道了,不過他沒練出炁,侯不夜也只當是藏人喜歡鍛煉,愛好強身健體。
但是屋內的五人有三人有炁,這決不尋常。
故而侯不夜沒有進屋,并且出言試探,果不其然對方立即開槍。
好在侯不夜在他們開槍之前,便躲開了。
這是碰上了強盜?
不對,強盜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盜獵的?
特么盜獵的開槍打我一個路人,干嘛?
我又沒說要去報官!
好吧,等我抽出空來,一定去報警!
等等!
侯不夜一下子頭腦清明起來……
加上貢布,一共六個武者,武者干什么不好?
為啥來做盜獵這種既冒險又發不了財的事情?
貢布見到我之后竟然沒問我的名字,一路上除了喝酒幾乎不說話,他的表現并不是疏離,而是……害怕!
喝酒是在壯膽!
還有就是下車之后唱歌的異常表現,那是給同伙報信!
所以……
一個念頭從侯不夜腦海中劃過……
也許,我才是他們“盜獵”的目標!
只有面對強大的武者,才會需要動用這么多武者,還是裝備了槍的武者!
一截槍管悄悄伸出了門口,隨之而來的謹慎的腳步聲,雖然輕盈,但是在荒原靜謐的夜里卻格外清晰。
侯不夜猛然探手抓住槍管,用力一拽,一個穿著藏袍的漢子跟著踉蹌沖出了廢物的小門。
與此同時,左右兩邊都有人沖出屋子,一邊是繞到倒塌了半邊的屋內端著槍從只剩下門框的門中跳出,另一邊一人直接撞開了窗戶和半截墻壁,接著便有人尾隨其后跳了出來。
侯不夜也松開抓住的槍管,將那把自制的土槍扔在地上。接著左手一探,揪住了被帶出門外的藏袍漢子的后頸,將其拉向自己的身前,身子縮在他身后。
與此同時,跳出門框的家伙也開火了!
“嘭!”
霰彈槍噴涌的子彈全部傾瀉在藏袍漢子的胸膛。
侯不夜推開還在抽搐的藏袍漢子,轉身撲向右邊的兩人。
溝通天地的存想之雷,比侯不夜本人還先趕到,在霰彈槍開槍的同時,落在沖出窗戶的兩人身上。
不管是拿法圈,靠真言賦予的蠻力,撞開墻壁和窗戶的喇嘛,還是尾隨其沖出來的槍手,全部被青色的雷光轟在頭頂,當即皮膚焦黑,頭臉滿是裂口,血肉模糊,倒地不起。
撲過去的侯不夜卻不是去補刀的,而是順著喇嘛撞開的洞,閃身鉆入了屋內。
“呯!呯!呯!”
清脆的三連發,在其身后響起,可惜晚了一步,沖出屋來的槍手只來得及匆忙向一閃而過的身影胡亂開了一槍。
再想轉身回到屋內,卻和隨后追出來的貢布撞了個滿懷。
挎著AKM的槍手一把推開貢布,再抬起槍來,卻見侯不夜剛剛一個飛撲,身子在空中拉成一條,從破屋內部的墻洞穿過,落入隔壁的房間,那正是手持霰彈槍的槍手跳出來的半間廢屋。
一人走了破門,一人穿了墻洞。
在同伴的提示下,手持霰彈槍的槍手飛速退彈殼,裝上兩發霰彈之后,立即端著槍沖回空曠的門框,進入半間廢屋。
“嘭!”
“噗通!”
由于墻壁的阻隔,AKM看不見隔壁屋子的情況,只好大聲詢問同伴是否擊中了對手。
可惜……沒有回應。
頭頂上方的屋頂,忽然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響聲,身為武者的AKM立即抬槍,報以三發點射。
子彈飛向繁星。
這時再低頭看來,一柄霰彈槍從破屋的墻洞里探出了槍口。
“嘭!”
AKM隨著槍聲被霰彈撞飛出去,滿臉血洞,倒地不動了。
之后便是長久的寧靜,無盡的荒原吞噬了一切存在的痕跡。
唯有貢布抱著剛剛撿起的長管土槍,靠在幾十秒前侯不夜依靠過的那段墻壁,身子瑟瑟發抖。
土槍的前主人胸前都是血洞,藏袍已經從白色變成了紅色,正在不斷咳血,眼看就不活了。
威力強大的AKM和他的主人靜靜躺在羊圈的門口,還有兩個被雷劈的倒霉蛋,耷拉著腦袋,似乎也沒了氣息。
隔壁半間廢屋的耍霰彈槍的川北漢子估計也兇多吉少了,現在又只剩下貢布一人,抱著土槍等待著那個鬼魅一般的年輕漢人再度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