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過后便是六號。
他發覺這游戲其實挺考驗記憶,因為沒有文字記錄,所有人聲音一樣,長得也一樣,一圈之后,十七個人講述完,能夠不記混便是一種本事。
當然,這只是一個可能性,他還是會把惡墮們假想成調查軍團標準配置——過目不忘。
“2126年3月,百川市,我在游樂場里看到了一個小丑,他對我說,生活不需要太過較真。”
雖然聲音每個人都一樣,但六號的語氣死氣沉沉的。
審判者環節六號沒有發言。
白霧在想,六號說的游樂場,是否就是動物園邊上的游樂場?
從備注上看,六號的死亡,也許不完全是因為自殺。
我們都希望2128年是統一的世界末日,在這一天之前人們歡聲笑語,這一天之后,人們嗚呼哀哉。但現實往往迅速漸進,末日不是一天到來的,正常的人和不正常的人會生活在一起,他遇到了一個不正常的人,一個小瘋子,于是他也跟著不正常了。他的確死于自殺,但原本他并不想自殺。
沒有多想,很快眾人的目光落在七號身上。七號沒有說大事件,但它說了一個這座島不少人知道的信息
“2126年12月,這座島,我見到了許多一個怎么無論如何也想活下去的人,他像是誤入了我們當中。”
年份是眾人死亡的那一年,十二月是一年的最后一個月,七號沒有使用順序,而是倒著說的。
能夠提及這座島的事情,也許對于在場不少人而言,已經證明了它不是人類。
與狼人殺不同的是,桌游游戲查殺錯了,不會有任何代價。但死亡拼圖游戲,查殺錯了,是會直接死去的。
而且某種意義來說,人人都是刀。
所以每個人也都小心翼翼的。
不過白霧發現一件事,截至目前為止,雖然他們已經打過照面,只是不知道順序,但彼此都該知道誰是誰。七百年相處,理論上來說,這游戲如果參與個百來年,總該是知道對手的死亡原因的。
但看起來……這些人對過往很熟悉,對他人的過往則很陌生。
也許源自于島主并沒有將全部記憶給到它們,為的應該是確保游戲的合理性。
八號和七號的回答竟然驚人相似:
“2126年10月,這座島上,有個人在竭力勸說其他人不要放棄活下去的希望。”
七號在備注里顯得平平無奇,因為兒子死于末世的一只惡墮,絕望之余通過傳單的聯系方式,來到了這座島上,最后因為想要見到兒子,在某個執行者的幫助下安樂死了。
八號則是從一座監獄里逃出來的,在目睹了監獄里太多顛倒與扭曲后,他對生活絕望了,最后選擇如同某位神一樣,用烈火凈化自己。諷刺的是,監獄里的確是不缺教徒的。
這是一場撒謊游戲,至少前面幾個回合是,人盡管精于撒謊,但所有謊言都源于認知。
白霧猜測,這兩個生無可戀之人,提到的2126年的那個人,都是同一個人。
這個人出于某種原因來到了這座島上,但他不是來掃除苦悶的,而是想要喚醒人們對于生存的渴望。
白霧隱隱感覺到,這個人并不簡單。
但九號的一句話,讓白霧發現自己錯了。
“哼,既然你們提到了這個人,那我也講他好了,2127年1月,他進了禁地,我親眼看到他走進了島主的辦公室里。”
九號頗為狠厲,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會自殺的人,但說起來也怪異,備注里的九號,極為怯懦:
它曾經也幻想自己是小說主角,因為一次霸凌,意外覺醒了斗志,登上了制霸黑道的起點。也幻想過自己是一個天才,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被壓制了天賦,等待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但他的人生沒有抵達河西。他年輕的時候在學校被人霸凌
中年了,在單位里唯唯諾諾。老年了,他的兒子嫌棄他是個累贅,他很想說,莫欺老年窮。
直到他發現死亡……才是唯一能夠找到尊嚴的方式。于是他選擇了跳海自殺。沒有人收尸,海里的那會兒還有鯊魚,鯊魚表示,人肉味兒,嘎嘣脆。
總結他的一生——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
很……憋屈的一生,這竟然是一個老人。白霧想了想,自己遇到的老人還挺少的。除開一些七百多歲的……
看樣子死后,這個老人的性格沒有那么怯懦了。
依舊是無人進入審判者環節。
十號竟然也接龍了起來:
“2126年11月,的確有一個孩子在那個人的幫助下重拾了希望,但讓那個人感到痛苦的是,那個孩子第二天還是死了。”
十號玩的很大啊……
原以為只是講述了某個發生過的憾事,但在十號的備注出現的瞬間,白霧忽然感覺到——十號可能是極少數不想贏的那個——
作為一個曾經得到救贖,又一次燃起了對生活希望的人,他對自己的死是帶有怨念的。畢竟他只是一個孩子,整座島都是尋死之人,在他被勸說找回生活的勇氣后,卻又遭到了眾人的排擠,于是他……第二天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膽小鬼,選擇了上吊。
七百年過去,孩子當然不再是孩子。
白霧忽然感覺到,這個孩子內心其實很愧疚,辜負了某個人的期望,也辜負了自己。
沒有審判者環節。
十一號終于沒有接力了,但還是提了一嘴:
“那個人本來就與這座島格格不入,這里都是不想活下去的人。他偏偏要跑來這里勸大家活下去。”
停頓兩秒后,十一號說道:
“2125年8月,蜀都,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人,他戴著面具,問我百川市該怎么走。”
十一號沒有選擇大事件,也沒有選擇接力那個島上的怪人。
他只講了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反正他不是活人,不怕被人說是撒謊。
但眼睛給到白霧的信息,讓白霧很詫異:
到底是哪個天殺的王八蛋要戴著面具,穿著黑披風滿世界抓惡墮?我一個一心求死的人,你問我百川市怎么走?我都快要自殺了,你居然還在問我百川市怎么走?你太冷漠了太自私太無情太無理取鬧了,那我只好告訴你百川市的相反方向了。
這個在島上最終選擇了吞藥自殺的人,只是因為生活中沒有人關注他,他覺得自己好悲慘好孤獨哦,不過他也死的不差了,因為他的緣故,導致了某個人遲到,遲到意味著浪費時間,恰好又因為遲到,他抵達百川市時,本欲尋找的醫生,不湊巧地離開了,他本就是一個時間不多的人。于是釀成了一場七百年的悲劇。
信息太多,讓白霧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
合著面具怪人不知道百川市怎么走?
這是否意味著,那個面具怪人,其實對七百年前的世界并不怎么熟悉?
白霧確信,這個前往百川市的面具怪人,正是江依米遇到的。
他腦海里很快理了一下時間線——
“我最早遇到的面具怪人,是在丹德萊爾的日記里,那是2123年的9月,那個時候面具怪人成了該隱的對頭。也就是說,面具怪人在2123年的時候就很活躍了。”
“但后來面具怪人奇怪消失了。直到2126年夏天才出現,最終因為融合病提前發作,他應該是前往了特殊的時空。因為鏡子還在,所以他沒有死。”
“之后面具留在了百川市,被調查軍團的人在一次任務中撿到,隨后落到了我手里。”
“所以面具怪人有兩個?”
白霧感覺到某個謎面就要被揭開了。
“我在2127年遇到了林銳,當時食城的孩子,除了林銳已經幾乎沒有人相信面具怪人存在了。這代表面具怪人在2123年到2127年間再也沒有出現過。”
“也就是說,面具怪人甲消失前,他是活絡于各個城市的。以至于人們認為他是英雄!他應該是消失于2123年的某天。”
“而此后到2127年,食城,蜀都,都沒有人見過面具怪人,隨著災難越發嚴重,人們認為面具怪人只是一個虛無的存在。”
“但就在2125年8月,一個面具怪人乙出現了,面具怪人乙和面具怪人甲面具相同,但甲熟悉各個城市,乙卻連百川市怎么走都不知道。”
“以至于面具怪人乙來到百川市的時候,江依米已經成了詛咒源頭,自認為自己害死了三個很重要的人。”
“雖然時間線是甲比乙先出現……但江依米所接觸的面具怪人乙,總給我一種很老成的感覺,似乎他更像是面具怪人初代。而且像是一個外來者。
而活躍于各個城市的面具怪人甲,似乎更像是后備,一個真正生活在七百年前的人。”
這一切只是白霧的直覺,但他的直覺歷來很準。
“兩個面具怪人,如果算上我自己……那就是三個。”
白霧忽然覺得有趣起來,這個面具上,到底承載了幾代人的努力?會否還有自己未曾發覺的大事件?
十二號開始了辯護者環節,他沉默了足足三十秒,才開口說道:
“2128年,12月9日,我遇到了一個女人,她告訴我,如果我想在未來的某天死而復生,我一定要在接下來的環節里,相信某個言論奇怪的人。”
啊這……
因為十二號是惡墮,所以十二號不可能是在撒謊,白霧確信的確是有個女人跟十二號說了這些事情的。
十二嘛,你也知道,幸運的數字,這是一個吉祥物,原本他準備吞安眠藥自殺,結果地底市場買成了藍色小藥丸,剛好老婆鬧離婚,一頓操作后,老婆不離了。后來去買繩子上吊,結果繩子倒是每段,上吊的支點斷了又沒死成。最后他決定爬到地面上,去吸引惡墮。
一只巨大的惡墮沖了過來,結果你猜怎么著?區域規則剛好在十二月誕生,那只惡墮越界了,被規則給切成了兩半。
但這個老伙計最終還是死了,不忘初心,用安眠藥死在了這座島上。他的死因是相信重生后就能看到新世界。一個沒有惡墮的新世界。
好家伙,一個歐皇啊……
就算是死了,也在死前遇到了井六,哪怕是2128年,井六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但還是給了這個人指引。
或許真就是女人的沖動,圖個吉利?又或許這場游戲,其實在井六看來很重要?
能夠給到這個指引的,白霧也只能想到井六。井六倒是路鋪好了,雖然白霧已經有了應對策略,但有這波幫助,能夠讓下一回合就到來的審判,更為順利。
這群游戲參與者,一個個都很有故事啊。
十三號的發言很稀松平常:
“2127年9月,我在玄回市的金器街的一個垃圾桶里翻到了這張傳單,聯系了傳單上的號碼登島。”
至少能夠得知,末世下似乎這座島有某種特異的能力,能夠接收到世界各地的信號?
所謂登島,其實都是島上的人主動接送。這個島主的勢力不小。
假如是惡墮,想必也是某個難以對付的存在。
十四號是尹霜,尹霜的回答當然是編的,畢竟212x年這個時間段,她根本不存在。
“2125年9月,我遇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人,他很干凈,卻也很邪惡,他在折磨一個孩子。”
白霧心情瞬間不美麗了。大姐,你能不能不要老惦記我爹?
但這也不怪尹霜,她其實也很緊張,下意識會想到過去的事情,那個電話亭里的經歷,就給她一種發生在幾百年前的感覺。
說來也奇怪,電話亭經歷之后,她總是會時不時想到白父那張和藹可親的臉,以及無比變態的手段。
十五號,十六號,十七號,三人回答的都是島上的事情,也都是很多人知曉的。這三人也都是死于自殺,一個是登船被拒,一個是被拋棄,一個則是財產毀于一旦。
說到底,都是沒必要死的。
第二輪游戲開始,就在林無柔尹霜都感覺這游戲至少要持續五輪的時候,一號發言完畢后,審判者環節里,白霧開始操作了。
他拿出了屬于自己的卡牌——奪取他人的一輪回合行動權,由你發言。
這張卡牌的真正效果是,發言的人正常在發言,但所發言的內容,則由卡牌持有者擁有。
游戲結束一圈后,這位一號游戲玩家,在眾人以為該是第五輪才開始的審判環節里……開始了淘汰。
白霧的瘋狂殺戮即將到來。
一號原本打算沉默著等待時間結束,但昏暗的房間里,他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來:
“不要浪費時間了,這場無聊的游戲該結束了,十二號,你不是說你要相信某個奇怪的言論嗎?那你可得記好了,現在開始,我要公布十個人的死法和尋思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