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凝視著在自己袖中幻境拼命掙扎的金翅大鵬鳥,心中閃過一絲殺意,轉瞬即逝。
這金翅大鵬固然出爾反爾,野性難馴,可好歹是天地間飛行速度最快的奇禽。
自己之所以能夠抓住它,也是因為未雨綢繆,早先一步,在那個“度”字中,加入了幻術法義。
畢竟自己的左丸之劍今日次數已盡,空手去抓,絕對是抓不住。
而當見識了絕天魔祖真正的本領后,周逸心中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只是絕天魔祖的一個念頭分身,便能硬扛佛門劍氣。
而佛門劍氣,已經是自己的底牌大招,單論修為,自己尚不如南江龍祖,遑論絕天魔祖了。
換而言之,那位絕天魔祖是被自己空城計給嚇退的。
可這空城計,又能用上幾回?
金翅大鵬鳥擁有著連絕天魔祖也覬覦不已的飛行速度,乃是天地間數一數二的奇禽,若是能夠將其收服自然是第一選擇。
那個“度”字,至少能夠讓它安穩上很長一段時間。
想到這,周逸不由喧聲佛號,問道:“金翅大鵬,你服不服?”
金翅大鵬腦袋一縮,不假思索道:“服!自然服!屬下乃是佛門護法,對圣僧早已是心服口服!適才只是和圣僧開個小小的玩笑,還請圣僧不要計較!”
周逸微微搖頭:“你嘴上說服,可心里卻未必真服。”
“屬下……”
金翅大鵬話音未落,便被周逸打斷道:“其實小僧倒是無所謂你服不服,你已被種入佛門印記,只能做我佛門護法。可你適才畢竟出爾反爾,犯下過錯,小僧再給你一次機會,罰你做小僧的一世坐騎,你可愿意?”
金翅大鵬一怔,眼神變化不定,最終耷拉下腦袋:“我……愿意。”
佛門護法倒也算了,可這一世坐騎……哼!開什么玩笑!鬼才愿意被騎啊!
然而形勢比人強,面對如此恐怖一和尚,它哪里還敢說半個“不”字?
“善哉。”
周逸輕輕一蕩袍袖。
那道金光被他摔落在地,旋即化作一名唇紅齒白的清秀少年,低眉順眼,彎腰垂首,立于周逸一側,抬臂拱手:“參拜我佛。”
周逸眉頭微皺,卻也沒計較這奇怪的稱呼,淡淡道:“今賜你法號,翻天,從今往后,你便是翻天護法。”
金翅大鵬身體輕顫,眼角抽搐……這還用你賜?我本來就是名震天地的翻天君啊!還有比這更敷衍的法號了嗎??
“多謝我佛。”
翻天護法再行一禮,眼角余光卻瞥向另一邊的黑裙女子——昔日沈家村里的少女小倩,如今的地府強者黑無常使者,它心中陡然萌生一個主意。
對了,逸塵圣僧只說讓我做他一世坐騎!
大不了學平江君那廝,轉世投胎,度過這一世!
我雖不會轉世之法,可只那位地府新主同意,豈不輕而易舉。
而小倩如今已成地府新貴,定能在地府之主面前說得上話……關鍵在于,如何才能修復我和她的關系?
想到這里,金翅大鵬看向黑無常小倩的目光愈發柔和,親切。
黑無常若有所覺,冷冷瞥了眼金翅大鵬,皺起眉頭。
早于廣元郡見識過圣僧恐怖幻術的云華真人拱手道:“今日才知當初圣僧在廣元郡中,對術道流派,已是手下留情。揮袖俘天鵬,戲弄五指間,就憑圣僧這等本領,怕是已能媲美上古時的菩薩了。”
周逸實話實說道:“云華真人過獎了。也是因為這金翅大鵬,早先中了小僧的秘術,否則憑它的速度,小僧又豈能跟得上?”
云華真人嘆息道:“圣僧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虛啊。”
平江君也笑道:“圣僧就別謙虛了,世間能困住天鵬者,唯有兩人。其一是絕天魔祖,其二便是圣僧了。不過絕天魔祖是憑借法寶,方才捉住幼年的金翅大鵬。卻不像圣僧,先后兩次,斬其翅翼,俘獲天鵬。因此這世間,也唯有圣僧,能與那絕天魔祖正面抗衡。”
黑無常微微點頭。
金毛犼、白象、青獅三名妖王童子望向自己的大靠山,眼神熱切。
包括不遠處正在密切關注此間戰況的幾名龍君,也都露出了深以為然的神色,顯然也都認為逸塵圣僧是低調謙虛。
今日一戰,已讓他們徹底見識到,身為公證人的圣僧,實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唯獨新晉的某位翻天護法眼里閃過一絲譏諷,并非是對周逸,而是對那揭露自己老底的平江君。
“呵呵,我說小猿,這些年不見,你果然完全變了,不僅變得陰險狡詐,詭計多端,還是熱衷于拍馬屁。也不知讓昔日的兄弟們看見你如今這番模樣,會有何感想。”
聞言,平江君轉頭看向金翅大鵬,淡淡道:“總好過某頭被砍了翅膀的鳥,不知天高地厚,出爾反爾,最終只能淪為坐騎,當那看守洞府的妖童。”
“你……”
金翅大鵬氣得直翻眼睛,旋即冷笑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早晚有一天,你定會在我佛面前暴露出真面目,到那時侯看你如何逃過我佛的五指山!”
聞言,周逸心底生出一絲異樣。
沒等他開口,耳旁響起一陣風鈴聲。
就見云華真人舉起傳音符放于耳邊,像是在聆聽著什么。
俄爾,他臉色驟變,對周逸抱拳道:“圣僧,天師道已查明那第三尊應劫妖君的來歷。”
“哦?”
周逸瞥了眼都在側耳傾聽的平江君和翻天君,隨后道:“這位又是何方妖君?”
云華真人深吸口氣,苦笑道:“是土伯君。”
“土伯君?”“是它!”
平江君和翻天君臉色都是一變,眼底深處浮動著些許忌憚。
周逸將這兩頭妖君的反應看在眼里,不想也知,這土伯帝君定是昔日妖界之中的一位大人物。
伯字,在古時通“霸”,代表王者。
土伯君這一稱謂,乍聽爾爾,可略一咀嚼,卻能品出大地霸主的意味。
就聽平江君低語道:“土伯,乃是昔日四方大洲公認排名前三的妖君,它神通廣大,來歷非凡,據說能掌控天下土地。在多年以前,就已是封號王侯,堪比人間地仙。”
翻天君這一回卻沒有再和平江君唱反調,神情凝重地說道:“當初正是由土伯君提出組建亂道盟。如今它與絕天魔祖聯手,得了絕天魔祖的好處,它的實力,只會比二十多年前被佛門封印時更加強大。”
“阿彌陀佛,這倒是一個厲害人物。”
周逸眸眼低垂,心中忽然冒出一絲不安,總感覺似乎忽略了什么。
可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所以然來,只好作罷。
持續七日的南江大戰,終于落下帷幕。
兩位封號節度使之間的論道斗法,以敖逆天獲勝告終,捍衛住了龍族的尊嚴。
平江君與徐公,則獲得良田千萬畝,整頓嶺南山河,利國利民,天將降氣運功德。
在此期間,雖有天一魔君化身君子國國師,攜眾異人來犯,試圖破壞這場功德。
卻被周逸暗中召喚地府黑無常,率三大鬼帥,以及千萬鬼卒,抵擋住了海外異人的侵犯。
而周逸更是以身渡劫,在經歷了九十九世魔劫之后,終于斬除徐公體內的魔性,之后更是連發兩劍,從絕天魔祖手中,斬殺了天一魔君。
在此期間,云華真人,黑無常,龍女李九娘,三名妖童,方子期,就連翻天君金翅大鵬,也都為守護嶺南良田作出了貢獻。
依照天道條例,他們守護氣運有功,多少也能分得一絲功德氣運。
至于術道門派的高人們,雖然中途曾出手抗擊海外異人,可卻半途而廢,沒能堅持到最后,自然與這場功德無緣。
除了他們與入魔的海外異人外,余者都是贏家,可謂皆大歡喜。
夜色下,嶺南之南,南江之尾,萬物無聲。
所有人都昂起腦袋,伸長脖子,仰望向星月之下,海潮之上,那團宛如云霧的功德氣運,正重新聚攏,從中釋放出萬丈金光,香氣縈繞,仙音起伏。
一時間,夜白如晝。
嶺南一帶,大海內外,無數生靈本能地奔涌而來。
它們雖被那一道道高深莫測的氣息所阻攔,不敢太過靠前,可依舊激動地拜向天頭。
南海祖龍敖欽復雜地感嘆道:“這功德氣運,已經有太多太多年不曾出現過了。就連當年佛門封印三十六路妖君時,天機都不曾降下功德氣運。”
平江君淡淡一笑,一語雙關般說道:“或許當時已經降下氣運,可未必是功德。”
敖欽一怔,余光落向不遠處的周逸,眼神復雜:“佛門歷劫,眾僧還俗,卻唯獨落下了這位神秘不凡的菩薩,倒也的確稱得上是一場氣運。”
翻天君翻了個白眼,冷笑道:“好多馬屁精。”
龍宮眾高手無不怒目相視,卻也都是怒而不言。
一來龍祖在場,它們并無說話的資格。
二來,這金翅大鵬業已改頭換面,投靠了佛門,成為逸塵菩薩的坐騎,正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親眼目睹了逸塵菩薩恐怖的手段之后,他們對于這位佛門遺士,已不敢有絲毫不敬。
平江君微微搖頭:“我說金翅,事以至此,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認識這么多年,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嗎?”
翻天君冷笑:“你以為自己是土伯君?料事如神?別吹了。”
平江君莞爾:“你現在心里一定后悔得要死,剛剛解封那會兒,不聽我勸,執意要與公證人為敵,插手這南江之戰,最終成了一頭坐騎。反倒是本君,即將收獲功德氣運,日后成圣作祖,亦不在話下。”
翻天君放聲大笑,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嘴硬道:“哼,你不過就是略施小計,忽悠住了傻兮兮的龍族白白給你當苦力而已。神氣什么?”
一旁的眾龍族高手,自敖逆天往下,所有龍全都捏緊拳頭,咬牙切齒,眼里噴火。
這位新晉的佛門護法,逸塵菩薩的飛行坐騎,一張臭嘴比翅膀還要厲害,殺傷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不遠處,立于江畔,守著李九娘和地底徐公的周逸,也聽到了金翅大鵬的這番話,下意識地剔起眉毛。
沒想到桀驁不馴如金翅大鵬,對于那位土伯君的評價竟如此之高。
而平江君也沒有反駁。
足以說明那第三頭應劫大妖,是真正厲害得離譜,遠超白猿和金翅大鵬。
“徐公,這一局,你到底還是贏了。
從此嶺南,天機氣運歸你,百姓民望歸徐芝陵,陰間地府歸于小僧。
這大唐最大也是最肥沃的一道之地,終于被你我拿下,小僧也可以放心大膽地建立寺廟了。”
周逸凝視著地底深處,那位已經氣息平穩,呼吸順暢,卻仍未睜開雙眼的徐公,微笑傳音道:“所以,你我也該坐下來,喝喝茶,好好談一談。小僧還有許多問題想要請教。”
地底的老人雙眼依舊緊閉,沉默著。
正在這時,天頭的那團化作云霞的氣運,終于旋轉起來,萬丈金光垂落人間,也將那第一道功德投入地底。
地底深處的老者,全身上下籠罩于金光之中,仙靈之氣流轉四肢百骸,云霧繚繞,圣光覆體。
護于他周身的結界,亦被功德氣運所融化,一時間,在場所有人都看到了坐于地底的徐公。
除了周逸、平江君和南江龍祖外,其余人都是滿臉震驚。
“功德降臨了!可那人是……”
“怪了,這第一道功德,不是應該降給平江君嗎?”
“的確,不過你看平江君,他毫無反應,似乎并不介意,這是怎么回事?”
“難不成布下這南江之局,算計我龍族的,不單單是平江君一個人?可惡啊!”
平江君聽著四周傳來的議論,尤其是龍族高手的竊竊私語,淡淡一笑,也不以為意。
對于這一道功德將會屬于徐公,他早有心理準備。
大半年前,雖然是由他提議,布局嶺南,獲取功德氣運。
可或許在天機看來,身為凡人的徐文臺,付出的犧牲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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