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守陽凝望著那扇門戶,直覺其充滿難以言喻的氣韻,演化著世間一切的真理,世間所有永恒不朽的法門。
這時,一個聲音,從門戶之中傳了出來:“你非以正法渡彼岸,是以前面六重門戶,俱不作數。
唯有渡過此門,方算真正踏足彼岸。
如欲渡過此門,須誠心敬奉于我。
只需敬吾,只需自認為永恒仙宮弟子,則門戶不攻自破。”
那個聲音徐徐響起,仿佛蘊含著不容質疑的真理,讓人的道心都趨向于遵從祂的言語,根本不會做第二種想法。
歲月于其上留下諸多斑駁痕跡的門戶巍然聳立,內中隱約可見無盡道則演化勾連。
一道連永恒仙宮的門戶都無法容納的身影,被那種種道則勾勒而出,祂的身形與常人一般無二,甚至從外貌上看起來,尤是平平無奇,但只要存想其形,立時便會覺得,這位存在的氣息,簡直要與天道齊平!
在氣息上可以與天道齊平的存在!
齊守陽望著站在門戶之中的那道身影,已然知悉對方的真實身份,便是那位立于一切道則源頭,據傳是大道‘自我’的金神!
大道‘自我’,即是原本無有你我他之分的大道,生出了自我,有了自身的意識,有了好惡,于是聚化成偉岸的神靈金神,祂的氣息因此得以與大道齊平!
齊守陽望著永恒仙宮門戶之中的那道身影,感應著那道門戶對自身法性道則的強烈吸引力,自知如若當下不盡快做出選擇,那么自身的道則,必然會違逆自己的意志,轉而自行投入永恒仙宮的門戶之中!
這些‘天道親子’的道則,都是可怕又詭異。
只要修行者仍然處在當前天道的框架之下,網絡之下,那么不論如何,自身終究會在某一個方面,被這些‘天道親子’們鉗制,拿捏!
整個天道已然昏聵至此,哪怕齊守陽自身的道則乃是‘天道善面’,也無法改變今時持續淪入深淵的大道分毫。
但是,他自身道則投入當今的天道體系當中,卻可以是成為一粒火星,引燃如今早就瀕臨墮落的大道!
這是最令諸如不朽日蓮、雷祖、乃至當下的金神最為忌憚的地方。
所以祂們要使盡手段,攔截齊守陽,阻止他真正渡過彼岸,成就道果——畢竟橫渡彼岸,也就相當于與‘天道相合’,將自身凝聚的道則,歸于天道體系當中,即是一粒火星,投入火藥桶!
齊守陽像是在感慨著什么,又像是同門戶之中的金神說道:“在下一路跨越不知多少個冥冥世界,神魂被時空風暴一層層刮過,如今比之天地諸氣都更輕盈了數倍。
然而即便如此,在下此前所經歷種種,見知的種種不可思議,難以理喻之事,都難比當前之萬一。
在嬴河盡頭,此時此刻,能夠得見不朽日蓮真面,得見雷祖真形,甚至遇到大道自我對在下的親手阻攔,經歷這般許多,在下此生經歷已經足夠厚重。
亦是不虛此行了。”
這一番言語,像是要與過去作別。
迎接自己的新生。
永恒仙宮門戶之內,面容更似女子的金神神色淡漠,出聲道:“如此看來,你可是想通了?
投入吾之門下,此生更得不朽。
更可知何為不虛此行。
然若執迷,便只能淪入飛升河中,被冰冷河水浸沒,看看這河中沉積的道則殘骸,祂們曾經都是一個個修成圓滿的仙人。
但祂們可沒有你如今這般運勢,能夠直入永恒仙宮。
直入九重,青云直上!”
金神抬目看向了齊守陽。
在祂的注視之下,巨門之后的時空衍生出一道道似龍蛇交纏的道則,它們共同交織成為一張巨網,巨網甚至衍身出門隔絕凡俗與彼岸的門戶,通達諸天世界!
只要齊守陽點頭,只要他踏入門戶之中,便可為這巨網所接納,成為又一個掌握天道之力,僅在諸多古神之下的彼岸存在!
似金神、雷祖、不朽日蓮這般存在,盡皆代表了天道的某種演化。
祂們每一尊,皆是第二等道果。
而齊守陽只要愿意拜入永恒仙宮門下,便可以成為彼岸唯一的第三等道果!
是連諸大宗派遠祖如黑帝、先天道人等都未能達到的第三等道果。
就連大日如來竊奪天機,不惜一切代價培養地藏王佛,也不過是希求其能超越本尊,成功摘取第四等道果而已,第三等道果,對于大日如來這般存在,更是遙不可及的層次!
如今,一切皆在齊守陽腳下。
他只要邁步,一切都將唾手可得!
而若是他拒絕踏入那道門戶,拒絕成為金神門下,那么必然將面對大道自我的傾軋攻殺,甚至巨門后諸多永恒仙宮黨羽,潛在暗處的幾尊古神的聯手鎮殺!
然而,迎著一位彼岸偉岸存在的注視,乃至無上大道近在咫尺的勾召,齊守陽卻是神色平靜地搖了搖頭,開口道:“我不需要。”
他語氣平淡,像是在拒絕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
金神甚至都懷疑他方才根本沒有做出回復:“嗯?”
金神的神念顯發了出來。
下一瞬,祂便了解了齊守陽究竟說了什么,祂那張面孔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道:“既然不愿入我門下,便只得永劫沉淪。”
話音落地。
金神的身影從永恒仙宮的門戶中一瞬消失。
緊跟著,整道門戶便驟然擴張,驟然拔高了不知多少萬丈,猩紅飛升河水盡從其中洶洶漫溢而出,河水之中,金神永恒不朽的道則貫連,絞纏著那些沉淀了不知多少法性真髓、破碎道則的飛升河水,使它們化作了一束束能射殺世間任何一尊真仙的利矢,齊齊攢射向了立于巨門之前的齊守陽!
虛空之中,響徹金神的神念:“孺子,現在回頭,仍來得及!”
“我不需回頭!”
齊守陽嘴角一勾,面露熱烈笑容。
“你說我橫渡這六重虹橋皆不作數,為何我分明感知到道果已成,歸于真天?”
“你說唯有入你門下,方證道果,方得長生不朽。
為何我從你的門戶之中,卻看到了累累尸骸,你似凡俗女子,本形卻如一只金鑄的蜘蛛,盤踞在累累尸骸之上,盡情汲取他們的法性道則,將他們擁有的,掠奪為你所有的。
將他們獲得的,變成了你所掌握的。
你是此方天道的自我。
那么整個天道合該墮落,合該崩滅!”
隨著齊守陽振聲言,其周身浮現一道道赤紅的裂縫,而那些裂縫之中,有神魔氣魄滾滾透發,渲染這片恒久不動的彼岸,在這方彼方岸,再度升起了一輪太陽!
齊守陽,緣何會有與王安如出一轍的神魔氣魄?!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你等掠奪天道千年萬年,如今天道孕生出我,便要將爾等千萬年來所掠奪的東西,都統統拿回來!
這才是正本。
這才是天道該有的意義!
相對于你等,今時之天道,方是不足,方才需要補充!”
彼岸虛空中,無數道則勾勒出了金神的面孔,祂漠然看著下方身體上不斷浮現密密麻麻裂縫的‘齊守陽’,那雙淡金色的眼眸之中,倏地掠過一抹驚訝之色:“不對,你非是天道善面,你非是他。
你敢偷梁換柱,你敢竊天之機?!”
萬千永恒不朽的道則利矢,如狂瀾般覆壓向‘齊守陽’,淹沒了他的身形,無數利矢扎在巨門之上,在巨門上也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整個彼岸天地都在震動著,響應著金神的怒火!
祂自覺被戲耍了!
而自身毫無知覺之下,被戲耍,還令當下局勢徹底惡化糜爛,遠遠奔著崩毀而去了!
一切的憤怒,皆源于自身無能掌握局勢!
金神亦然如此。
在祂發現自己被戲耍,戲耍自己的人,可能導致的嚴重后果,就連自己都無法抹平的時候,這股怒火就熊熊勃發,不可遏制!
這片昏冥如一,無有天地之分,盡是道則神鏈充斥的彼岸世界之內,又有兩道身影倏忽化現。
一尊身影身披道袍,腳下九重地獄勾連,萬千神魔集聚于地獄之中,源源不斷地為之供奉死生道則,得益于眾多神魔的供奉,祂近乎被剖空的肚子里,生出了一條蜿蜒扭曲,似肚腸的灰色蟒蛇。
蟒蛇靜止不動。
蛇口大張,仍然可見有生靈不斷被投入蛇口,然后歸于永恒的死亡。
而另一道身影,則化作撐天踏地的三足神爐,帶著磨滅眾生的劫數氣息,祂立于諸般道則的盡頭,仿佛成為天地間所有道則最終的歸宿!
五尊古神——金神、不朽日蓮、雷祖、東極大生大帝、天地洪爐的本形,盡皆在彼岸顯化。
每一尊古神望向那片被不朽利矢覆蓋的巨門,望向利矢從中那道身影,眼中皆流露熊熊的怒火!
“磨滅他!”
“吞吃了他的道果!”
“將他化作劫灰!”
一道道神念貫徹了天地!
無數道則齊齊勾連,虛空中猛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那充斥著破碎道則、最深重污染的裂口中,一條猩紅的舌頭蜿蜒伸出,穿破了虛空,剎那席卷向被永恒利矢釘穿自身,仍舊沒有被磨滅的‘齊守陽’!
‘齊守陽’嘴角一勾,面露一抹譏諷的笑意。
“我之化身,將渡你等的大道,將在此間摘取第三等道果!”
“你們絕攔不了我!”
分身?
誰的分身?!
齊守陽未有渡河以前。
他被王安所救,與王安聯袂立于嬴河之上。
眼望李清兒的天相同時相抗雷祖化身、不朽日蓮虛像的攻殺,眼中只余一片沉沉暮氣。
他亦知,縱然李清兒得到了彼岸后諸多遠祖先輩的支持,卻也只能抗御兩大古神的化身攻殺一時,于當前局勢仍然毫無作用。
想要改變當前的局勢,想要令局勢走向明朗,癥結在這些古神本尊之上,在如今已經腐朽發臭的天道之上。
因而,欲要澤被眾生,唯有改天換地!
可是改天換地?
世間哪個修行者有這般本領?
齊守陽的目光落在了那兩扇被先輩們奮力睜開裂縫,又將要漸漸合攏的巨門之上。
眼中流露一抹遲疑之色。
他有一剎那,內心生出以己身投入彼岸,將自身化作火種,徹底點燃整個大道,將之付之一炬的想法。
但隨即又自己否定了這個念頭。
不是他自覺無法犧牲,而是他沒有能力渡過彼岸。
真正踏入那兩扇門后。
他僅僅只有師尊午陽天師一重助力,以他對自身的估量,有此一重助力,在當下黃天盟眾牽制兩大古神化身之時,也不過是令自身堪堪踏足第五重虹橋而已。
第五重虹橋,將臨彼岸之道果——所謂將臨彼岸,就是半只腳在彼岸,半只腳仍在河中的道果。
此等道果,于局勢有何作用?
自身只怕不及化作火種,點燃如今的天道,便在彼岸存在輕輕一推之下,徹底淪入飛升河中,被悄無聲息地澆滅了……
齊守陽直覺前途一片黯淡,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正在這時,一直關注著戰局變化,卻始終未有真正涉足戰局,甚至收斂自身氣息,動用了稍些道則,令自身宛若透明人的王安,忽然轉過頭來,看向了齊守陽。
他眼神明亮,其中有火光閃動。
與他相視一眼,齊守陽微微一愣。
齊守陽還記得這個武夫,自己之所以會踏足冥冥世界,則是因為當代天師要求自己來冥冥世界,尋找當代天師之子張少陽的殘魂,而張少陽之所以身隕,則與眼前這個武夫關系密切。
也是自己與他的一段因果。
齊守陽原本便覺得,這個武夫非是凡類,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但亦遠遠沒有想到,自身竟會為他所救,王安的實力,已經拔升到了如此層次,一個連齊守陽都難以企及的層次。
此時,王安的聲音傳入了齊守陽耳中,像是看透了他內心的所有想法:“道長,既然覺得此方天地,此間大道已經腐爛發臭,已經是病入膏肓,難以挽救分毫,何妨與在下攜手,再造乾坤,再演大道,另立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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