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板將暗門打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江陽和老王抱著獵奇的心思，走進了老王的收藏室。
錢老板在墻上摸索了一下，就打開收藏室的燈光。
“我去，錢老板，你這怎么連彩色兵馬俑都有！”
“錢老板，你這收藏金縷玉衣也太野了吧，當初收的時候就不怕進去？”
“秀啊，錢老板，你這翡翠白菜和臺北故宮的一模一樣。”
老王咋咋呼呼地喊了起來，錢老板的藏品里一大半都是夠判刑的，當然，如果是真的話。
錢老板不介意老王這么叫喊，昨天兩人在酒桌上喝酒，喝到最后都喝出感情來了，就差沒有流著淚結拜了。
“嘿嘿，當時不是想著挑最貴的買么。而且也不犯法吧，都是傳承有序的，就說這套金縷玉衣吧，當時說是從民國傳下來的，手續啥的都有。”
江陽一陣無語，錢老板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在收藏古玩上那么粗線條呢。
這傳承有序的金縷玉衣，上哪找去啊！
錢老板的收藏室很大，但此時卻是擺放的滿滿的。
江陽眼睛都看花了，這些藏品，都是一等一的贗品啊。
緊挨著彩色兵馬俑的是一件仿造秦始皇銅車馬的復制品，就著燈光乍一看，好像還有點味道，但是再一看銅馬的面部細節，好家伙，江陽覺得和小馬寶莉好像。
而那件兵馬俑，江陽一直覺得自己經常見到，想了一會才發覺，這不就和古玩街那家油潑面店門口的兵馬俑一毛一樣么？
看過了秦朝，江陽就看到了春秋戰國時期，最為現眼的就是一套編鐘。
江陽指著這套編鐘問道：“錢老板，這套編鐘你又是怎么來的？”
錢老板羞澀地笑道：“賈會長說是民國時候從鄂省出土的，是曾侯乙的弟弟，曾侯丙的墓里出土的。”
江陽：。。。
老王：。。。
殷商時候的帝王就開始用天干做號，比如什么帝乙，帝辛什么的，但是你說曾侯乙的弟弟就是曾侯丙了，這也太扯淡了吧。
錢老板對自己的收藏也是怪不好意思的，雖然一千萬算是打水漂了，但這錢他也就是心疼三天。在他看來，與其心痛損失，還不如想想怎么去創造財富。
江陽再往里面看了看，發現玻璃展柜里還有一只殷商大盤。
青銅器里的盤不是現在盤的意思，現代的盤基本就是吃飯的盤，或者是端菜用的大盤。
殷商時候的盤卻和吃飯關系差遠了。
有種說法是，殷商時候的盤是帝王淋雨時放在腳下用的，但江陽卻覺得這個解釋不妥當，因為實在無法想象殷商時期洗浴會用到這樣的大盤。
江陽仔細看了看，錢老板這件青銅大盤里，竟然還有銘文。
“錢老板，這件你是當什么買的啊？”
江陽想象力有些枯竭，錢老板的東西他都不敢猜是按照什么原型去造假的，很可能來頭嚇人，你說錢老板角落里的那一口銅鐘是東皇太一鐘，江陽都覺得很合理。
錢老板看了看玻璃柜里的青銅大盤，說道：“哦，這件啊，當時以為是商湯的盤。”
江陽吸了一口冷氣，這特么還真敢說是商湯的青銅盤啊！
商湯的盤可能大家沒有多大感觸，但是日新月異這個詞里的“日新”二字，就和商湯的青銅盤有著緊密的聯系。
四書里的大學篇里提到過，“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日又新。”這句話就是說商湯盤上刻著銘文，銘文的話就是這段話。
這是先秦儒家記載的青銅器銘文，從歷史意義和文化意義上來講，商湯之盤可真的算得上是國寶了。
江陽仔細地釋讀了下盤底的銘文，果然有這句話。
江陽看得有些麻木了，錢老板這里真的能一個房間頂一個國博了。
原本要好幾個小時才能逛完的國博地下一層，在錢老板這，只要一個轉身就能看遍所有精華了。
江陽內心嘆了一口氣，這些東西都是假的過分啊，就算是老王，都看出了這些東西的不對之處，這可是算得上是系統不允許的范圍之內啊。
江陽不經意之間，就將老王的判斷當作了系統的底線。
錢老板顯得很好學，“江老師，我也明白我這基本都是假的了，但我也就一門外漢，您倒是給我說說哪里假了行不？”
江陽覺得錢老板的要求很容易滿足，至少比要他來鑒定高仿容易多了。
“先從門口這件兵馬俑說起吧，兵馬俑隨葬前的確是有彩色的，但是現在還能有彩色的，基本不可能。”
錢老板問道：“為什么不可能？”
江陽愣了下，隨即明白了錢老板的問題在哪里，這是連基本知識都不懂的純小白啊。這樣的小白有時候沒法理解江陽說的一些話，這種話，在江陽看來，和定律差不多，可以說是一般的鑒定者都知道的通識。
而錢老板，恰恰連通識都沒掌握。
“額，簡單來說就是東西埋在土里，會遭到各種腐蝕、侵蝕，而彩色的涂料很脆弱，稍稍有點侵蝕就會剝落，就好比你用水彩在調色盤上隨便涂，等風干后，用手指甲扣一下，就能把顏料給剝下來一樣。”
面對江陽這么通俗易懂的比喻，錢老板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江陽看到錢老板露出了“學到了”的欣喜，就忽然覺得自己有種成就感，終于是讓一個國寶幫慢慢遠離歧路了啊。
“這件你說的曾侯丙編鐘，可以用很多方法來鑒定為贗品，當然最快的就是應該知道，不可能有曾侯丙這樣的貴族，這涉及到先秦貴族人名的問題，具體想看，可以先看史記....”
“這件青銅馬車，主要就是看他的形制和細節，每個朝代的工藝都有他的特色，這是粗糙斷代的率先依據，細節的話是決定真假的要素之一，因為先秦的煉銅技術，有著獨特的地方。”
江陽盡量不用常用古玩鑒定的知識去和錢老板解釋，錢老板連歷史通識都不怎么通，上來直接講器物的工藝問題，會讓他聽得有些懵。
江陽每講一件，就會給錢老板推薦一本相關的書，這種沾手而來的推薦得益于他的文獻學功底做的不錯，基本適合小白看的入門書都給錢老板給推薦到了。
“江老師，謝謝你，我盡量把這些書看完。”
錢老板其實也是憋著一口氣的，圈子里的人都說他愛上當受騙，但是他偏偏想玩轉古玩。現在公司的事也不用他過多地去操心，享受才是他主要干的事。
江陽這個半吊子體會到了做老師的快樂，現在他能明白，為什么博物館那些男生會瞎講歷史知識給身邊的女朋友聽了。
都是因為好為人師真的有成就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