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層的檔案室很大,但陡然間出現了不少怨氣凝做的怪物,也顯得頗為擁擠。
那些曾經聚集在第二棟的惡墮們,以怨氣的形態,再次來到了這座醫院。
五九并不會有事。
紅殷的猛烈攻勢已經展開,尤其在五九身上的邪惡狂熱影響下,這些怨氣擬態出的怪物,速度更為迅疾。
一人成軍,第九病院的第三與第四棟,只有紅殷一個人,但曾經被她“吸收”的那些怨念與憎惡,都成了她力量的一部分。
不過五九雖然擔心白霧,卻并沒有讓自己的隊員受到傷害,他的速度極快,以一己之力,甚至隱隱壓制著紅殷。
尹霜的速度緩慢,可她根本不需要動。王勢雖然雙臂力量減弱,可肉軀依舊堅硬強悍。
尤其是五九,速度比之前白霧見到的時候,還要快上三分。
五九不明白這些怪物為何忽然出現,他的目光時不時會落在陷入沉思狀的白霧身上。
這小子莫非發現了什么?
擁擠且逐漸狹小的空間里,五九的身影畫出一道道虛影軌跡。
就像軌跡蜿蜒的彗星,一道流動的光。
光線所過,惡墮必須死便精準的斬斷了怨氣軀體的頭顱。
惡墮必須死對沒有血肉之軀的怨氣并無特殊效果,只是五九的斬切過于迅疾,依舊能夠輕松的切開它們的軀體。
但紅殷也絲毫沒有示弱,無論五九多么迅猛的消滅這些怨念體,不多時,便會有更多地怨念體誕生。
王勢和尹霜目瞪口呆,都知道隊長很強,但他們很少見到隊長拿出真實實力的時候。
眼下看著身化流光的揮舞利刃的隊長,以及凝聚怨氣,仿佛無窮無盡的怪物,頗有一種神仙打架的感覺。
……
……
像是一整瓶伏特加噸噸噸的灌下去,白霧的方向感忽然變得極差……
塔外阻礙詞條:混亂。
意識里陡然閃過這樣的字眼,讓白霧瞬間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四小時的時間到了……
這負面屬性干擾性還挺強。五九能掛著一百多種負面屬性,看來還真是非常驚人的實力。
白霧用力的搖了搖頭。
雖說是混亂,卻也只是視線里的一切都在晃動,但意識并沒有混亂。
“只是方向感出了問題,問題不大,我只要找到與之前的方向的對應關系就好。”
平靜下來后,白霧很快就尋找到了晃動的規律,自己的方向認知偏離了六十五度。
他的注意力再次回到破局上。
眼前的景象又有變化,此前在白霧視線里,如同無數細小方塊的記憶窗口,都在瞬間放大。
這些拼圖一般的記憶,現在就像是一道道門,白茫茫的空間里,排列著一個又一個的入口。
“看來又到了做出選擇的時候。”
游戲的設計者,必須與普遍的玩家有著一定的默契,且設計的關卡必須通俗易懂。
就好比制造一個怪物,是用來讓玩家砍殺獲取經驗,還是讓它與玩家談論人生理想,得一眼就讓玩家明白。
當然,更多地設計者會給玩家留下似是而非的選擇題。
白霧沒有選擇,他必須硬著頭皮走進其中一個入口,然后想辦法消除紅殷對自己的敵意。
“這里有上百個記憶入口……但能夠讓我回到現實的,只有一個。”
最中間的入口里,是一段紅殷自己的記憶,記錄著她是如何一點一點,從一個人類少女,變成了不可名狀的怪物的。
……
……
就像是忽然從彩色的世界里,來到了一個只有黑白兩色的世界。
回憶里的一切,都蒙著一層死寂的灰色。
白霧再次來到了那間屋子里,屋子里沒有可愛如鄰家小妹一般的女孩。只有全身被黑色霧氣籠罩,數十只眼睛帶著怨念與惶恐的怪物。
白霧拿出了那把梳子,一點一點的靠近紅殷。
“你看,我沒有騙你,即便到了現在,我也不討厭你,不害怕你。我剛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對于惡墮的認知,與其他人不同。”
黑霧里的眼睛們,眼神各異,有鄙夷,有警惕,有怨恨,有疑惑。
“你真的……不怕我?”黑霧里的聲音,再次變回了許多種聲線的交織。
白霧已經大概得知了整個過程。對惡墮,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認知。雖然他也和日志里那些醫生一樣,還有著很多困惑。
在高塔時代到來前,世界各地都有惡墮侵襲人類城市。
于是為了找到惡墮的起源與弱點,很多機構都開始研究惡墮。
第九精神病院,從事的工作便是讓人類注射惡墮血清,試圖制造能夠不虐殺人類的惡墮。
目前看來,存在一個半成功的實驗體,和一個成功的實驗體。
半成功的是紅殷,成功的是以利亞。
盡管缺愛自閉的以利亞認為自己根本不是紅殷的對手,被紅殷徹底比下去了。
但以利亞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哪怕近距離見到了五九等人,嗅到了這群人內心的恐懼,卻能夠用理智,將殺戮欲望壓制住。
以利亞來自于那個至少有著十二個門徒的神秘老師。關于老師的謎題暫時無法解開。
紅殷則是純粹的實驗意外,用天使來形容紅殷也不為過。
這是一個在注射血清后,覺醒了意念超能力的少女,能夠靠著意念,瞞著醫生們,與整棟病院所有病人交流。
她的善良讓她無法忽略這些人的感受,時時刻刻想著能夠減輕他們的痛苦。
而隨著能力不斷提高,紅殷發現自己可以直接吸納周圍人的絕望與怨恨,讓那些實驗體們不再痛苦不堪。
簡而言之,她是一個怨氣黑洞,能夠不斷吸收他人的怨念。
整個第九精神病院,所有實驗體的怨氣被她一點一點吸走。那些實驗體們不再痛苦的,帶著自己的意志離開了世界,變成了純粹的惡墮。
而這些痛苦并沒有消失,只是全部由紅殷一個人承受。
紅殷終于變成了怪物,但大多時候,她的內心,還是那個渴求與他人一起玩樂的小姑娘。
只要不嗅到恐懼,悲傷,與憤怒,只要感受不到這些負面情緒,紅殷還是能夠以自己的意志活著。
所以相比以利亞,她雖然更強大,卻是一個半成品。
“真的很遺憾沒有人能夠給你梳頭,也沒有人能夠帶你走。但世界不是只有第一棟到第四棟那么大,人心的寬泛,也絕不陷于醫生和病人。”
一些眼睛漸漸閉上,像是被主人下達了命令。
白霧知道這些眼睛象征著什么。
它們便是那些被紅殷吸收的執念,七百年來,一直折磨著紅殷,聞到了任何負面情緒,便催促著紅殷去吞噬對方。
它們是純粹的惡墮意志,但紅殷沒有拋棄它們,或者說,也沒辦法抹除他們。
白霧能夠做的,便是盡可能喚醒紅殷內心的善意。
“你知道高塔的人類為什么討厭惡墮害怕惡墮嗎?因為到現在為止,沒有任何研究能夠證明,人類自己的意志,可以壓過惡墮對殺戮的欲望。”
“以利亞算是一個,被人用近乎宗教教徒對教主的虔誠所引導。而你是另一個。”
“我無法想象這么多人的怨念全部匯聚在你身上時,你感受到的痛苦。但既然你還能夠保留自己的意志,那就說明你還是人類,并不是一個讓人討厭的怪物。”
越來越多的眼睛閉上。
于此同時,檔案室里的五九,能夠感受到怨氣變得稀薄了不少。
而處在記憶中的白霧,知道原本這個時候的紅殷即將發狂,怨念爆發。
沒有人給她梳頭,沒有人陪她游戲,哪怕她救了所有人,但這些人早已變成了惡墮的意志,它們不會給紅殷解悶,它們只會不斷地催促著紅殷,制造更多的殺戮。
歷史上的這一天,因為紅殷掙脫牢籠,醫院開始暴動。
但現在,白霧擋在了門口,他神色前所未有的溫柔:
“不要讓自己變成怪物,世界還很遼闊,第九病院外,還有很多你不曾踏足的地方,還有很多你沒有見過的,善良的人類。”
“可是我……沒有辦法離開這里……”
聲線再次變得純粹干凈,紅殷的怨念與殺戮欲望被白霧的一番話暫時壓制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所有眼睛,都沒有看到白霧的膽怯與憎惡。
“我會找到讓你離開的辦法。只是現在還做不到。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愿意等我的話。”
“真的嗎?你不是在撒謊嗎?”
他在撒謊,他想害你,殺了他!
紅殷的耳畔還是會有這樣的聲音,層層疊疊的撞在她的意識里。
但比起之前,淡薄了不少,她原本的心性也不再受到干擾。
“如果每一場旅行,都有著它的使命,那么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我猜測便是解開塔外世界的種種謎團。”
從弄清楚了紅殷的全部經歷后,白霧就沒有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的每一句都很誠摯。
他沒有悲傷憤怒與恐懼,但他知道怎樣做會讓人以為自己很悲傷。
他可以表演出那些痕跡,或許會更能打動眼前這個天使般的少女。
但白霧沒有這么做,他只是很平靜,很認真。
“為什么會有惡墮,高塔如何出現的?高塔有幾層,頂端是什么?惡墮為何無法離開特定區域?伴生之力和天賦序列怎么來的?”
“對我而言,都是很有興趣去解開的謎題,都是我這場旅行的意義。”
“在我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時,我會想辦法帶你走的。你并不是孤獨的,至少從今日起,你有了一個愿意和你玩的朋友,他來自第九精神病院外的世界。”
黑霧依舊濃稠,但黑霧里的眼睛,幾乎都已閉合上,只有一雙淚眼迷蒙,充滿童稚的雙目,看著白霧。
要說服紅殷,當然沒有這么簡單,這個流程看似順利,卻都是建立在白霧沒有半點恐懼的基礎上。
這個過程里有半點偏差,結局必然無法見到這雙澄澈明亮的雙目。
白霧暗自松了一口氣。
于此同時,紅殷的聲音傳來:
“不要前往第四棟,你和你的伙伴……如果離我太近,會很危險。”
白霧能夠想象,距離紅殷這么遠,都能夠感受到她的強悍,若真的靠近紅殷,恐怕她一個失控……直接完結撒花。
“下次你見到我……也許我不會這么清醒。”紅殷很難過。
白霧的一番言語,的確喚醒了那個心靈純澈的少女。
但他走之后呢?那些眼睛代表的惡意,會再次蠱惑她。
“所以……你要變得更強大一些,就像那個和我一般高的人一樣。那個時候,你就可以來看我了。”
氣氛忽然有點滑稽起來,就像那個和紅殷一樣高的人……
噗,還好自己是專業的,能夠憋住不笑。隊長的身高,都能被惡墮吐槽了么。
不過側面也說明了,紅殷似乎認可了隊長的實力。
看來備注沒有錯,隊長身上藏著某些第六層也感興趣的秘密。
“好,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會叫醒你。”
與惡墮的奇怪委托達成。
那雙淚眼眨了眨眼睛,紅殷的情緒也逐漸平復下來,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話題隨之跳轉:
“在你離開前,最好去一下第一棟,兩天前有個人來過這里,他在第一棟留下了一樣東西。
白霧一驚。
這是什么劇情展開?
等等,第一棟的時候,備注的確提到了,墻上的血色紋路,還有地上散落的病歷,都是兩天前有人布置的……
老師。
以利亞口中的老師!
白霧直覺推測到。
不可能是某個落單的高塔人,沒有五九這樣的金剛鉆,誰都不會冒然進入塔外的建筑。
“那個人有做什么嗎?他給你的感覺是什么……”
“不清楚,只是那個東西,和你們手里返回高塔的裝置很像。”
返回輪盤?
白霧知道七百年來,肯定也有人進過醫院,紅殷知道輪盤不奇怪。
但為何會有人將返回輪盤留在這棟醫院?這是什么奇怪行為?
越來越有意思了,白霧有些期待:
“能帶我去么?”
“好。”
紅殷的話音錄下,白霧眼前的場景驟然變幻。
檔案室已經變了模樣,那些書架全部被利刃斬斷,凌亂的倒在地上。但一本病歷也沒有。
五九的聲音傳來,語氣依舊是淡淡的:
“你這病歷,看的有點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