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五月二十日,比原本歷史晚了幾天,明軍勤王兵馬盡數匯集于灤州城下。
在這里沒有葉宰說話的余地了,一切全憑孫督師、張部堂、范巡撫做主。
范巡撫叫范景文,前兩月才由通州巡撫緊急調任順天巡撫。
他的前任王元雅在去年十一月遵化城陷時,攜家小自盡;推官何天球、李獻明,知縣徐澤,教諭曲敏齡,撫標徐聯芳、彭文炳等人皆不屈賊而死。
就是因為范景文調任才給葉宰鉆了個空子,率川兵在通州城下當了回敲詐犯。否則,巡撫要在城中,葉宰一個兵備道可不敢造次。
畢竟巡撫均掛都察院官銜,要么副都御史,要么僉都御史,算是中央特派員。除掌轄區軍事民生外,還是臺官,有彈劾之權。
只要葉宰想在大萌體制里混,那就必須遵守體制內的規則。
文官欺負欺負武將,沒問題!這已經不是潛規則了,而是明規則。
但是,不敬上官的后果就非常嚴重!因為沒有誰愿意提拔一個不尊重上司的人,哪怕你才高八斗。
哦,有一個人除外,塑了金身的海剛峰。
他的上司巴不得他升官,甚至串聯士紳眾籌給他跑官,不為別的,就為請大爺挪個位置。
海大爺就因他的剛直被士紳階層隱形排擠了,被當做菩薩供起來,官越升越高,都升到南京當右都御史了。其實滿朝諸公的目的很簡單,無非是讓這把凈世神劍不要出鞘,免得傷人又傷己……
后世葉云程在反副學習時,專題學習過海大人的事跡。
授課教授最后總結的很有意思,說海大人之所以如此出名,全賴國人自古以來的“明君清官”情結。有人說如果能讓海大人浧清吏治,大明還可以續命兩百年。
此乃大繆!
大明當時的社會情況,是缺一個兩個清官嗎?不是!
缺的是整體的、全面的體制改革,這里面不僅有監察體制(大明的監察體制已經很好了,只不過和尚念歪了經),還有中央行正體制、地方行正體制、官員選拔考察體制等等。
所以我們新華國汲取教訓,從嚴治……不忘初心,牢記使命……巴拉巴拉。
葉宰萬萬分敬佩海大人,但他卻沒有海大人絕情絕性的品格,于是只好當個和光同塵的俗人。
俗人便少不了狐朋狗友。
大帳角落里,狐朋狗友臨清兵備道——陳可卿悄悄給葉宰咬耳朵,“賢弟,為兄來京師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可特娘的,來了一個月光走路了,半分功勞也沒撈到,所以……”
葉宰叉出兩指推開陳可卿的大頭,嘴皮微動:“有話就好好說,挨這么近成何體統!”
“嘿嘿……”陳可卿訕笑下,再把頭湊近了,不過沒再挨著葉宰的耳朵,道:“葉賢弟,葉哥哥,此次出戰,小弟的臨清兵甘附川兵驥尾,小弟也唯哥哥馬首是瞻,如何?”
聽陳可卿這個糙漢子一口一口叫著“哥哥”,葉宰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身體往右邊歪了歪,嫌棄道:“我可做不了主。你不如去找楊肇基楊總兵,他受孫督師看重,也是你澇翔,好說話。”
“什么澇翔!額陜西滴。”陳可卿急了,直接飆出鄉音,一手摟住葉宰的胳膊就往回扯,“額這次是吃肉還是喝湯,就看哥哥的了。”
“放手,放手!”葉宰見周圍幾人看了過來頓時大囧,一邊使勁掙開手臂,一邊低罵道:“再不放手,你就別想了。”
“好滴好滴,額就當葉賢弟答應了啊。”陳阿卿眉毛胡子一陣亂抖。
剛才求人叫哥哥,一等答應立馬叫賢弟,人心不古啊……
葉宰有點小小的心酸。
兩人在下面扯淡,上頭的幾人已經安排完各軍的駐守地及攻擊范圍。孫承宗正要宣布軍議結束,陳可卿“嗖”地站了起來,嚷嚷道:“督師,俺有異議。”
孫承宗詫異地瞥一眼陳可卿,不動聲色問:“有何異議?”
“不是我,是葉兵備。”陳可卿一指側邊懵逼的葉宰,道:“葉兵備說,川兵、曹參將分守南路力有不逮,故邀請臨清兵合兵一處,以備東虜大軍流竄。”
如此無恥的話讓葉宰驚呆了,他本以為陳可卿會下來再找孫承宗勾兌,沒曾想這貨居然敢當場咆哮,更關鍵的是給自己扣了個黑鍋!
“我沒……”葉宰立馬就要起身分說,卻不防陳可卿的右手伸過來壓在他肩膀上,讓他根本起不來,而且,陳可卿還側著頭輕輕給他打起眼色,那股哀求勁兒當真我見猶憐。
葉宰心里飛快權衡了下,灤州戰役川兵被分配成了二線部隊,按原本的歷史,好像東虜沒有南下來著。所以,本來就撈不著功勞,倒不如掙得陳可卿一個人情。
聽這貨吹噓,他和溫體仁有倒七拐八的關系,自己雖然天生就是周延儒一黨,但也不妨礙把路走寬一點嘛……
想到這兒,葉宰便停止了掙扎,等于默認下來。
倒是坐對面很下邊的曹文詔很是不同意陳可卿的話,拿眼睛定定看向了葉宰。
葉宰不得不給曹文詔回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色,也不知曹文詔讀沒讀懂。
孫承宗沉吟少許,其實他眼里就沒有陳可卿手下那千來個雜兵,對他們的定位也是可有可無、調哪兒都行,遂無點頭道:“可,你下來自去中軍簽派。”
“是,督師。”陳可卿歡天喜地抱拳回道。
……
會后,葉宰領了簽派軍令,和秦良玉等人一起匆匆趕回駐地,令川兵拔營。
他們要從灤州北移防到灤州南三十里外、葫蘆河東側的岳婆港,緊扼東虜南逃之路。
移營的事不勞葉宰費心,他只叫葉貴把元寶石裝車,然后便早早帶車候在轅門外,也等等陳可卿的臨清兵來匯合。
然而,阿可卿沒等來,先等來了意料中的曹文詔。
曹文詔是真的把葉宰當好朋友,語氣隨便怨意滿滿道:“良臣,東虜不會去南面,即便要去也只是零星小隊。本就沒多少功勞,何必再分給臨清那些混子?”
葉宰聽后不由暗暗點頭,曹文詔不愧為后來殺流寇的第一狠人,戰術目光絕地是杠杠滴!按流寇那風騷的走位,一般人根本抓不到,就他每每能做出預判,或尾隨或前伏,殺得流寇哭爹喊娘。
遂比個大拇指,贊道:“曹將軍眼光獨到,宰佩服。”
曹文詔看不懂葉宰豎起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定然是頂高帽子,心情頓時陽光起來,笑道:“某也就依據大勢所斷,有何獨到的?某相信良臣也一樣。”
不一樣!你是看大勢,我是看歷史,其中有云泥之別。
葉宰嫩臉微紅,哈哈一笑抹過這個話題,安撫曹文詔道:“既然沒啥功勞,讓臨清兵來便無甚影響了。那臨清兵備也是個妙人,曹將軍可以多多接觸一下,多個朋友多條路么。”
曹文詔其實是不耐煩人情往來的,要不然也不會被關寧軍排擠出來,可“好朋友”葉宰極力說項,他只有無奈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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