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喲、嘿喲……”的船工號子中,官船在河面拐了一個彎。
葉宰眼前豁然逼仄起來,只見兩岸樹木參天、綿延無盡,與成都、嘉定岸邊開闊的景色殊不相同。
且那茂密的林間,隱約還有人影晃動。
好一處鎖江控水打埋伏的地方!
葉宰倒吸了一口涼氣,正要說“小心”,便聽得腳步聲響,身邊立即圍上了一圈人,趙匡的洪亮嗓門響起:“岸上有人,戒備!”
話音剛落,四面盾牌豎了起來,護住葉宰前后左右。
緊接著,“嘩啦啦”的金屬撞擊聲陣陣響起。
葉宰被人、盾圍得密不透風,但他從聲音中能猜到,應該是國防兵在持槍裝藥。
果然,不到二十秒,趙匡的大嗓門再次響起:“第一排警告射擊!第二排準備。”
應諾聲轟然炸響。
“砰……”
二十桿火槍基本同時打響,分不出誰先誰后。
葉宰來不及夸贊他們了,撥拉著盾牌就往外看去。
江風彌漫迅速吹走了硝煙,讓他看得更加清楚。只見右側岸邊樹林一片狼籍,木屑翻飛,樹葉、果實像下雨般直往下落。
里面還有驚叫聲傳來。
不用再看左側了,那邊多半一樣。
“第二排上前,敢于露頭者射殺!第三排準備。”
趙匡安排好任務,擠到盾牌旁邊,抱拳躬身語氣惶恐道:“兵憲,請恕卑職越俎代庖之罪。”
葉宰道:“何罪之有?你臨機應變迅速,而且一切安排都依照我制訂的護衛章程。繼續去忙吧,別把小心思用在我這兒。”
稍稍敲打了下趙匡,葉宰又把頭湊到盾牌間縫隙。
樹林內鬼叫了一陣兒后,沒再有人膽敢出來試試火槍的威力,想必新式火槍的射程讓里面的人嚇得不輕。
這時,望斗上突然響起一聲尖利的哨聲,座船隨之慢慢停了下來。
葉宰推開擋在前面的盾牌,眺望正前方。
只見百米之外、大河下游,十幾二十只船絞殺在一起。
白桿兵槍上的倒鉤起了大作用,每只建昌道的船上都有十幾人一起發力勾住對方的船只,其他人則源源不斷地跳入其中。
跳幫戰?
葉宰對此戰術聞名已久,頓時來了興趣,命令將船靠近,他要親自觀摩。
但遭到了趙匡的拒絕,理由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兵憲的安全重于泰山!
葉宰對于毫無辦法,因為護衛章程就是他這個怕死之人編的。
章程里規定,必須保證主將在敵人打擊范圍之外。敵人的打擊包括但不限于:火炮、火槍、弓弩、飛刀、投槍等等;如果實在避免不了,則以盾牌、車輛、盔甲,甚至人體遮蔽。
葉宰當然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所以只能選擇——等。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喊殺聲小了下來。
葉宰看到掛著“秦”字大旗的座船上,放下一葉快舟快速向自己劃來。
經過國防兵的檢查,來人被帶了上來,還是先前那個報信的白桿兵甲哨哨長,他滿臉喜色,跪地稟道:“兵憲,此戰共捕獲敵船三艘,抓獲敵人一百二十一人,逃脫兩艘,其余跳水者無算。”
呼……
葉宰雖然對白桿兵的戰力一直有迷之自信,但此時聽到打勝了,還是忍不住長長松了口氣,再問:“我方傷亡如何?”
“幾個兄弟跳船時崴了腳,呵呵。”哨長回答時居然笑出了聲。
“哈哈,一眾小毛賊,當然不夠白桿兵打的。”
“可惜你們不會打槍,要不然一個都跑不掉!”
國防兵也跟著在笑,就是這恭維的話,太酸!比山西的老陳醋還酸。
不過葉宰沒有制止他們,手下敢戰、求戰,求之不得!
遂一笑而過,繼續問道:“對方的傷亡呢?”
哨長道:“有十三個非但不投降,還膽敢向我還擊,殺了!另受傷五十余。”
噢,尼瑪!
葉宰一拍腦門,腦袋一陣暈眩,讓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介尼瑪死了十三個,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說是誤會了……
可更郁悶的,他還不能批評打了勝仗的白桿兵,天下沒有這個道理嘛。
葉宰默然半晌,手指點點兩邊河岸,問:“岸上那些人呢?”
哨長答道:“都是些當地的漁民,想等著戰后撈點便宜。”
“撈啥便宜?”葉宰愣道。
哨長撇撇嘴,“官兵看不起沉船和水中的尸體。漁民們可以下去打撈點沉貨,或者勾住死尸擼死尸身上的財物,事后斬了首級送到當地衙門,還能領點獎賞。”
“什么獎賞?”
“匪首銀。”
“有多少?”
“本地的卑職不清楚。在我們石砫,一顆這樣的腦袋,半兩銀子。”
“官兵打劫,漁民打掃戰場;官府得捷報,庶民得銀子。好得很啊,都形成了產業鏈!”
哨長聽迷糊了,不禁出聲道:“鏈?他們沒用鐵鏈鎖江。”
葉宰揮揮手,“你告訴秦將軍,善待俘虜。去吧。”說罷,意興闌珊地返回了船艙。
不料他剛才在艙內露頭便大開眼界,只見兩員身披亮銀甲、頭戴紅纓盔,英姿颯爽的女將,各持長刀守在艙口。
一愣神間,那個身材高挑的女將與葉宰對上了視線,未等葉宰分辨出她的眼神在訴說什么,立刻轉身往回走,蓮足轉點、鬼魅似的消失在東艙某間房門前。
另一個矮點的也轉身離開,葉宰回過神來,大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小女將倏地轉回來,先冷哼了一聲,“哼!”然后才數落道:“小姐聽到銃聲,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便與我一起著甲來保護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說完了又“哼”了一聲,挽了個刀花,“嗆啷”一聲,長刀回鞘。
葉宰驚呆了,心道我說什么了我?怎么就狗了?當著我的面舞刀是啥意思?
他想要質問回去,卻見小女將視自己如無物,竟然扭身走了。
“嘿,這小女娃,牙尖嘴利。”葉宰無奈搖頭。
……
葉宰座船,建昌道高層再次開會。
首先由秦佐民匯報了與行都司稅關沖突的原因和戰況。
接下來,葉宰肯定了秦佐民處置及時的作法,并表示了對前鋒軍勝利的祝賀。
再然后讓所有人暢所欲言。
李唯輔深深皺起眉頭,搖頭不語。
王之臨脾氣火暴,見李唯輔不說話便跳了出來,拍著桌子嚷道:“明知建昌道的船還要攔截,當我等可欺乎?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倒想去行都司問問,這天下還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他們眼中是否只有銀子,沒有上下尊卑?”
此話當場引起一片附和的聲音,眾人義憤填膺,紛紛聲討行都司。
“這事兒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行都司想給我等來個下馬威。”
“呵呵,行都司那些鳥人就不怕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
幾個年輕點的好像熱血未冷,以秦佐民為首,喊出更為露骨的話。
“開戰,開戰!”
“打他們個落花流水,要讓他們知道知道,今日之建昌竟是誰家之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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