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李智云雖不堪,但也是自幼讀圣賢之書,知內諸夏而外夷狄,你此話,沒的將人看扁了!”
雪原之上,清冷的聲音隨風傳出,聽到之人無不側目。
隨著寒夜愈深,眾人的心境也隨之變化。
李大德前面所想的要放李智云一條生路是真的,但剛剛所言,能不能活要看他的表現,也并非托詞。
在未真正與之對話之前,所有的一切皆是空想。當因一人之過,致無數人為之喪命的結果發生,他也很難將所謂“不忍屠戮至親”的話說出口來。
講道理,這樣一個為了一己私利而引國家動蕩之人,何惜殺之?
所以這話看似是與之對談條件,讓其自救,但其實卻是某趙王在給自己找理由。
找一個殺他的理由。
“內諸夏而外夷狄?”
后者瞇起眼睛,冷笑道“突厥騎兵在你舉事之際入寇,烏城告急,整個邊防而今皆在整裝戒備,你別告訴我,這些只是巧合!”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話語中的不對,一旁侍立的張小虎下意識握住了刀柄。
“不是巧合!”
李智云搖頭,而后為躲避某趙王噴過去的口水后退了一步,俯身尋了個掉落的皮盾坐下,語氣莫名道“突厥之事雖非我主導,但也確有我的罪責。日前阿爺……陛下遣封德彝前往西涼時,我在長樂王府安排的細作回稟,那李幼良為求庇護,曾遣麾下常年走私之人與突厥一部族首領聯絡……”
第一次,前者用了“罪責”這個詞匯。而既然說了開頭,后面的事便水到渠成。
李大德干脆命人拿出紙筆,將關鍵之處記錄下來。而隨著前者的部署一一揭開,他也是越聽越心驚。
講道理,如果李智云沒這么急躁,而是按部就班,徐徐圖之的話,未必找不到一擊必中的機會。就比如當得知除謝氏、萬氏外,坊州、寧州、同州甚至于河東都有世家在他這兒“參了一股”時,饒是李大德有所猜測,也驚出了一頭冷汗。
因為李建成的緣故,這些區域內的世家子弟多有在關內道任職者。他們在老大那沒得到想要的利益,或是得寸進尺,未必就不敢做什么勾結外敵之事。
真要是出了問題,首當其沖的便是這會兒正在三川坐鎮的李秀寧。
“小虎,你即刻給大寶傳信,令他傳信三川,叫三姐務必小心!軍務與后勤切勿假他人之手!”
“喏!”
張小虎拱手,不待轉身,卻又被叫住。
這次開口的是李智云。
后者彼時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他三哥,卻是沉聲道“你既叫人向城內傳信,不妨多加一句。”頓了頓,好似組織語言一般,待定了幾息,才接著道“唔,那裴寂,要時刻提防!當初陛下召回你等,令三姐出鎮三川,便是他的主意!”
好吧,李智云沒解釋姓裴的做這些就是要在關鍵時刻捅他一刀,還一副他倆其實是一伙的口氣,目的也無外乎就一個
別人他可以不理會,但裴寂,非死不可。
“什么!魏國公,他,他怎會……”
這邊某趙王還沒說話,倒是乍聽此言的張小虎驚呼出聲,而后皺起眉頭看向前者,猶豫道“大王,日前魏公可是親自帶兵護駕,此話是否……”
他懷疑李智云在撒謊。
先不說而今平叛大軍的后勤一事都握在對方手里,單是憑他與老李之間外人難明的關系,就讓張小虎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圣眷正隆的大佬會參合到謀反的事情中來。
這就不合邏輯。
況且真要是與之同謀,當日為啥還要進宮勤王呢?裝不知道不是更穩妥?
這也是李建成彼時想不明白的地方。
可惜這會兒沒人給他講永安王之死背后的真正貓膩,而面對的當事人,也想再掙扎一下。
皇城北苑,月營門。
因為某皇帝交待的事不能明言,加之深夜出城,沒有中樞的明文詔令,即便是當朝司空也不好使,不讓出就是不讓出。
所以裴寂在見過萬貴妃,又隨內侍去衛士殿點齊兩隊禁衛后,便選擇從玄武門出宮,直接去城北。
這樣無須經過城門軍的審查,神不知鬼不覺。
然而才進北苑,就被在此等候多時的東宮衛率給圍了個結實。
“魏公,深夜出城,不知欲去往何處呀?”
李建成在一眾親衛的簇擁下走到近前,就在兩門禁衛皆猶豫著是不是要阻攔時,一句話便叫眾人臉色突變
“寡人很是好奇,日前從延嘉殿偷偷溜去宮去的小內侍到底與你說了什么,竟叫你甘冒大不韙,敢在運送給趙王的糧草之上動手腳!”
“你胡說!”
裴寂應聲而喝,而后忽又反應過來,急忙低眉順眼的拱手,賠笑道“唐王殿下容稟,這其中可是有甚誤會?下臣近日可從未見甚內侍,運給趙王殿下的糧草皆是由民部調派,由兵部擇人押送。下臣不過是在民部幫手,如何動得了手腳……”
好吧,他剛反應過來,李大郎興許是在詐他。
反正當初傳話那小太監已經埋了,死無對證。而糧草一事他沒說謊,確實是沒動過手腳。
嗯,他動了手腳的是運糧隊。
李建成想不到裴寂真正存在的問題性質,非是要幫李智云,而是要殺他。用看同謀的思維去推斷,自然想不通。
“魏公此言,是要寡人拿出證據來了?”
李建成面色泛冷,腳步隨著話語前行,繼續施壓。
裴寂口稱不敢,同時伸手入懷掏出老李給他的親筆詔令,躬身道“原本殿下有疑,作為臣子當束手以待,以證清白。然適才陛下召見,命臣外出公干。有詔令在此,還望殿下恕臣不敬之罪!”
“陛下詔令?”
李建成來到他身前站定,卻并未伸手接那手書,而是微微俯身湊在他耳邊,用只余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低哼道“你適才避開守衛,去與那幽閉偏殿的罪婦見面,也是陛下詔令么?”
此話一出,聽在裴寂耳邊不亞于平地雷起。后者瞠目結舌,忍不住后退兩步,差點一屁股栽倒。
之前說的事,既無證據,他就算是抵死不認,李建成也拿他沒辦法。就算鬧到皇帝面前,他也不怕。
可講道理,夜見萬貴妃的事是不能讓皇帝知道的。
“殿,殿下此言何意,老臣,老臣聽不明白……”
裴寂囁嚅著不敢多言,同時微微抬頭,眼神透露出哀求的目光惶急道“殿下,陛下交代老臣之事真的是十萬火急,耽擱不得!待老臣辦完了事,無論殿下想知道什么,老臣定當配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何?”
“怎么?裴司空當寡人尚年幼可欺么?此時許你出城,與縱虎歸山何異?”
李建成應聲冷笑,未及話音落下,卻聽左手邊隱隱傳來一陣拍手聲,隨即李世民的話音便從黑暗中響起“大哥說的不錯!既已打草驚蛇,又豈有半途而廢之理!裴司空此言,未免也太可笑了!”
“二郎?”
前者皺眉扭頭,而后便見他們家老二穿著一身戎裝從黑暗中走出,其后影影倬倬的好似還跟著不少人,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這貨的便宜舅哥長孫無忌。
“你們,何故深夜至此?”
面對親大哥的詢問,李世民眼帶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當然不能說是他聽聞某唐王突然帶兵前往玄武門,便聽了舅哥的建議帶人來“護駕”的。而是佯裝埋怨道“大哥,捉拿叛臣這等事何故瞞著兄弟?多一個人,便多一分力量嘛!”
“你是真不懂,還是不懂裝懂!胡鬧!”
李建成聞言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更加尷尬的長孫無忌,而后便推搡著老二走向一旁,低聲教訓道“他是何身份?若是一擊不中,阿爺怪罪下來,某還能一力當之。若是把你也叫上,叫阿爺如何想?”
“這……”
李世民心下苦笑,暗道哥就是一時沖動,都怪手下那群缺心眼的整日宣揚陰謀論,現在后悔也來不及了,總不能拍著肩膀說“今晚我就沒來過”吧?
便在這時,忽聽身后一聲爆喝,東宮左監門副率哥舒季通怒喝著“站住!攔下他!”而裴寂也高喊著“陛下詔令吾等出城,元從衛,速速開路!”竟是要強往外闖。
或許他想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只要這把逃掉,過后總有話在老李那往回找補。甚至于做最壞的打算,真要是這事兒圓不回來了,現在有禁軍護著跑,總比到時候自己個兒跑要強得多。
但他忽略了,老李是下令叫禁軍配合他不假,但僅限他手頭這兩隊。彼時玄武門和月營門的守軍可不管他是哪個,敢在這節骨眼上在皇城械斗,縱有天大的理由也得先拿下再說。
未己,不等得知某唐王帶兵入北苑的皇帝做出應對,深夜在玄武門聚眾斗毆的某唐王、某秦王、某司空以及東宮與秦王府署官若干署官便被一網成擒,全部抱頭蹲在了北苑飛霜殿前的廣場上。
。
請記住本站域名:大風車小說, 搜索 "大風車小說" 即可找到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