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桿兵100來人突入城頭時,戰場南面突然騰起一縷煙塵。
馬蹄“踢噠”聲中,將一個趴在馬上的騎士送到秦良玉面前。
騎士后背插滿了箭支,就像一只誤闖軍陣的豪豬,他不及下馬便抬手后指,用虛弱的聲音說道:“報……,南門,南門東虜白甲……”
話未講完,騎士眼皮上翻,嘴里冒出血泡,直接跌下馬來。
當下便有兩人上去接住,一人搖晃著騎士身體,急急喝問:“白甲什么,快說啊!”
秦良玉怒咤出聲,“別問了,結陣!”
確實不必問了,因為南面騰起了更大的煙塵,且距離越來越近。
守候在秦良玉身邊的參將秦祚明不敢怠慢,迅速下去發布最新的命令。
張風儀呆呆望著那團巨大的煙塵,驚呼道:“娘,東虜城里一共三兩千人,他們怎么敢……怎么敢出城野戰?”
秦良玉瞇起眼睛,嘴角噙起一絲冷笑,道:“東虜,呵……畫虎不成反類犬!守城他們不行。若使不出城野戰,勢必被我白桿兵活活磨死在城頭。
看來東虜內有高人吶,此舉恰暗合守城必需劫寨的兵法!”
張鳳儀不管他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只是著急,跌腳叫道:“大哥、二哥誤了大事啊……”
秦良玉一擺手,“翼明、拱明兵不過1000,且沒有騎兵,只能結陣攔截。可南城外戰場太大,攔不住也不怪他們。”
“可……可……”張鳳儀看一眼城頭上仍呼喝沖殺的自家子弟,再看一眼城下開始回縮結陣的大軍,頓時悲不自勝,指著城頭,聲音哀婉道:“娘,可他們怎么辦?”
秦良玉眼底閃過一抹默然,搖頭不語。
這一搖頭便宣判了城頭白桿兵的命運!沒有了后續支援,等待他們的將是被絞殺殆盡的結局。
張鳳儀帶兵不少年頭了,她其實知道此時秦良玉下達的“壁虎斷尾”的戰術沒有錯,可她就是硬不起心來,遂哀求道:“娘,我們這里2000多人,要不留下1000繼續攻城,或者……或者500也行。”
秦良玉倏地轉過頭,冷眼直視張鳳儀雙眸,輕斥道:“傻孩子,說什么傻話?東虜此來,精騎必不少于500,一千余人結陣擋得過來嗎?你以后也會獨自帶兵,現在就記住了,慈不掌兵!”
可能秦良玉自覺態度不好,輕舒一口氣,緩緩道:“鳳儀,你事后可將這些先登之士的名字記下來。待我們回川后,再多多撫恤他們的家人吧……”
張鳳儀眼圈微紅,點頭應下,卻在心里暗嘆:“我們還回得去嗎?”
她十分明白秦良玉的心意,那就是白桿兵此次出川,不成功便成仁!
……
戰場遠處的葉宰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見城下的白桿兵退了回來,便一敲扶手,自語道:“秦良玉在搞什么?這時正是加大投入的時候,為什么要撤兵?”
此話被他身后的趙義聽到了,當即上前一步,指著戰場南面,提醒道:“兵憲,看。”
“什么?”
葉宰聞言看去,只見一團煙塵升起,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
不用趙義再提醒了,葉宰一個激靈站起身,咋舌道:“騎兵!東虜的騎兵?”
隨即臉色惶惶,急忙吩咐趙義,“去,把我們的火槍兵調回來守衛。”
“可兵憲將道標交與秦都督調派,她會不會……”
“少特么廢話,趕緊去!”
葉宰聲色俱厲攆走了趙義,飛快溜下戰車,以免太拉風被東虜視做眼中釘。
落地后轉了兩圈,他仍然覺得心驚膽戰,又沖車下的親兵叫道:“王小,去本官大帳找葉貴,取本官的甲來。”
葉宰的專用山紋甲早就做好了,只不過他認為本方兵力六千多,遵化東虜才兩三千,自己呆在中軍安全無虞,根本用不著穿甲。
而且山紋甲是用一根根鋼筋編成山形,密織在一起的,導致太重差不多有四十斤。以他鍛煉了三個月的體質,實在不堪重負。
誰想現在東虜竟然出城野戰,一下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
“不行,不行……”
葉宰原地轉著圈,急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即使叫人去拿的盔甲也沒讓他的安全感多增加兩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他也顧不得了,撩開袍子,從后腰上取出了密不示人的大黑星。
大黑星在手,他的安全感終于提振到三分。
可三分也太不保險了!葉宰一揚槍口,指著另一個親兵道:“蘇豹子,你去找宋倫,就說本官說的,叫他再調幾百人上來。”
蘇豹實際上也怕東虜來了,大聲領命。不過在跑走之前,他還稀奇地打量了一眼葉宰手上的東西。
幾分鐘后,王小氣喘吁吁先到,右手提一領甲,腋下夾著個頭盔,左手則拿著一套紅色的棉甲。
葉宰三下五除二脫下身上的官服,搶過棉甲就往身上套。
雖然盔甲內襯有牛皮,但葉宰仍然覺得磨,所以多準備了一套里面沒有鐵片的棉甲做為內襯。
棉甲好穿,因為是對襟的,且少了護肩。
山紋甲就不行了,沒有幫助葉宰穿不上。
王小便上手幫忙。先穿主甲,扣上護膊和束甲帶,接著是護臂、紅色的抱肚,再扣上護腹、鶻尾和芴頭帶。
此刻的葉宰全身僵直,終于體會了一把“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的滋味,由王小再幫他穿上衛足和短靴。
最后的兜鏊卻不能假手于人,王小恭敬遞上,葉宰接過后理了理亂蓬蓬的紅纓,這才扣在了自己頭上。
王小又上手幫他扣上圍脖和朱紅色的大氅。
至此,一員白甲小將新鮮出爐。
葉宰一甩身后的披風,來回走了兩步,然后站定。腳下不丁不八,負起雙手,擺出淵渟岳峙的姿勢,問左右道:“如何?”
奈何左右沒有文化,說不出“英武不凡”等形容詞,只能露出夸贊的表情,叫道:“巴適!”、“安逸!”
嘁,雞同鴨講。
葉宰臉一垮,持槍在手,轉向戰場。
東虜騎兵已經到了,他們大呼小叫,在結成弧陣的白桿兵周圍兜起圈子,一邊射箭一邊像惡狼似的尋找著突破口。
那高高的避雷針、兇厲的長相,以及嘰里瓜啦的古怪叫聲,無一不在述說他們就是一伙蠻夷!
葉宰只感覺自己的心口如同擂鼓一般,緊握著大黑星的手也激出了大量的汗水,導致握把都有點滑膩膩的。
他時不時往后望,看夔州衛上來沒有,同時在心里祈禱不停:“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別過來,別過來!”
老天好像聽到了他的祈禱,東虜果然沒有分兵過來。
如此又過了幾分鐘,葉宰終于盼來了援軍。大量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宋倫親提七八百人趕來護衛兵憲大人。
待宋倫和葉宰繳過令,一同前來的李唯輔問道:“兵憲,發生了何事?”
葉宰沖戰場努努嘴,“東虜出來了。”
李唯輔不以為然道:“秦都督不是在我們前面布有守衛嗎?何必折騰夔州衛的兵?”
葉宰嫩臉一紅,強辯道:“本官是想陳兵于側,一是威懾東虜,二是看能不能抓住機會打東虜一下。”
李唯輔可太清楚葉宰原先的稟性了,故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了眼葉宰,動動嘴又礙于外人在側,不得不強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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