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聲音在場中回蕩,卻是任何人都能聽出那其中的憤怒,
若不是今日水月大師恰巧放她出來,而她又恰巧游蕩到此地…
想到陸雪琪那被鮮血染紅了的大片衣襟,心下不由得一陣后怕。
法相等人此時也脫離了魔道眾人的糾纏,緩緩走了過來,卻是都不敢接近小茶,只是遠遠的站在一旁。
林灼等了好久還是無人應答,這才將目光放在了杜必書身上,冷聲道:“杜師兄,告訴我,是誰!”
杜必書咽了口唾沫,指了指那看著小茶面上青紅變幻的老嫗。
林灼輕輕拔出九焱,緩緩向著老嫗走去。
老嫗見此面色微變,倒也沒有多么慌張,畢竟做為合歡派長老級別的人物,百多年里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豈會在這些小輩面前失了分寸。
她抬手一揮,那僅剩的一只血鐲便徒然變大,向著林灼的身影直撞而去。
林灼也是不閃不必,抬手之下九焱之上紫焰熊熊燃燒,向著那血鐲直劈而去。
兩者方一接觸,血光紫焰轟然四散,將林灼整個身形都淹沒了進去。
叮!!!
一聲刺耳的尖鳴,伴隨著輕微的碎裂聲,林灼的身影從中一閃而出,她看也不看身后的血鐲,面色都沒有什么變化的繼續向著老嫗走去。
就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那身后血鐲一個哀鳴下碎成了兩半,如同破銅爛鐵般地砸在了腳下的泥土中。
老嫗悶哼一聲,嘴角緩緩溢出了一絲鮮血,本命法寶被陸雪琪與林灼一人毀了一只,牽連之下她也是受了點創傷。
看著林灼眼中的殺意,她咬了咬牙,抬起雙手重錘胸部,一口鮮血包裹著一面龜甲一般的盾牌急射而出。
這龜甲滴溜溜一轉之下吸盡了包裹著自己的鮮血,隨即一漲之下化為兩丈來高,豎在了她與林灼之間。
怪笑一聲,她厲聲道:“你這小輩倒也有些手段,不過我不信你能破了我這血甲盾!”
林灼仿佛沒有聽到老嫗的挑釁,只是抬手一揮之下,一道灼熱的劍光便一閃而過,狠狠地劈在了龜甲之上。
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尖鳴聲,那劍光消磨殆盡,老嫗見此大笑一聲,道:“我這血甲盾乃是由一只三百年玄龜的遺蛻煉制而成,又在我體內蘊養了整整一個甲子之久,豈是你能破開的。”
林灼卻是冷笑一身,也不答話,抬手扔出九焱,手中法決一變,全身經脈中的靈力頓時沸騰了起來。
九焱在半空中一個停滯,隨即尖嘯一聲的直向著龜甲刺去。
叮!叮!!叮!!!
伴隨著兩者碰撞激散出的靈光,刺耳的尖鳴聲不斷傳來,讓場上眾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良久后身音突然停了下來,眾人抬頭望去,卻見龜甲雖然依舊擋住了這波攻擊,但其上坑坑洼洼,明顯也是受創不清。
老嫗面色大變,指著九焱驚呼一聲:“你這法寶竟和天琊一般,也是神品!”
林灼嗤笑一聲,也不答話,合身而上握住九焱,九焱紫光大盛,將她的半個胳膊都籠罩了進去。
老嫗此時才終于面色大變,她一邊努力御使著龜甲,一邊回頭大喊道:“少宗主,你還不出手!”
而就在此時,林灼卻已經到了近前,她面上略微吃力,仿佛手中的九焱重若千斤。
眾人就這么看著那九焱緩緩落在龜甲上,沒有之前的迅疾,仿佛蜻蜓點水。
咔嚓一聲,那龜甲如受重擊,其上突然裂紋遍布,再也支撐不下去。
九焱穿過龜甲,直向著老嫗頭頂落去,而就在那老嫗面現絕望之時,一道淡黃色的身影卻插在了兩人之間,抬起手中的紫色短刃,死死地擋住了林灼的九焱。
林灼一怔,抬眼望去,入眼的是一張熟悉的俏臉。
九焱的紫光緩緩淡了下去,到最后消失不見。
…
不知何時,天空也漸漸暗了下來,一陣悶雷響動中,一滴雨滴砸落在了兩人之間,也砸在了金瓶兒的心中。
仿佛正魔有別這四個字一般,將兩人劃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終究…
是兩個世界的人吧。
終究…
還是刀劍相向了吧。
心中長久積壓的恐懼,竟在此刻全都如藤蔓一般蔓延而出,遮住了她世界中的最后一絲光明。
她輕輕抬起頭,蒼白的面上毫無血色,嘴角動了動,輕聲道:“你不能殺她。”
聲音如同從心底深處掙扎而出,帶著一絲絲絕望,將自己深深掩埋了起來,無法呼吸,也無法自拔。
我本身就是一個滿身傷痕的人,我不該奢望有人會帶我脫離苦海,對不起。我還以為,我們會不一樣,會…
她閉上眼睛深深吸氣,再睜眼時已滿是決絕。
林灼緩緩收回九焱,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回過身形,連法相幾人的問候都沒有回復,抱起陸雪琪便徑直跳上了小茶的頭頂。
小茶略顯疑惑的看了一眼金瓶兒,卻是被林灼催促了一下,這才向著營地而去,法相幾人連忙跟上。
雨終于落了下來,初時點點滴滴,到后面便已連成一片,傾盆而下。
魔道眾人也撤了回去,只留下合歡派眾人等候了一會兒,見金瓶兒依舊如同魔怔一般一個人站在原地,便留下一人等候,其他人也在老嫗的帶領下消失在了林間。
閃電一閃而逝,巨雷轟鳴,她的身影也化作了雨幕中一道朦朧的陰影。
她在風雨中低聲自語,重復了一遍又一遍,仿佛陷入夢魘,無法掙脫。
“不怕!很快就過去了。”
“不怕!很快就會過去的!”
“不怕…不怕…”
轟隆!!!
雷聲仿佛震裂了天空,赤白的雷電在天際蔓延出許久,終究消逝殆盡,漫天雨花如同妖魔亂舞般猙獰可怖,她緩緩蹲下身子,捂住了耳朵。
如同在狂風驟雨中搖擺不定的小草,那般柔弱,又那般堅強!
…
這奔涌如同浪濤的世事,所有人都只是在其中掙扎求存的螻蟻罷了,何必再執著,何不隨波逐流,那樣也許…會更輕松一點呢。
只是…
為什么會如此難過,為什么眼淚停不下來,為什么,為什么!
…
林灼一路抱著陸雪琪回到營地,眾人見到陸雪琪這副凄慘模樣都是嚇了一跳,一陣手忙腳亂之下這才安頓下來。
陸雪琪的傷其實也不算太嚴重,只是當時被法寶擊中之下內里震動,吐出血來看著比較嚇人,水月大師檢查過后服用了幾顆丹藥,三兩日也就能下地了。
也幸虧她道行較高,體魄在靈力長期洗滌下非同小可,若是換成只有玉清四層的杜必書,怕是得躺上好幾個月了。
眾人問候了一番便漸漸散去,水月大師也是滿面陰沉地去找蒼松田不易商議今日之事去了,一時間屋子里只剩下了林灼和陸雪琪二人。
林灼看著外面漸漸大起來的雨,皺了皺眉,站起身來來回走動了一番,顯得心神不寧。
床榻上的陸雪琪默默看著自己師姐的舉動,良久后,卻是輕輕喚了一聲。
林灼回首看去,對上了陸雪琪明亮的雙眼,她看著林灼,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虛弱道:“師姐,那合歡派的女子想必很在意你吧。”
林灼瞪了她一眼,坐到床邊道:“受了這么重的傷還不消停。”
陸雪琪卻是依舊自顧自地道:“我看師姐也很在意她。”
林灼一怔,不由得沉默了起來。
陸雪琪見此,拉了拉她的衣角,又道:“她應該會很傷心吧。”
林灼深深的看了一眼陸雪琪,說了句出去一下,轉身便沖進了風雨之中。
陸雪琪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會心一笑,心下卻是浮現出了一道略顯呆愣的少年身影。
師姐啊,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就好像你飲入唇邊的酒,和你躲進眼底的如霧煙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