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鎮碼頭倉庫。
一位年約在三十出頭的少婦正在把各種文件歸類起來。
她踩在小板凳上,接過瞎子遞來的文書,看了一眼后,輕輕踮起腳尖,那撅起的一抹風情,不是少女能夠比擬的。
將文件放到‘居民樓地圖’一類后,她跳下板凳,淺淺一笑,“這樣放著,以后查找起來就會方便很多。”
但即便是笑,她眼神之中也總有股哀怨,眉頭間似有無法言說的清愁,讓人我見優伶。
此女名為李秀娘,娘家是白帝城當地有名的書香門第,從小就受了良好的教育。等她到了嫁人的年紀后,媒婆尋了個門當戶對的人家說了親事,兩家長輩一見面,都覺得合適,便敲定這門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由不得她去拒絕。
李秀娘她相公那邊自也不會差,世代經商,雖比不了白帝城六大商人,但也能在白帝城擠進二線家族。
只是不知為何李秀娘嫁到夫家十年一直無法生育,也因此受到冷言冷語,又因她有些文人的傲骨,被婆婆說是不下蛋的母雞后,她一氣之下,投了清水河自盡。
好在被遠處的釣魚人看到,救了她的性命。
被救之后的李秀娘坐在河畔哭了半宿,等到天麻麻黑時就這般濕漉漉的回到家中,卻不想見到娘家人正坐在客廳之中。
兩家人看到李秀娘這幅模樣回來,卻是無人關心她怎么會變成這樣子,而是一通數落,說婦道人家,怎會如此沒有規矩,劈頭蓋臉的把李秀娘說成了潘金蓮。
可憐那李秀娘只得站在那抹著眼淚,也不去解釋。
他相公急了眼,指著鼻子罵她,還說什么就是書讀多了,整天七想八想,對著岳父大人抱怨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李秀娘的爹只覺臉面全無,都被這個女兒給丟光了,一甩衣袖,說你們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跟我們李家已經沒什么關系了。
李秀娘咬著嘴唇,感覺到鐵銹味在嘴巴里蔓延開來,心痛的已經無法呼吸。
“那就休了吧!”李秀娘至今回憶起來,已經想不起是誰說的這句話。
她只知道聽到這句時整個人就覺腦瓜子嗡嗡的響。
而之后兩天,她一直在渾渾噩噩之中度過,等到清醒過來后,她已經被掃地出門,發現這偌大的白帝城已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她兜兜轉轉來到城為,尋了顆歪脖子樹,把腰帶解下,系在上面,回過頭瞧了一眼白帝城,淚水滑過臉龐,就這么把脖子伸了進去。
這李秀娘也是命不該絕。
說來也巧,平安鎮貨物的貿易運輸本已經暫由李雷接手,但那日工地上急需一批琉璃瓦,前兩天寫了信給李雷,卻是一直沒收到鴿子的回信,也不見船家捎來貨物。瞎子他便在天麻麻亮時就趕著馬車去白帝城購買,此刻正是返途的路上。
而李秀娘選擇自縊的地方本不靠近大道,是在一片林子的邊緣,離主干道也有個百來米遠,她這是鐵了心要去尋死。
瞎子帶隊的幾輛馬車正停靠在主道上,他一時屎急,就停在了路邊。
要說還多虧宋棄疾教導他們不要隨地大小便,若放在以前,瞎子肯定就在馬路邊解決了。
他此刻拿著廁紙,朝林子里跑去。
剛要脫褲子時,就聽見有人在哼哼唧唧,聽那聲音他覺得不對勁,正在尋思莫非有人在打野?
他忍著肚中翻騰,四下瞧了瞧,突見到在密林之中隱約見到一個身影漂浮在半空中不停抽搐。
瞎子漬漬稱奇,心想打野還有這種姿勢,可真是大開眼界。
但細細一瞧,發現不對勁啊,那底下的男人得有多大腰力啊?
就在他看著那身影不在抽動的時候,他暗道不好,急忙跑了過去,這才發現是有人尋死。
他一把抱住李秀娘的身子,將她放了下來。
“哎呀……這水靈靈的小娘子怎么這么想不開了……啊……我的肚子。”他顧不得這不合時宜的腹中翻滾,正準備抱著李秀娘去找人幫助時,卻發現她動了兩下,伸手一摸她的鼻息,這才舒了一口。
他見到李秀娘無礙,也是再忍不住,本想跑遠一點,但已經感覺到腚有微微熱意傳來,急忙夾腿走了兩步,于一片荒草之中脫下褲子。
還未等到瞎子方便完,躺在草地上的李秀娘已經幽幽醒來,她緩緩坐起,愣了片晌后,舉目四望,是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突感不妥,她止住哭聲,輕嗅瑤鼻,側目望去,便見到瞎子一臉便秘的神情。
“你?”
“我?”
李秀娘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擦了擦淚水,問道:“你在干什么?”
“嗯……你說了?”
“你該不會是在拉屎吧?”
瞎子嘿嘿一笑,老臉一紅的低下頭。
“是你救了我?你為什么要救我?”
瞎子揮揮手,“你可不可以走遠點,你看著我……我拉不出來。”
李秀娘慢慢起身,朝著馬路走去。
瞎子使出渾身力氣,‘砰砰’直響,幾息過后,急忙提著褲子追了上去。
“唉……小娘子……小娘子……等等!”
李秀娘回過頭,見到這人匪里匪氣,也不知是好人還是壞人,有些害怕的想要轉身就走。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還能比這更糟嗎?況且別人救了自己一命,怎么也得感謝一下,便在那等著對方過來。
“剛才……剛才實在是憋不住了,才會……”
“多謝恩公。”李秀娘欠了個身,轉身離去。
瞎子聳了聳肩,看了李秀娘的背影幾眼后,就朝車隊慢慢走去。
可當李秀娘站在官道上時,卻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往哪走,她站在那茫然四顧,傷心往事又是涌上心頭,再度梗咽起來。
瞎子還未走遠,聽得哭泣聲,回過頭來,看了幾眼后,似心有不忍,喃喃自語道:“怎么辦?看一眼就喜歡上了……我該怎么辦……要是幫主在就好了。”
他站在那,像個十六七歲遇到初戀的小伙子。
“看這小娘子的樣子,應該是個讀書人,說話走路都這么文縐縐的。”
可一想到之前的尷尬局面,他又有些不好意思上前。
他正在絞盡腦汁該怎么跟對方搭訕時,突想起紅豆因為一首詩就對幫主刮目相看,幫主還對他私下里偷偷講過,有些女子就喜歡讀書人,尤其是讀過書的女子,這叫惺惺相惜。
“要不我也吟詩一首?說不定有希望了?”瞎子摸著腦袋,苦思冥想后,終于記起幫主曾經教過他的一首,思念于此,他小心翼翼的朝著李秀娘靠攏,在確定對方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后,重重一嘆,“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汗流珠點點,發亂綠……綠蔥蔥。”
李秀娘聞聲先是一愣,轉而回過頭定定的望著瞎子,那眼神之中是疑惑和哀怨。
瞎子見到她突掩嘴‘璞呵’一笑,便慢慢走到對方跟前,“你笑起來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樣。”
李秀娘嗔怪道:“以后可不許瞎念詩。”
“你是不是有什么難處啊?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李秀娘哀嘆道:“我沒有家。”
瞎子以為對方不愿吐露實情,或者有什么難言之隱,便也沒再追問,正不知道該怎么接下一句時,突靈機一動,道:“我看小娘子也是讀書人,應該能書會寫,我那有份工作,不知你愿不愿意?”
李秀娘看著半晌,想著若他是壞人,剛才便也不會去救自己,眼下既然兩次尋死不能,恐怕是老天爺不收自己,眼看著天已經快要黑了,還沒尋得落腳之處,心中也對未來感到迷茫。
罷了,罷了,那負心人忘了也好!自己從嫁給他后就一直恪守婦道,從未做過什么越軌之事,如今卻落得一個如此凄涼的下場,以后就為自己而活吧!
李秀娘心中思緒百轉千回,見到瞎子那淳樸而又善良的眼神,想著去看一看也無妨,便輕輕一點頭。
隨著瞎子來到平安鎮的李秀娘一瞧這里還挺熱鬧,不像是什么黑勞工場所,便答應留下來工作。
瞎子自是大喜不已,本想著與宋棄疾說一說這事,也讓他支個招該怎么追到這小娘子,可這眼下他一升官,忙的昏頭轉向,就把這事給忘記了。
這不,瞎子今日開完會回來興沖沖的告訴李秀娘說以后幫主讓他管理建設局。
李秀娘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聽到這建設局便已經明白大致是什么工作,便幫他把這些從宋棄疾那里得來的圖紙全部規整,又把各建筑工人的名單也詳細歸納。
她還告訴瞎子,說你們這宋幫主是個有大志向的人,這建設局就類似于朝廷的工部尚書,那可是一品大官。
瞎子嘿嘿一笑,說還有好多什么局了,什么財政局,武器研發局……等等一大堆,我都記不下來。
就在二人閑聊時,宋棄疾帶著一臉埋怨的花膠來到了倉庫。
花膠嘴里碎碎念,“死蜘蛛,臭蜘蛛,就是羨慕老娘胸大,故意報復……”
宋棄疾看到李秀娘后,見是生面孔,看向瞎子問道:“這位是?”
瞎子老臉一紅,“嗯……我請來的助手,不不,應該叫秘書。”
宋棄疾哈哈大笑,一拍瞎子的肩膀,小聲道:“出息了啊!啥時候請的?怎么都不跟我說?”
“前幾天才請的,本想跟你說的,但一忙就給忘了。”
李秀娘跟瞎子交代過,不許跟別人說她自縊的事情,就說是聘請的。
“李秀娘見過宋幫主。”她對著宋棄疾側身一欠身子,又看向花膠微笑著點頭。
宋棄疾和花膠見此女一言一行都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也對她甚有好感!
他也朝著對方作揖行了一禮,“李大嫂……”
不想李秀娘卻是搖頭道:“宋幫主切勿以此稱呼,秀娘只是一介棄婦……”她說到這里,低下頭,眼眶又紅了起來。
宋棄疾搖頭道:“棄婦多難聽,李大姐可不要輕視自己啊,離個婚而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婦女也能頂半邊天!”
李秀娘抬起頭,眉黛輕皺,神情有些驚訝。
瞎子怕宋棄疾繼續追問李秀娘的來歷,便問道:“找我有事?”
宋棄疾便把窯洞和倉庫的事跟瞎子說了說,還指著花膠又道:“我也把這個財政局的局長叫來了,教教你們該如何配合,如何去寫一份報告……”
四人坐在倉庫里聊了個把時辰,花膠聰明伶俐,一教就會。
只是苦了瞎子,大字不認識幾個,還要寫這么復雜的文書。
他聽得一頭霧水,在旁抓耳撓腮,最后嘆道:“幫主要不換個人來管理這建設局吧,我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
宋棄疾笑道:“慢慢來,不急!”
李秀娘在旁小聲道:“不用擔心,我來教你。”
宋棄疾聞言笑道:“那就有勞李大姐了。”
幾人又逐一討論了一下細節,在敲下方案后,就等施工。
宋棄疾見到天色已晚,想著工房那邊的實驗品應該差不多好了,就要起身告辭。
剛走到門外,瞎子追了出來,小聲道:“幫主,再教我兩首詩唄。”
花膠好奇道:“學這個干嗎?”
宋棄疾一敲她的額頭,“說你聰明怎么這時候犯糊涂,這還看不出來嗎?”
花膠幡然醒悟,不屑道:“吟詩有什么用,我看得出來這李大姐心中有很悲傷的事情,你就多關心關心人家。女人嘛,日久生情。”
宋棄疾嘿嘿笑道:“從這李大姐的涵養來看應該是出自名門,至于她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既然她不想說我們也不便去深問。花膠說的方法倒也不錯,你近水樓臺,又可趁虛而入,機會是大大的有啊。但多學幾首詩也無妨,待你們事成之后,你吟詩一首若是能博得美人一笑,說不定她一高興,你們在床上也能多換幾個姿勢呢。”
花膠“呸”了一聲,雙手抱胸,斜眼看著他,嘴中哼道:“下流!”
宋棄疾看向她,撇嘴道:“誰比得過你啊!”
瞎子驚訝的看向花膠,好半晌才道:“以后可得改口了,得叫幫主夫人。”
花膠睜大眼睛看著‘獐頭鼠目’,‘狼狽為奸’的二人,氣的雙腿直跳,“呸呸呸……”
而此時,宋棄疾早已轉身離去。
花膠邊追邊喊道:“宋棄疾,你給我站住,宋棄疾……”
從倉庫里走來的李秀娘看著二人追逐的背影,有些臉紅的瞧了瞎子一眼,欲遮還羞道:“你們……你們幫主有些放蕩……不正經!”
瞎子笑道:“他就這樣,你別介意,但人肯定是個好人!我敢打包票。”說著,雙手不停的搓著衣角,老臉漲紅,又小聲道:“你想聽我吟詩嗎?”
“你……”李秀娘眼眶水汪汪的,白嫩的臉頰上飄起兩抹暈紅,埋怨的瞪著瞎子,但卻瞧見他那股憨憨的樣子,突掩嘴笑了起來。
“那你就是想聽咯?”
李秀娘笑道:“那你會什么詩,說給我聽聽?”
走遠了的宋棄疾和花膠突然貯立在黃昏下,他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花膠側耳傾聽。
少許后,有微弱的吟詩朗誦聲傳來,二人對視一笑。
宋棄疾突看向花膠,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深情而又含蓄的問道:“花膠姑娘,你想聽我吟詩嗎?”
花膠抬手一拳朝著他的鼻子打去,“哼!你當老娘三歲小孩了?”
“臥槽……不聽就算了嘛,打人算他媽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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