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開會有個傳統,越重要的人越后到。
建昌道標的軍官們都習慣了每次軍議葉宰最后一個到。
可不知今日是怎么的,兵憲大人居然在門口迎客。
官小的問聲好卻不敢進帳,遠遠駐足帳外,自認為官大、親近的便留下來陪同葉宰。
葉宰一邊同來的人打招呼,一邊抽空同身邊的人說話。
“佐民,你說把你調來行都司任職如何?”
秦佐民一怔,隨之干凈利落拒絕道:“不去!好男兒志在疆場,衛所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非我所愿。”
“不去衛所,去營兵。”
“這兒有參將駐守,哪有我的位置?”
“當地少民不服王化、常有不穩,加之地接甘思,連通烏斯藏,乃控扼緊要之處,設個副總兵總可以吧?或者索性讓馮標走人。”
“朝廷能同意嗎?”
“自信點,把嗎去了。如今金礦在手,只需我一封信的事兒,就看你愿不愿意來。”
“額……”
秦佐民躲過葉宰期盼的目光,躑躕不語。
葉宰也不逼他馬上應承,轉向宋倫道:“宋倫,你的本職是會川衛指揮同知。本官本想著那里偏遠好運作,沒曾想歪打正著,一腳踩到了金子。下一步,你要準備好了,先去衛里打下楔子。”
宋倫說話就不敢像秦佐民那么隨意了,連忙抱拳遵命,但實在擔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嘴皮翕動半晌,壯起膽子提出要求:“兵憲,會川衛卑職人生地不熟,聽說他們還很排外,能不能撥給卑職兩百兵丁?”
葉宰思忖了下,接著直視宋倫,連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也沒放過,沉聲道:“就給你兩百,但我要給你派個監督,你愿意嗎?”
“卑職愿意。”宋倫臉上沒有任何糾結的神色,立刻答應下來。其實他心里在想:監軍隨軍不就是題中應有之義嗎?
“好,你愿意就好。”葉宰收回目光,點頭道:“也不要你去爭權,利可得給本官占住了。順便把隨軍的幾個鐵匠帶去,看能不能找到銅礦和鐵礦。”
“是!”宋倫終于長出一口氣。
一柱香后,負責點名的文吏過來報告,人已到齊。
葉宰遂一揮手,“走,進帳再說。”
二十幾人跟著葉宰魚貫而入。
一進去,眾人便發現了個稀奇的物件,一個巨大的白色板子擱在木架子上。
分文武兩列坐好后,葉宰輕輕拍了拍身前的條案。
這聲音響起,大家就知道兵憲要發言了。
“各位,今日召集你們,本官有大事相商。”
全體精神一振,坐得更加端正。
“剛才在外面,宋同知沖本官叫苦,說他去了會川衛會人生地不熟……”
眾人齊齊將目光轉向宋倫,宋倫臉色頓時一僵,想解釋兩句又不敢打斷。
葉宰繼續說道:“其實宋同知叫苦沒有叫錯。何止是他啊,在這行都司,我們就是外人,就是人生地不熟嘛,本官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呵呵哈。”
在座諸人一陣輕笑。
葉宰突然笑臉一收,嚴肅道:“我們不遠千里、拋家舍業到這瘴厲之地來是為了什么?就為了掙錢吃飯,立功受賞!
可行都司東西就這么多,我們占多了當地人就要少占。從別人鍋里搶飯吃,就不要怪別人排外!實際上我們也排外,大家為了各自著緊的東西都排外。
如此便帶來個問題,沖突起來怎么辦?”
葉宰冷冷掃視底下一圈,旋即自問自答:“那就要看誰更有力了!”
“打他們!”
“為兵憲效死!”
底下七嘴八舌叫了起來。
葉宰重重點頭,語氣變得深沉,“我們就這一千來人,對方加一起幾萬人,實力根本不對等。因此!要想不被人看低了、踩扁了,只有大家團結在一起!
正如你們的雙手,十根手指張開戳不死人,但要捏成拳頭打出去,鋼鐵都能打裂了!”
說著站起來高舉右拳,叫道:“團結就是力量!”
當即有人起身,學著葉宰舉起右拳高喊:“團結就是力量!”
有人帶頭,其余人也懵懵懂懂跟著舉拳叫道:“團結就是力量!”
二十幾人的聲音最終匯成一股,仿佛要把帳頂掀開。
“好,好,好!”葉宰見氣氛被自己調動起來,連叫三聲好,這才雙手下壓讓眾人坐下,緩緩道:“團結靠什么?不是靠你是我的親戚,我又是他的老鄉。血緣鄉情可靠又不可靠,這世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殘少了嗎?老鄉見老鄉,背后捅一刀少了嗎?”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反應各異,有大笑的,有苦笑的,更多的還是若有所思。
葉宰將眾人反應盡收眼底,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遂一點腦袋,鏗鏘有力道:“那靠什么?本官讀我中華五千年歷史,從中總結出一個規律,凡秉持同一信念聚合者,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信念就是志愿,所謂志同道合者,就是同志!”
說到這兒,葉宰點了個托,問:“趙義,你的志愿是什么?”
趙義嗖地站起,胸脯挺得高高的,吼道:“吃他娘,穿他娘,跟著兵憲得安康!”
“哈哈哈……”
這句話好似說出了眾人的心聲,都咧嘴笑個不停,文吏們也不例外。
葉宰故作瞠目結舌,手指點著趙義抖啊抖,抖了半天卻又跟著笑了,順水推舟道:“雖說趙義不學無術,但話糙理不糙。本官也懶得和你們說什么之乎者也,就是這個意思!”
“好!”
眾人見兵憲大人竟如此直白,哄然叫好。
葉宰趁這時大家熱情高漲,忙從條案后繞出來走至白板,拿起炭筆寫了三個大字:復興檔。
隨后拍拍手,當所有人都看過來后說道:“圣人說了,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故欲成事者,必正其名!以后我們這個團體就叫復興檔!”
說罷便看底下諸人的反應。
武人一邊沒什么可說的,無非換個營頭名字而已。但文吏一邊皺眉思索者就多了,只要有點學識的,東林黨、閹黨、浙黨、楚黨這些名字便會在他們腦中翻騰不休。
得虧葉宰粗通檔的思想工作,事先已在高層中征求并統一了意見。
坐文吏首位的王之臨站了起來,雖然心里仍是不舒服,但還是按劇本演繹道:“兵憲,這復興黨與東林黨、閹黨等有何不同?”
葉宰回答:“大有不同。那些黨都是為了攫取權力、黨同伐異,復興黨是為全天下人謀福祉。”
“為天下人謀福祉?”
“對!不過那是遠期目標,近期目標是將行都司完全掌握,合理分配資源。”
“何為資源?”
“銀子,糧食,礦產,乃至權力。”
“如何分配?”
“誰認同我們的理念就分配給誰!”
“不認同呢?”
“以理服人,教育他們、引導他們。”
“他們不服呢?”
“佛曰:金剛怒目!”
王之臨暗中翻了個白眼,點頭道:“卑職懂了。”
葉宰隱蔽地給他丟了個兩個人才懂的眼色,環視四下問:“誰還有意見?”
“卑職有。”郭保站起身,激動道:“兵憲,俗話說蛇無頭不行,這個檔魁你不做,卑職堅決不答應!”
葉宰連連擺手,遲疑道:“事都沒起頭,現在說這些是否為時尚早?”
“早個甚?”蘇豹子竄到帳中間,兩眼圓瞪目光迵迵逼視眾人,大聲說道:“我們就認兵憲,沒有兵憲就沒有這個勞什子的檔。”
“唉,你們……好吧,本官既然提議便要身體力行。希望我這個檔魁能帶領大家過上安康的生活。”
葉宰根本不搞半推半就那一套,直接快刀斬亂麻,先定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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