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身份特殊,你等就別打主意了。等這票賺了大錢,去到那島上,有的是姑娘,夠你們樂上一陣。”
妖怪說著,突然壓低聲:“大當家還在睡嗎?”
那名水匪小頭目冷冷一笑,同樣低聲道:“是啊,喝了那碗酒后,就一直昏睡到現在,小的們都盯著呢,二當家放心。”
另一名水匪小嘍啰插嘴道:“咱大家伙可全都向著二當家,這寨子早晚也是二當家的,何不早點將那個廢物幫主給……”
說話間,水匪嘍啰做了個砍脖子的動作。
妖怪眼里閃過一絲幽寒,轉頭盯住那小嘍啰。
小頭目見狀心中一寒,啪的一巴掌扇在那小嘍啰臉上,怒斥道:“你算什么東西,敢在這里指手畫腳?二當家乃神人降世,智勇雙全,肯定有更深遠的謀劃!”
眾小嘍啰唯唯諾諾,惶恐不言。
妖怪聽著小頭目的奉承,并未得意,相反,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鄙夷。
他從懷中掏出一把赤紅的的丹丸,丟給那小頭目。
“你等依照計劃行事,趁夜將這些流民送往島上。切記,這些仙丹是島上仙人的恩賜,待會分下去后,還和之前一樣,趁仙氣未散速速服用。”
小頭目和眾心腹水匪盯著丹丸,紛紛流露出激動與渴望,仿佛吃了之后便能立地成仙。
妖怪則趁眾匪徒注意力都在丹丸上,飛快伸手從脊梁骨拔下一片青鱗,須臾間,幻化成一枚青符。
“還有一事,有一伙江湖武人,應當是揭了西充郡里的剿匪懸賞,混進了那群流民當中。
幾個武人不足為懼,只不過其中有一名術修,怕有些本事。
你們今夜出發前,可見機行事,將那些武人全都給宰了。
若對付不了,便引血入符,自能鎮住那術士。”
說完,妖怪扛著“卓夢媛”,大步流星,走向西側的一間石室。
周逸托著下巴,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聽在耳中。
“身為妖怪,竟然不聲不響架空了一個水匪大當家,把整個水寨都變成了它自己的地盤。只是為何還要留著那個大當家?”
周逸雖有不解,可也沒去深想,抓起貍奴,穿墻而過,進入石室,繼續觀看。
石室中,妖怪伸手揚起一陣冷風,吹向“卓夢媛”。
在周逸的心念控制下,葉符所化作的太守小姐,緩緩蘇醒,看到面前鐵塔般的黑大漢,發出一聲撕破喉嚨的尖叫聲。
“啊……你是誰……這是何處?那個妖怪呢?”
妖怪冷冷一笑:“你說呢?卓小姐,我們就開門見山了,告訴我那個落魄貴公子方子期在哪,我便放你回家。”
卓小姐:“你……你為何要打探方子期的下落?”
妖怪:“哼,這你就不用管了!總之,告訴我方子期在哪!以及你們是如何聯絡的!否則,嘿嘿……”
卓小姐:“否則又如何?”
妖怪:“你說呢?這寨子里什么都缺,唯獨不缺男人。你若是真不肯說,某便第一個來驗驗貨,看看你這位太守小姐還是不是黃花大閨女。”
說話間,妖怪發出一聲怪笑,身體一晃,變回那青面獠牙的本相,伸出指甲烏長的大手,作勢抓向“卓夢媛”的衣襟。
隱于一旁的周逸打出一道養生之力,包裹住了“卓夢媛”。
那妖怪的手尚未觸碰上“卓夢媛”,便被一股巨力反震出去。
重重撞上石壁。
半個身體都塌陷進石壁之中。
疼得它齜牙咧嘴,嗷嗷怪叫,嘴角溢出烏黑的鮮血。
半晌,它吃力地抬起頭,看向“卓夢媛”,眼神驚慌:“你……你怎么會……”
卓小姐:“本小姐突然記起,幼年曾被一游方高人,傳授了一道符咒。只要念咒,妖邪不侵,妖怪,你休想得逞!”
妖怪臉色變幻不定。
半晌,它冷哼一聲,咬牙忍痛,從石墻中拔出身體。
“什么狗屁高人,不過觀魂境的符力罷了,放在我輩之中,連封號縣主都算不上,根本不入流。”
“卓夢媛”臉上浮起一絲譏笑:“可對付你這個無名無姓,不入流的小妖卻足夠了。”
妖怪丑陋的面龐扭曲起來,大喝道:“大膽!你這個見識短淺的俗婦能懂什么,某乃巡海夜叉后裔,不過暫時落魄罷了!你給某等著!”
說完,妖怪再度幻化成水寨二當家的面貌,一瘸一拐地走出石室。
“果然,它就是傳說中半妖半鬼的夜叉,不過修為一般,倒是和當初的虛耗差不多。”
周逸低聲自語。
他操控“卓夢媛”,激怒這妖怪,本意是引誘它去找那幕后主使者。
卻沒想到竟讓它惱羞成怒自曝了根腳,和周逸之前猜想的一樣,這般丑陋的相貌,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偏偏又迅捷無比,能在水面巡游,不正是傳說中的夜叉嗎。
這讓周逸不由想起了初遇耗頭時的場景。
雖是先天陰怪,可那時的耗頭,弱得簡直令人發指,現在想來,估摸著最多也就開府武人修為,甚至還不到。
然而后來的耗頭,卻讓周逸刮目相看。
隨著陰間巡游路程的增加,耗頭修為也飛快攀升。
短短半年不到,已成一方封號縣主,主鎮文和縣,并在自己暗中撮合下,常與馬面在郡內陰間巡視,驅逐惡鬼,牛頭馬面合力,也算所向披靡。
而眼前這夜叉,似乎也屬于先天妖物一流,若能收服……
‘打住打住,這夜叉行事作風明顯和昔日的虛耗不同,禍害百姓,草菅人命,毫無原則,收不得!
不過能夠駕馭夜叉的,想必也是來頭不小的大妖……正好拿它立威。”
周逸如是想著,穿墻而過,走出石室,心中倒也不覺得可惜。
變回二當家的夜叉,已經走出了這座大寨。
而其余的水匪們,要么吞服赤丹,要么忙著準備今夜“交貨”事宜。
就在這時,周逸耳旁響起一陣虛弱的傳音。
“救……救命……求高人救命……”
周逸一怔。
隨后他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東面的那間寬闊石室。
不想也知,這間石室里的人,應當就是那位已被架空了權力,軟禁起來的水寨大當家。
看來這個大當家,倒也并沒有徹底傻到家,雖然被妖怪算計,灌入黃湯,奪走了寨中權勢,可現如今也已經知道發生了什么。
“可惜,為時晚矣。”
周逸微微搖頭,正要離去。
突然間,他感應到什么,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再度轉頭“看”向那間石室。
腦海中仿佛閃過一道電流,石室中所有的聲響,瞬間凝聚成毫無死角的畫面。
包括那名水寨大當家,從上到下,里里外外,也全都呈現在了畫面中。
周逸沉默片刻,沒有去管外面那頭已經出了水寨在河面上行遠的夜叉,反是轉身走向石室。
穿墻而過。
石室中,身形瘦削的年輕男子,正半倚在精美的玉榻上,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
他戴著雪白幞頭,襴衫金靴,腰掛玉玦,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看到周逸,眼中似有錯愕,卻并未持續太久,很快散去,嘴角浮起一絲苦澀。
“抱歉,在下中毒已久行動不便,無法見禮……請閣下見諒。”
周逸深深看了眼年輕男子,隨后在一旁石凳上坐下。
“阿彌陀佛,你好歹也是一個觀魂。竟然自甘墮落,淪為水匪?”
聞言,年輕男子略顯驚訝,隨后苦笑道:“都已落入這般田地,閣下還能看出在下原先的修為,果然非同尋常,難怪敢入這寨中。”
他沉默許久,再度開口道:“閣下或許不會相信,一開始在下和手下兒郎并非是水匪。
而是在這牛渚磯里,經營一家漕運水幫,在劍南道都水監下掛名,協助本地的舟楫署行船押運,偶爾也會搭乘百姓,雖然只管一畝三分地,可也與諸方太平,相安無事。”
周逸淡淡道:“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莫非與剛才那個被你看走眼的妖怪有關?”
年輕男子臉上笑容愈發苦澀:“沒錯,閣下也猜到了……直到有一日,他突然找上門,說是要投奔我,我與他多年不見,自然欣喜,并沒有發現他已經變了,便留他做二幫主。
可漸漸的,我發現他變得有些不太對勁,竟然暗中蠱惑幫中伙計,盡和他們講一些莫須有的尋仙問道之事。
還說在那小涇河中,有一座仙島,島中仙人需要世俗百姓幫他們修葺宮殿。
某察覺出不對勁,便質問他。
沒想到他當場原形畢露,將我偷襲重創,每日灌我黃湯毒藥,將我好好的漕運塢頭,變成了一座水匪大寨!”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周逸微微點頭,話音一轉:“可是小僧,又如何才能相信你這套說辭?”
年輕男子苦笑道:“閣下想要如何印證?”
周逸道:“小僧有法可觀魂,你若能讓我觀之,自可得證。”
年輕男子眼里泛起一絲希冀:“若我所言屬實,閣下可能救我?”
“自然。”
“那……”
年輕男子咬緊牙關,仿佛在思索權衡,半晌,清秀的眸中浮現出決然之色:“……好。”
他身體突然顫抖起來,隨后猛力甩頭晃腦,周身泛起層層疊疊的水影。
須臾間,水影散去。
卻見一頭青面獠牙,發若綠焰,額有觸角的青皮妖怪,正臥在那玉榻之上。
它盯著周逸,緩緩張開血盆大口,噴吐出一道透明的虛影。
與它本身的模樣別無二般,唯獨手中多了一根鋼叉。
隨后它口吐人言,卻如壇中回聲,嗡嗡鳴響:
“某雖也是一頭夜叉,可自幼向慕中土禮儀文化。
修成觀魂入世之后也只想與人親近,從未有過害人之心。
還望高人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