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就來了,他聽我說鹽隊雖然辛苦,但月錢也多,莊子里現今也不缺人,就跟著我來京師了。”
韓端道:“自遠阿兄識文斷字,管過田莊,又在鹽隊歷練了幾個月,做鹽隊管事應該是沒什么問題。但你至少得留在都中帶他一個月,而且在這一個月內必須將打探各地訊息的細作隊給我組建起來。”
“家主,細作隊讓韓自遠來組建行不行?”
韓端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他才來半年都不到,鹽隊有多少人恐怕都還沒搞清楚,這件事必須由你來負責,讓他從旁協助,日后他接手之后才不會出亂子。”
“再說我還要回家一趟,到淮南最快也得半月之后,你這邊事情辦完了再去正好。”
韓聽善答應下來之后,韓端又讓他去購買藥材用來配制外傷藥散,日后到了淮南打地盤,部曲們難免有受傷之時,京師藥材齊全而且量大,正好多買一點來作為儲備。
又等了三天,韓端終于拿到了朝廷的封賞詔令,但他將詔令全部看完之后,卻是氣得青筋直跳。
七品電威將軍還在,武州都督卻換成了臨海郡寧海縣令。
七品將軍去做九品縣令,這已經是過分之舉,更讓人氣憤的是,這臨海郡寧海縣是在江北,如今是齊國的韁土。
也就是說,他這個寧海縣令和之前的荊州刺史陸子隆一樣,只是個遙領的虛職,得等哪天將寧海奪回來了才能實任,而眼下他只能回家去等著。
不光韓端生氣,就連嚴友元和韓聽善等人知道了也是一頓低聲咒罵。
“趕緊收拾東西,等我去五兵尚書處領了印綬就動身回去。”韓端鐵青著臉吩咐蕭振:“你立即去幫我寫一張謝恩章。”
韓聽善氣憤地道:“家主既然不做這陳國的官了,還領什么印綬,寫什么謝恩表?”
“現下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和朝廷決裂,況且逞一時意氣之快,于事又有何補?”嚴友元始終要老成持重一些,生氣歸生氣,但還能分得清事情的輕重。
韓端揉了揉臉頰,回過頭來,卻看到蕭振還站在那兒,于是問道:“不是叫你去幫我寫謝恩章么,怎么還站在這兒?”
蕭振拱手小聲道:“郎主,我不知道這謝恩章要如何寫。”
“我念,你寫。”
蕭振連忙來到案幾前取出松煙墨磨了,這才端正坐下,提筆看著韓端。
韓端想了一會,開口念道:“封電威將軍謝恩章。”
“詔書封臣為電威將軍ꓹ臣伏自惟……本為寒人,尺寸之功ꓹ天時運幸ꓹ不意天恩滂霈,潤澤橫流ꓹ少荷光寵,竊位將軍……臣,電威將軍韓端ꓹ惶恐頓首。”
韓聽善在一旁見韓端出口成章ꓹ心內甚是驚訝,待他一念完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家主何時學得如此好文采?”
韓端淡淡一笑,道:“昔日和蔡懷遠練字時,曾讀過他收藏的前人奏章,依樣而作ꓹ哪算得什么文采?”
墨汁晾干后ꓹ蕭振便將所書謝恩章遞給韓端過目ꓹ韓端看了一遍,對他說道:“章為臣子受皇封后謝恩所用,表是陳述正事、表達衷情之文書ꓹ疏則是臣子就某事向皇帝疏通,表達自己的看法或有所匡諫的上奏文書,幾者不可混為一談,否則惹人笑話。”
說到這兒,他自己卻啞然一笑,道:“算了,日后也用不著寫這些……劉二郎,趕緊備車,隨我前往臺城。”
“老嚴,濟之那邊怎么樣了?”
嚴友元回道:“方才接到詔令時,我就已經讓人去通知張濟之,讓他率人先到竹格渡等著我們。”
“嗯。”韓端點了點頭,“我去臺城之后,你就讓三娘趕緊收拾物事,我回來之后就出發。”
“元為阿兄,都中之事就拜托你了!”
臺城即建康宮城,因尚書臺為主體的臺省就在宮城之內,故宮城又被稱為臺城。
在止車門外停下牛車,再步行至高大華麗的端門,將詔書、破陣將軍印綬交給守門吏檢驗之后,韓端便徑直往五兵尚書處行去。
時下的五兵尚書姓孔名奐,會稽山陰人,說起來與韓端的妻家還是族親。
這孔奐的性格,說好聽點是剛直不阿,說難聽點就是不通人情世故,迂腐固執而且絕情,誰的面子都不給。韓端的老丈人孔合曾經有事找上都來,卻被他罵得掩面而走,從那以后,絕口不提孔奐此人。
五兵尚書有名無實,無論中軍外軍都不歸他管,但他在韓端面前,卻擺出一副上官的架式,足足說了一盞茶之后,才讓小吏帶他去領印綬冠服。
由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山陰孔氏半個字。
韓端也毫不在乎,里里外外跑了幾次領了印綬冠服旗仗,又去門下省遞上謝恩章之后,便轉身出了臺城。
剛一出止車門,劉二郎便迎上前來對他說道:“郎主,剛才主母派人來說,她們已經去了竹格渡等候,請郎主不必再回家中。”
韓端點了點頭,緊走幾步來到牛車前,再轉回頭來看著巍峨的宮城,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今日入臺城來,就連門卒小吏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明顯不屑一顧的意味,這讓他感到憋屈之余,心情更加迫切。
終有一日,我還會回來。
韓端在心里說了一句,然后跳上牛車。
出宣陽門、朱雀門,過禪靈寺,再順著秦淮河望北走兩里,便是后瀆竹格渡。
此次離都,幾年內都不會再回來,因此京師除了韓聽善鹽隊的人手外,全部都要隨韓端撤離,近四百人、一百匹馬,再加上藥材用具、隨身器物,足足裝滿了三條三百石船。
韓端上得船來,讓人掛上剛領的七品電威將軍旗仗,船夫們起錨揚帆,到了石頭城仍舊駛入右側水軍專用的通道,水軍士卒看見韓端的旗號,遠遠就在岸上作揖行禮。
韓端站在船頭作平揖回禮,直到船出了水柵門,他才回到艙房吩咐嚴友元:“為我準備一份禮物,等會到了京口,我要去拜訪淳于大將軍。”
淳于量作為自己以前的辟主,過門不入也不大好,而且廣陵與京口僅一江之隔,日后說不定還有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平時多燒燒香總是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