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十八名士子的心中,火器乃是殺人的利器。
而他們這些人甚至都沒有拿刀殺過雞。
別看平時在策論時,一個個聲如洪雷,甚至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但真讓他們拿一個能夠瞬間殺人的家伙,他們心里便有些慫了。
不遠處的劉朝同,蔡悠,望著士子們一臉驚懼的表情,縮了縮脖子。
因為他二人也不一定有膽量去拿火器射擊十米外的靶子。
一旁的上官不悅卻有些急躁了,低聲罵道:一群廢物,這都不敢,若以后到了戰場一定是俘虜!
此話一出,當即就有人站了出來。
此人乃是荊州馬弘毅,在青云榜上排名第五。
填藥。
瞄準。
然后射擊。
“砰!”
只見一道火光冒出,彈藥射出,卻沒有射到靶子上,而是射到了大慶殿的房梁上。
周邊的士子們都嚇了一大跳,連忙躲到一邊。
馬弘毅沒有想到火器的反坐力竟然那么大,看似很簡單的操作,其實一點也不簡單。
剛才他若是傷到周邊的士子或大臣,那罪過就大了。
黑娃和數位禁軍士兵站在一旁,一直都防著,安全性可謂是萬無一失,除非某位士子對著自己的腦袋射擊。
“我來!”
這時,泉州唐不易走到中央,然后填彈,瞄準,雙手僅僅握著火器的末端。
“砰!”
又一道火光冒出。
唐不易嚇得瞬間閉上了眼睛,然后又偷偷睜開眼睛。
當他看到火藥彈穿透靶子的一個邊緣后,不由得瞬間蹦了起來。
正準備歡呼時,才意識到這里是大慶殿,不由得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臉笑意地站在了一旁。
當即,一名士兵便將他射中的靶子搬走了。
這意味著,唐不易已經通過了這道測試。
頓時,其他士子們都急躁了,若是因為不敢射擊而無緣狀元,那就虧大發了!
“砰!”
“砰!”
“砰!”
緊接著,一道道火器射擊的聲音傳來。
有射在屋頂的,有把自己反彈倒地的,也有的甚是裝不上彈藥的,但大多數表現還好。
就在這時,趙巖突然聞到了一股尿騷味,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
上官不悅在下面自然聞得更是真切,仔細一瞅,便看到一個士子,手里拿著火器,雙腿顫抖,腳下則是潮濕一片。
“拉出去吧!”上官不悅擺了擺手說道。
這種敢在大慶殿撒尿的,注定與前三甲無緣。
這時候,上官云吞在觀察了數位成功者后,也出手了。
填藥,瞄準。
他的動作磕磕絆絆,并且全身都在發顫。
準備動作做了足足有數息后,驟然射擊。
“砰!”
一聲巨響。
不遠處的黑娃定睛一看,興奮地高聲道:“陛下,正中靶心!”
趙巖不由得樂了,這運氣真是絕了。
上官云吞長呼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將火器交給一旁的禁軍士兵,然后站到了一旁。
十數息后,黑娃高喊道:“時間到。”
當即,射中靶子的士子們站在一旁,而未射中的則只能遺憾出局了。
趙巖朝下一望,下面只剩下了十人。
趙巖大手一揮,下面的靶子和火器便全部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乃是十張桌椅,而桌子上放著的乃是這些人真正的武器:筆墨紙硯。
剩余的十位士子們不由得都長呼一口氣,心中喃喃道:“終于輪到自己擅長的領域了!”
趙巖淡淡一笑,站起身來。
“接下來,朕要考驗你們的乃是一道不需要知識儲備,但需要動腦子的題目。”
“如果你手里只有十文錢,在不偷不搶不用任何人幫助的情況下,如同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將十文錢變成一貫錢?”
“不要給朕說,你們靠寫詩作畫,靠自己的才氣或者相貌,你只能用這十文錢去賺一貫錢,答題時間為半個時辰,開始吧!”
聽到這個問題,士子們都有些發愣。
要用十文錢去賺一貫錢,相當于提高了一百倍,并且時限還只有一天,這簡直就辦不到嗎?
一旁的蔡悠、上官不悅還有集賢院的考官們,突然感到十分慶幸,辛虧自己早就參加過了科舉,不然遇到趙巖這種天馬行空的皇帝,他們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
趙巖嘴角上翹,露出一抹壞笑。
大周若想改革,銀錢必須到位,故而他定然是喜歡那種能夠了解財政并善于賺錢的官員。
眾士子們都有些迷惘,然后在思索了片刻后,便紛紛下筆了。
唰!唰!唰!
先不講這十位士子們寫得對不對,但每個人都相當能寫。
趙巖大老遠都看到唐不易已經寫了一張多了,足足有三百多字了。
而另外幾人,也是寫個不停,仿佛在書寫策論一般。
“這不是個數學題嗎?怎么能寫那么多,出個點子不就行了?”趙巖變得愈加好奇了。
半個時辰,過得相當快。
喜子將十份試卷迅速收齊,然后將其放在了趙巖的面前。
趙巖望著下面十人都非常緊張,說道:“你們先歇一歇吧,想去如廁的也不用憋著,就在殿外。”
趙巖此話一落。
這十人一個個跑得就像是兔子一般,迅速便奔到了殿外。
他們一個個天不亮就來到了皇宮,然后經過一道道手續才來到大慶殿,早就憋不住了,并且腹內也是饑渴了好久。
“喜子,去拿一些糕點和茶水,大家都吃一點吧!朕去后殿看一看,稍后回來。”
說罷,趙巖便去了偏殿。
上官不悅等人也是長舒一口氣,在這里站著,確實很難受。
他們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也都是基本上沒有吃飯。
趙巖來到偏殿,第一個看到的便是唐不易的試卷。
撲哧!
趙巖差點沒有笑出聲來。
唐不易寫得實在是太逗了。
唐不易乃是以答策論的方式來回到趙巖的問題,他認為,趙巖想要問的并不是如何以十文錢賺取一貫錢,而是作為一個官員如何能夠養成以一抵百的本領。
他在試卷里,還提到孫子兵法,禮記、山海經,足足用了有十幾個典故,去闡述他自己乃是一個以一抵百的人。
趙巖看完后,在上面批了四個字:離題萬里。
趙巖本以為唐不易的答案就夠偏的了,沒想到接下來兩個試卷的答案更偏,其中一人竟然以為趙巖是在考驗他是否愛財。
然后,他就舉出了一大堆例子,自己七歲時拾金不昧,十一歲時施舍乞丐,以及平生從未買過貴重的物品,甚至將沒有上過青樓都寫出來了,以此來證明自己并不愛財,并且可以當一名好官。
在見到這份試卷前,趙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迂腐且死板的文人。但趙巖現在卻是相信了。
大周很多的文人,其實就是靠著死讀書成為官員的。
這樣的官員到底能夠干出多少為民為君的事情,用膝蓋都能想的出來。
趙巖直接在他的試卷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子,這意味著此人即使仍能夠名列金榜,那也是排名極為靠后了,而他若為官表現不佳,迅速將會被罷免。
當看到杭州吳文遠的答案時,趙巖不由得眼前一亮,喃喃道:“不愧是杭州士族出身,有做生意的頭腦啊!”
吳文遠寫得是:若他只有十文錢,將會先去找到一個茶山,然后再找到一個茶農,用十文錢換取采茶一個時辰的權利,而依照他的茶藝水平,絕對能采到好茶,然后他再去找一個富商去賣,憑借他的扮相和氣質,賺取一貫錢不在話下。
相對于前面的試卷,這算是一個比較正常的答案了。
趙巖在他的試卷上寫了兩個字:尚可。
接下來的答案就五花八門了。
有人選擇將十文錢打磨成一種裝飾品,然后賣給某個看起來人傻又有錢的富家小姐。
有人選擇用十文錢去參加某種賭博,賭贏了便能獲得一貫錢甚至更多。
而當看到上官云吞試卷上寥寥的一行字時,趙巖不由得樂了。
“哈哈,這真是個老實人啊!”
上官云吞的試卷上寫著:“以十文換取五個饅頭,做苦役,日可賺百文。”
趙巖思索了一下,在其試卷上批閱道:“可矣。”
上官云吞這種人,適合做官,尤其是做清官,不過他這種執拗耿直的性格,很容易英年早逝。
批閱完畢后,趙巖心里便有數了。
他拿出五個晉級士子試卷,然后來到了大慶殿。
此刻,十名士子們都已經吃飽喝足,并且全都出恭過了。
他們見到趙巖歸來,心情尤為忐忑,因為每個人對自己的答案都不滿意,更不知趙巖的評判標準是什么。
趙巖將試卷遞給喜子,說道:“直接宣布晉級第三輪的五人吧!”
喜子將試卷看了一遍,然后宣布道:此輪殿試,晉級的五為士子分別是:楚州劉景明、廬州西門德楚、長鄲上官云吞,
蜀州李慕白、杭州吳文遠。”
被提到名字的五人簡直是高興壞了。
進入前五,便距離著前三甲又進了一步。而被淘汰的五人,只得一臉郁悶地離開了大慶殿。
上官云吞聽到念到自己的名字時,不由得一愣,他深知自己的答案并沒有什么晉級的優勢,沒想到趙巖竟然讓他通過了。
他突然有了信心,覺得自己可以朝著狀元沖一沖了。
很快,五人排成一排,站在大慶殿的中央,等待著最后一輪的考核。
趙巖出題,那自然是不可能有一道是中規中矩的。
他望了一眼上官不悅,笑著說道:“第三輪比試,那就簡單多了,由你們五個聯合在一起,對上官不悅進行策論之辯!而辯題的名字是,今年,我大周該不該開啟新政?”
“啊?”
聽到這個辯題名字,眾人都傻眼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新政已經是大勢所趨,不可能更改的,而誰若是拿到不應新政的試題,明顯就是處于劣勢的。
上官不悅眼珠一轉,思索了一下,然后拱手道:“陛下,臣愿意作為不應開啟新政的一方。”
趙巖頓時樂了,沒想到上官不悅有時還是挺明白事理的。
他出這道題的目的,就是要看一看這些士子到底對新政有多少理解。而上官不悅的任務,就是作為一個靶子。
只不過這個靶子,卻并不容易被擊中,還會自動攻擊。
“準了!”趙巖說道。
當即,上官不悅便大步走到了那五人的對面。
其挺著胸膛,眼珠一瞪,就嚇得五人同時后退了兩三步。
站在他們面前的可是大周第一辯官,大周的滿朝文武,甚至趙巖可都是被這位懟過的。
上官不悅太高了聲音說道:“你們五個對我一個,本官屬于劣勢,自然由我先說。”
五人同時點了點頭,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勇氣。
趙巖在上面補充道:“大家都要學一學上官大人,臉皮厚也是做官的一種必備能力,上官不悅,你開始吧!”
聽到趙巖的調侃,五名士子的心情頓時輕松了一些。
而上官不悅則是老臉一紅,然后干咳一聲說道:“自古新政,成者不足一二,敗者占據八九,而今我大周,剛剛經歷過與北蒙的大戰,雖說元氣并未大傷,但朝政并無多少余糧,一旦變法改革,引得某個階層發起民變,后果將不堪設想,況且周邊諸國對我們也是虎視眈眈,今年應該休養生息,以圖后變,故而本官覺得,今年不宜迅疾地展開新政。”
上官不悅一出口,便彰顯出了辯場高手的能力,他抓住了策論題目的一個核心詞:今年。
趙巖問的是:今年,我大周該不該開啟新政?
上官不悅將策論立場變為了,大周今年不應該開啟新政,但是明年或后年還是可以視情況而定的。
“哈哈,老狐貍就是老狐貍!”一旁的蔡悠差點兒樂出聲來。
上官云吞五人被上官不悅的氣場所鎮,突然不知道說什么了。
就在這時,杭州吳文遠鼓起勇氣,朝前走了一步說道:“我覺得你說的是一派胡言,沒有絲毫道理!”
說完這一句,他頓時沒詞了。
民間策論的核心就是,你說完之后,我就先反駁,先說你胡說八道,然后再去講自己的東西。
但吳文遠說完這句囂張的話語,被上官不悅一瞪,頓時不知道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