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只過了不到數息,本來還面色陰沉的徐世勣卻是忽地笑了起來。
“咋,氣糊涂了這是?”
老程臉上的不忿化作驚詫,本還想著說幫忙開解一下,這會兒又有些心中打突。
這就是傳中的“怒極反笑”吧?
“去去!”
前者沒理他,擺手拍開向他額頭摸去的大手,隨即點著桌面的宣紙晃頭贊嘆:“聰明!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似雄信那等莽……咳,竟也能想到這般,真是聰明!”
“你這殺才到底打什么啞謎呢?就單雄信那腦袋,還聰明?老程拔下根胡子,窟窿眼兒都比他的心眼兒多!”
程咬金拍著桌子表示不服,卻見小徐貌似不屑的瞥了他一眼,指著他道:“哼,你還別叫囂!某這番被你誆騙,險些害了雄信!若非他臨機決斷,寫了這篇東西,你覺得魏公,咳,那李密會輕易放過他?”
“你的意思是,喔!”
老程只琢磨了一瞬便一臉恍然,點頭道:“若是這般,那殺才公開說你是叛臣,還與你斷交,便是賣好給那廝,換他心安……嘶,這是單雄信那榆木疙瘩想出來的?某還是不信!”
“嘿,你……”
徐世勣本想奚落他一番,叫他別總門縫里看人。但剛張開嘴,卻又頓住。
若論對老單的了解,他自問可是比這殺才深入多了。所以,這怎么可能是那個笨蛋能想出來的?難不成這貨與哥們兒斷交是認真的?
“這定是哪個謀士給他出的主意,話說老單人在東郡,他身邊能有誰,總不能是裴大將軍……”
這邊老程還在那碎碎念,聲音鉆到小徐的耳朵里,也攪擾著他的思路。
真要按這個方向去思考,裴仁基作為李密的鐵桿,又怎么可能會給一個關系不近的麾下將領出這種很私人的建議,除非……
兩人的身體忽地同時一頓,抬起頭來對視,異口同聲道:“守敬!”
這一波,程妖精本著“搏一搏,平民變國公”的想法,把小裴哄過黃河,成了李唐的俘虜。而要說裴仁基有何動機照顧單雄信的話,便只能是為他兒子了。
護下單雄信,等于是賣了個好給小徐,同時也算間接抓了個人質在手。
“咳,那個,守敬還不肯答應嘛?”
想到這里,徐世勣開口詢問,便見程咬金下意識的揉了揉腰子,搖頭苦笑。
有些人在天下大業面前,認為父是父,子是子。比如來淵、楊恭道、韓世諤等。還有些人覺得,無論何事在前,父就是父,子就是子。比如說被親兒子裹挾造反的老李,再比如現下的小裴。
只要裴仁基還在李密軍中一天,裴行儼就不可能公開反叛。
“不知那位趙王殿下心胸如何,若屆時鬧的難看,你我可就算害了守敬了!”
小徐一臉擔憂的嘆息。
程咬金抬手拍了拍他,似是安慰道:“這你放心!某雖未與趙王見面,但神交已久,他可不像是那等心胸狹窄的人……”
話音未落,忽聽外面馬嘶連綿,卻是某黑心趙王的傳令官到了。
“這么快?”
奔出外間的兩人看著對面那十幾個有些眼熟的身影下馬而來,都有些錯愕。
晉陽距絳州少說也有五百里,就不說讓消息飛一會兒,便是一刻不停歇的跑,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有所反饋吧?
“二位便是程將軍與徐軍師吧?”
韋機笑著上前,在兩人驚訝的目光聲中抱拳,笑言道:“殿下言說程將軍威武不凡,徐軍師英姿瀟灑,一眼便知,果然不虛!”
“咦!趙王殿下竟知在下容貌么?”
小徐臉上透著驚喜,表情也由警惕變得溫和,急忙與老程上前還禮寒暄。
當然了,某黑心趙王連他爸爸的馬屁都不拍,何況是未來手下。實際上對韋機說的原話是“程咬金是個滿臉胡子,一看就不像好人的殺才。徐懋功是個胡子沒幾根的小年輕,總玩心眼,肯定表情陰沉,搞不好額頭上還會有個‘川’字。”
這邊韋機一邊與兩人客套,一邊掃過小徐眉間那三道褶皺,暗嘆回去得找大寶打聽打聽,殿下在私下是怎么形容他的。
“韋統領,你此來,可是殿下宣某等覲見么?”
客套完畢,兩人引著韋機往中央一處四面漏風的明堂走去,同時詢問。
后者微微一笑,好似并未聽出小徐口中的隱含意思,而是擺手道:“某奉命護送王府貴人回長安過節,并轉交殿下軍令。殿下言說事情緊急,過后再見便是,先把事兒辦了……咦,怎地不見王將軍與裴將軍?”
“咳……”
本來聽說某趙王不疑有他,剛來就給安排工作還挺感慨的小徐,一聽這后半截話,差點被涌上來的口水給嗆死。
向來臉皮厚的老程聞言也有些掛不住,頗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胡子。
沒得到該有的回應,韋機的笑意便漸次收斂。
對于王伯當,似郭通與他這等后跟隨李大德的麾下,與李成等早先認識的又有不同。
大抵是大家的三觀構成不一樣,在李大德本人看來,謀求一個有理想的人投效,講究個你情我愿,不成也是沒辦法的事。但看在其他人眼里,他們家殿下都這么給面子了,這貨還不納頭便拜,簡直是給臉不要。
所以此刻見姓王的又疑似反復,韋機便凝聲道:“怎么?殿下三番五次不計前嫌,那姓王的竟還不知惜?”
不說徐世勣語塞,程咬金多玲瓏的人物啊,見狀便哈哈笑著勾過他的肩膀,笑言誤會,非是老王反復,而是因為其他人還沒搞定,老王故意陪著他們云云。
也虧了這一波進展順利,一網被兜住的人可是不少,所以他這么說倒也沒毛病。
除了老王,眼下在營內的俘虜還有裴行儼、魏徵和謝映登幾人。尤其是后者,與其說是老王要陪著他們,倒不如說是他非要跟著這位大哥。
“這樣啊!”
待走近明堂,韋機便嘆了口氣,自懷里摸出兩份火漆封口的信封,苦笑道:“殿下果然算得清楚,所以交代在下,若是王勇出了變故,便宣另一份命令……”
話音未落,這邊徐世勣與老程對視一眼,已是拱手彎腰,接著又被前者抬手給攔下。
“這內容有些多,殿下說你們還是自己看吧!”
說著,便把其中一個信封遞給了小徐。
一旁的程咬金詫異的挑了挑眉,湊過去瞧著前者打開,果然內里的宣紙上滿是字跡,足足三張紙。
兩人初時還覺茫然,但只看到半截,臉色便都嚴肅起來。
李大德大抵是為裝逼,又或者要宣示他用人不疑的胸襟,把關于他與翟松柏的恩怨以及這一次后者所謀原原本本的在信中言告,同時令徐世勣領潞州行臺總管,總領剿匪事宜,率瓦崗軍即刻北進。
如果是這樣……
似是想到了什么,徐世勣眼神一亮,便轉向韋機嚴肅道:“此事事關百姓秋糧收割,民生大計,懋功責無旁貸!然伯當兄與守敬等亦是心系百姓之人,不知可否容某與他們言說,也好借此勸降。”
“這個嘛”
后者聳了聳肩膀,無所謂道:“殿下言說此事既交給了你,你便全權做主,要用誰便用誰!”
這么好說話?
如果說剛剛是為某趙王用人不疑的胸襟感到感慨的話,現在小徐就有些緊張了。
這人要么是沒心沒肺,要么是以事觀人,想看看他的斤兩。這入唐的第一次任務若是完成的不好……
“多謝殿下信任!某定不辱使命!”
小徐沖著北面抱拳承諾,同時心下又苦笑,暗道果然做上位者的心眼都不簡單,這根本就是要他納投名狀嘛!
李大德的心眼簡不簡單,這很難說。但要他這幫手下來形容的話,那肯定是不簡單的。倒是某黑心程,把那封信翻來覆去的看了兩遍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頓時大失所望。
說好的神交已久,彼此欣賞呢?
三十里外,聞喜城郊。
傳說中還在晉陽坐鎮、遠籌帷幄的某趙王殿下,一邊教柳瑛玩翻花繩,一邊對船艙內的李秀寧解釋這個問題:
“程咬金嘛,花花腸子太多,大局觀也欠缺。這次破敵,我需要的是萬全,必須設身處地的為百姓考慮,而不是效率!本來老王是第一人選,但若是他不堪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交給徐懋功了!”
話音落下,便見李秀寧杏眼斜瞪,抬手數落:
“你既然擔心有意外發生,就合該留在晉陽坐鎮!而不是擅離職守!”
“呃”
某杠精臉色一垮,在其余幾女的偷笑中嘆了口氣,嘟囔道:“這不是到中秋節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