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鐵冶中部曲集結的時候,韓端又叫來鐵冶管事曹倫,吩咐他趕緊將水力鍛錘用上,多造兵器,另外還交給他一個任務,讓他找幾名工匠,試試看能不能將板甲給弄出來。
只看韓端在地上用石子畫了一個大概,曹倫就明白家主想要的是什么東西,他有些為難地說道:“家主,這么大的整片甲,比明光鐵鎧還要難打造,眼下恐怕是做不出來。”
明光鐵鎧在這個時期已經被將領們使用,但它只是在現下軍中普遍穿著的兩襠甲基礎上,前后各加兩塊胸甲和背甲,形狀較為簡陋,與后世盛唐的明光鎧不可同日而語。
即便如此,這種明光鐵鎧也不是普通士卒能夠使用得起的,能穿得起的人,都是軍中的高級將領。
韓端原本以為,只要有了水力鍛錘,打造胸甲應該不在話下,但聽了曹倫的解釋后,他才知道那只是自己的一廂情愿而已。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胸甲的弧形不好鍛打,特別是整片的胸甲弧度極大,要靠人在鍛打的時候來控制弧度和厚度,那難度還真不是一點點。
明光鎧的胸甲之所以分成左右兩片,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面積小了,弧度也小,才更方便鍛打。
韓端能想到的解決方法,只有冷鍛,等水力鑄幣機造出來后,再造水力冷鍛機就比較簡單了。
想了一想,他覺得眼下這個作坊,既要打造兵器,又要打造鎧甲,任務確實有點繁重,于是只得暫時放棄這個想法,讓曹倫抽時間去找韓玳,先從其它地方抽調一些人手進來補充進鐵冶。
交待完畢,家兵們也都穿戴整齊來到了門外,韓端一聲令下,將近兩百號人沿著山道下了蘭渚山,踏上停在渡頭的船只,揚帆直駛石塘。
當初火燒湖心島時,曾繳獲了十多條兩三百石的船只,韓端要了一條過來當作自己的專用座駕,想停就停,想走就走,比以前方便了許多。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韓端也沒急著趕去上虞,他先回家去和老爹說明了情況,然后又請教他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
“魏氏乃會稽四姓之一,清望高門,若貿然攻打,恐怕會引來士族高門口誅筆伐,依我之見,先得收集左證,然后送交官府,若官府置之不理,再行討伐也不遲。”
韓端卻覺得此法不妥:“如此一來,豈不是要鬧得人盡皆知,讓彼等有了防備?”
韓錦道:“防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防得了一世?魏氏產業也不少,我今日搶他鹽場,明日擾他田莊,用不了多久,就能讓他陷入困境。”
韓端認真思索老爹的建議,和自己“一舉將其覆滅”的想法相比起來,這個法子看似要穩妥一些,但弊端也是顯而易見,一個處置不好,就容易讓自家深陷泥潭。
數百年的世家,自有其生存之道,背后的關系肯定是盤根錯節,不能只看他表面的實力,若僵持起來,韓家還真不一定能討得了便宜。
況且這一次參與襲擊鹽場的,并不止魏氏一家,若真按韓錦所說的法子去處置,給了他們時間讓他們聯合起來,韓家不但討不了便宜,甚至有可能因此陷入險境。
說到底還是韓家底蘊不夠,半年之前還只是鄉下小土豪,連個小小縣令都敢打主意,半年之后卻實力暴漲,隱隱有和會稽四姓平齊的跡象,這樣的暴發戶,焉能不成為其他各家覬覦的對象?
“你說得有道理。”韓錦略作沉吟,點頭贊同韓端的說法,“若與魏家陷入糾纏,其他各家說不定……不是,是肯定會落井下石。”
“你能夠想到這些,已經比我想得還要周全。此去上虞盡管自己拿主意,該施雷霆手段則不必猶豫,但仍需小心行事。”
韓錦實在不精于各種算計,對時勢又不敏感,半年前還輕易就落入別人的圈套,韓端向他問計,無異于問道于盲。
因此在家稍作停留之后,他便從家中抽調了一百名精銳家兵,帶上烈酒和傷藥,三百人分乘兩艘大船,直奔上虞。
入夜之時,方才到達鹽場,韓端顧不得休息,先去看望受傷的十多名家兵,尚幸都沒有傷到要害,只要接下來醫治得當,應當沒有性命之憂。
“切記傷口不可沾水,傷勢未愈之前也不可食辛辣之物,更不可飲酒,否則便會惡化。”韓端一邊為一名受傷的家兵清洗傷口,一邊向他們說一些療傷期間的注意事項,韓引衣則拿了一個小本本,韓端說一句,他便記一句。
并不是他有多好學,而是韓端要求他這樣做的。
“三日之后換藥,照樣要先用這藥水清洗。還有這藥水只可外用,不可入口,否則死了不要怪我。”
為了防止有人偷喝用來清洗傷口的烈酒,韓端連酒字都沒敢提,但看幾名家兵聳動的喉節,他又轉頭對韓引衣吩咐:“這兩壇藥水是救命用的,價比黃金,萬萬不能有失,你找專人保管,記錄好每日用量,若是少了半兩我便拿你是問。”
先前開壇之時,酒香撲鼻,確實有幾人想要偷偷品嘗,但聽韓端如此一說,也都息了這份心思。
全部清洗包扎完畢,已經到了亥時,韓端令各人回房歇息,只將嚴友元和張和留了下來。
等其他人都離開之后,韓端才向嚴友元問道:“老嚴,今日你到上虞去打聽消息,可有聽到什么風聲?”
嚴友元頜首道:“確實聽到一些傳言,有說韓家來上虞開設鹽場,搶了上虞鹽商的買賣,因此才惹來報復,還有說韓家得了神仙之法,不用火煎便可煉出雪鹽,引得會稽經營鹽場的豪強覬覦,此番襲擊韓家鹽場,就是想搶那方子。”
“各種說法不一而足,卻都與會稽開設鹽場的豪強世家脫不了干系,不過以我看來,魏氏在其中肯定是插了一腳的。”
“此言何解?”
“我聽人說,昨日魏家鹽場開倉賣鹽,來了不少鹽商和船只,直到晚上都沒有離去,但今日一早卻全都不見了蹤影。”
“據我所知,魏氏鹽場庫存的鹽最多不過數百石,即便是賣,也用不著來這么多人和船,這其中定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