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看見了熟悉的臉龐,老韓驚醒的問道:“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然而對面的中年人卻是露出了一個苦笑說道:“老韓不要騙自己了,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死了,這只不過是我的魂魄罷了。”
老韓悚然一驚,不過因為是老友的緣故,他的內心卻并無太多的恐懼,只是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中年人悠然一嘆道:“沒想到還能在夢中見到你,即便知道是假的,我也十分的歡喜,當初我們立下誓言要改變這個天下,如今你已逝去,而我亦是蹉跎半生毫無建樹,日后孤墳一座為世人所忘。”
多日以來的精神壓力,讓這位見慣了風浪的人都有些感傷,韶華漸逝,故友凋零,曾經的豪言壯語還不時的回蕩在心間,但是每天早晨對鏡自照,兩鬢的斑白無不在告訴自己歲月的無情流逝。
現實的情況讓他有些無能為力,自己本身便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只因為不愿意看到一生的心血葬送,這才咬著牙挑起了這副重擔,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沒辦法替這些年輕人們找到一個光明的出路。
龐大的壓力讓他整日整夜睡不著覺,頭發更是大把大把的掉,卻絲毫沒有好辦法,只能勉力維持。
如今在夢中看到老友的魂魄不由得悲從中來,痛聲說道:“你一走了之,如今這幅局面我該如何是好,如今大勢已去,這僅剩的幾千人馬我維持都十分艱難,更別說實現我們的理想了。”
中年人靜靜的等待老韓發著牢騷,直到他將心中的苦悶全部說盡,這才輕聲說道:“我這次來見你便是為此而來。”
老韓猛然抬起頭,從悲傷的情緒中走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盯著老友,等待他后續的話語,哪怕只是一場夢境,他也希望自己的老友能夠給自己一個方向,不要讓自己這般的絕望。
“我也是死后才知道,世界的真相遠比咱們知道的更加的隱秘和殘酷,我們以為的選擇實際上都是命運的指引,說實話,這讓我有些失望,或許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祗和仙人看待眾生的目光與我等不同吧。”
“大楚的滅亡看似是我們動手,世家推動,實則是陰間大楚諸位帝君的選擇,希望能夠破而后立,再續國運,我等只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只可惜這些世家大族一直以為天下大勢盡在掌握之中,殊不知他們也只是一枚棋子罷了。”中年人的語氣中帶著些許唏噓。
老韓則是睜大了眼睛,總感覺自己的夢境有些匪夷所思,為何老友能夠說出這番話來。
“是不是感覺有些難以置信,我第一次聽聞的時候還不如你,一時間只感覺萬念俱灰,感覺一生奮斗只不過是做了傀儡。不過經過一段時間之后,我也想清楚了,只要我們謹守本心,事事以天下黎黎民百姓為念,就是做了傀儡又如何。”
老韓望著這位老友,只見他臉上盡是釋然的神色,完全沒有了當初的虛弱,心中也是十分的歡喜。嘴里發問道:“既然大楚自斷根基,他們又哪來的自信一定就能復國成功。”
“老韓啊,天地之大遠超我等想象,再向西走越過無盡的沙漠便會有另外一方天地,地府的鬼神稱之為九州,如今亦稱之為大唐,乃是人族起始之地,千萬年來,圣人輩出,有無盡的知識和學問,而集大成者便是人族圣賢。那陸家身后有位老祖,乃是茶圣,有他氣運鎮壓自然能夠否極泰來,聽聞大楚太子天子聰穎,有人主之姿,恐怕就是中興之人。”
“你說此話莫非是想讓我見見這位太子?可我等畢竟是他的殺父仇人啊。”老韓有些吃驚的問道,他不知道老友為何會有這般瘋狂的想法,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去找他不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嗎。
“是想讓你去見見他,畢竟想要中興大楚,勢必得有常人所沒有的氣量,若他真能一視同仁,不以家族血仇蒙蔽雙眼,倒也不失為我等的去處。”
老韓聽聞此言,思索良久。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老友的說法不錯,若真是英主自然有大量,不可能會因為這些就遷怒于自己。
不過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畢竟他的決策失誤很可能會導致這么多年輕的生命葬送,這些可都是自己和老友一生的心血。
“老韓,聽我的。去見見這位太子,看看他的態度和理念,不然這些人就要葬送了,你忍心看我們的心血就此斷送?”中年人的聲音在老韓的耳邊回蕩,讓他似乎回到了當初的歲月,老友每次都是果斷的做出選擇,似乎永遠都能替自己指明方向。
“聽你的,我去見見這個人。”老韓笑著點了點頭說道。
中年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欣喜的笑容,他向著老韓鄭重的施了一禮,聲音中帶著些許哽咽說道:“未來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在九泉之下都無法瞑目。”
說完這話,頓時化作一陣陰風,呼嘯而過,老韓只感覺身上一個寒意暗生,下意識便裹起被子來,這才驚醒,發現是黃粱一夢。
他望著桌邊還在燃燒的蠟燭,輕輕嘆了口氣,自語道:“原來真是一場夢啊。”語氣說不出的悵惘。
這時他的目光投射道桌上,只見一塊發亮的銅鎖靜靜的躺在桌子上,在燭火之下放出了光芒。
他認識這個東西,是自己老友的貼身之物,據他所說是已故的父母替他打造的長命鎖,他一直隨身攜帶,不敢遺失,更是時不時拿出來擦拭。
老韓激動的站起身來,向外面的人問道:“剛剛可有人進我的大帳?”
“未曾有人。”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老韓頓時坐了下來,望著桌子上的銅鎖怔怔出神,過了好一會,熱淚才從眼眶留下,他輕輕捧起銅鎖,喃喃自語道:“你真的來過了,老友啊。”
聲音幽幽回蕩在大帳之中,同時眼神中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迫切想要見一見老友口中的太子,但是這時候才尷尬的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這位太子的藏身之所。
畢竟自從他們攻陷京都,太子便失去了蹤影,無數的世家想要將他掌控在手中,卻都未曾發現這位太子的蹤跡,反倒是發現了不少的冒牌貨,以至于天下之人恥笑,自己又如何去找他呢。
徹夜未眠,老韓盯著深深的黑眼圈開始巡視營地,自從大部隊殺入中原,成功吸引了世家大族的注意力,他們這支軍隊便不再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但糧草的問題迫切的擺上了桌頭,隨著時間的推移,糧食已經越來越少,而這里又是叢林密布,人煙稀少,哪里有糧食供應大軍。
為今之計,只能動員部隊在深山中打獵,用以充作大軍糧草,才能勉強度日。挨個看望,發現大家的精氣神還是不錯,畢竟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人,還沒有被現實腐蝕,依舊有著理想和信念。
就在這時耳邊卻傳來一個稟報聲,是外面的探子回報:“大人,外面來了一個道士求見大人,說是特意為大人解憂。”
老韓和自己的老友向來不信鬼神之事,因此對于這些上門投靠的道士之流向來不屑一顧,往往都讓人隨意打發了,但是經歷過昨夜之事,老韓卻是改變了主意,準備見一見這個毛遂自薦的道士,看他如何替自己解惑。
不一會在探子的帶領下,烏先生走入帳中,看到老韓不禁一愣,不曾想竟然是位熟人,雖然當初之事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大黑驢一行人上,但是那個威嚴的中年人和旁邊的老韓卻引起了他極大的關注,只可惜自那天他便脫離了陳濤,否則勢必要調查個清楚。
老韓看見來人也是一愣,烏先生的手段他也是見過的,的確不是那些坑蒙拐騙的道士,于是態度變得和煦起來,笑著說道:“未曾想竟然是故人來此。”
烏先生亦是笑著回道:“烏某也未曾想到能夠在此見到你這位傳說中的烏先生,看來當日我離開之后,便是你們打開了城門,毀滅了陳家。”
“怎么,烏先生是想替舊主報仇不成?”
烏先生搖了搖頭說道:“我與陳濤不過是萍水相逢,受了他的資助替他解決些問題,倒也沒有太深的交情,當日我亦是全力出手,甚至差點因此喪命,也算是還了他的恩情,自然沒有義務替他報仇。”
“那先生到此所為何事?”老韓臉上掛著饒有興趣的神情,他心中隱隱有了一種猜測。
“自然是替你們這支軍隊找個好出路。”
“笑話,我們人多勢眾,又有兵戈在身,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何必要烏先生替我們費盡心思的找個出路。”
烏先生卻是搖了搖頭道:“你騙的了別人卻騙不了我,烏某雖是方外之人,但混跡人間許久,自然知曉你們早已是走投無路,如今世家大族視你們為洪水猛獸,恨不得食肉飲血,只不過是有一批人肆虐中原,以至于暫時放過你們罷了。”
“一但你們走出這深山老林,無數的世家軍隊就會一擁而上,徹底將你們殺死,而就我猜測你們的糧草恐怕不多了吧。”
烏先生的一席話讓老韓頓時變了臉色,他目光灼灼的盯著烏先生,冷冷的問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烏先生臉上卻掛起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輕聲說道:“不是和你說了嗎,為你們指一條通天大道。”
“為什么?”老韓十分冷靜的問道,他才不相信眼前此人會這般好心。
“當然是為了烏某自己了,那位貴人如今正在難中,若能雪中送炭對于我而言自然是好處頗多。”
“不過我倒聽說你們這些方位之人,向來視金錢如糞土,竟然也會為這人間的富貴如此奔走。”
“我為的可不是富貴。”烏先生臉上掛著笑意說道。
“哦!愿聞其詳。”
“人間富貴雖然對我們意義不大,但是氣運卻是十分的重要,只不過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敢于摻和到王朝更替中的。”烏先生也不隱瞞,將修行界里面的一些事情一一說了出來了。
老韓詫異的望了烏先生一眼,笑了笑說道:“沒想到你竟然會這么直白的告訴我。”
“畢竟日后恐怕還是要共事,留個好印象還是值得的。”
“那你倒是說一說我們的出路在那里?”
烏先生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胡須,這才說道:“大楚亡國,但是太子陸詢卻沒有身死,反倒逃了出去,如今正在面見陸家老祖,仙人之身,有他相助自然是復國有望,如今我們若是投靠過去自然是雪中送炭。”
老韓聞言眼神一亮,這便與老友所說的對上了,可是他卻不露聲色的說道:“大楚太子,烏先生莫要說笑,我等與他有殺父滅國之仇他又怎么可能接納我們這些人,不出手殺了我們就已經很好了。”
“若是常人自然會這般,但是太子殿下既然立志復國,自然要異于常人,我敢斷定他一定會寬恕你們。”烏先生卻是信心滿滿,其實他與陸詢未曾謀面,自然也不清楚他的為人,但是他卻相信陸羽的實力,茶圣之名可是非同小可,這般的大能做到的事情往往難以想象。
但是老韓卻沒有直接答應他,只是讓人帶他下去休息,這卻讓原本信心滿滿的烏先生有些納悶,不過第二天看到開拔的大軍之后,他還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有了這樣一支戰斗力不俗的軍隊,陸詢復國的班底就夠了。
至于老韓憂心的糧草問題,烏先生卻是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那位茶圣一定有手段改變,畢竟這位可是圣賢之身,法力無窮神通廣大。
這便是兩人來到落霞山的緣由,如今望著這高聳的山峰,他們卻發現自己在不經意間迷失了道路,不由得面面相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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