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劉英父子早就通知了李節,讓他晚上去自己家守歲,畢竟李節一個人在京城,身為舅舅的劉英當然要替李節的母親照顧他。
本來李節也準備就要動身去義惠侯府了,卻沒想到忽然接到消息,湯和與馮勝兩人馬上就要進城了,老朱派朱標前去迎接,朱標也把他一起叫上,馮勝先不說,湯和回京李節肯定要去迎接一下。
當李節趕到水西門時,卻發現不但朱標在這里,劉英也在這里,不過想想也正常,湯和與馮勝回京是為了到武學任職,以后與劉英、李節都算是同僚,現在當然也要表示一下歡迎。
李節先是上前向朱標見禮,然后又湊到劉英身邊低聲問道:“舅舅,您認識那位宋國公嗎?”
“當然認識,說起來在諸位公侯之中,就數宋國公的人緣最好,和誰都談的來,而且我們兩家還算是親戚呢!”劉英低聲回答道。
“親戚?”李節聞言也是一愣,他可從來沒聽劉英談起過這件事。
“你表哥不是和王家的女兒訂親了嗎,這個王家女子的母親就姓馮,是宋國公的堂侄女,可惜前年去世了。”劉英再次解釋道。
劉義早就訂婚了,女方姓王,也是出身于淮西,不過王家是文官,女方的父親在戶部任侍郎,家世也算是相當不錯,本來兩人早就到了完婚的年紀,只可惜因為女方的母親在前年去世,按照習慣,女方要守孝三年,所以劉義估計要到明年才能完婚。
“原來是這樣。”李節聞言也點了點頭,不過馮勝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竟然和這么多的公侯都有緊密的聯系,難怪老朱會那么打壓他,甚至后來直接殺了他,畢竟以馮勝的本事,再加上他在朝中的人脈,若是老朱一死,恐怕就再也沒有人能制衡他了。
就在李節他們在城門前等候時,遠處的長江,不對,古人更喜歡稱其為揚子江。
寬闊的江面上,一艘官船緩緩從對岸駛來,兩個須發花白的老者在甲板上相對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幾樣河鮮和一壺老酒,只不過兩人似乎都是滿懷心事,酒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桌子上的菜卻根本沒怎么動。
“湯兄,你對陛下最為熟悉,以你看來,這次陛下召我們回京到底所為何事?”只見坐在右邊的老者率先開口問道,這個老者身材高瘦,長方臉,五官端正,一雙丹鳳眼,頜下三縷長須,哪怕是坐在那里,依然有股不怒自威之勢。
“陛下的心思我哪敢亂猜,本以為這次從寧波回老家可以好好休息幾年,卻沒想到陛下又忽然召咱們回京,而且還沒說回京干什么,我現在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只見湯和喝了杯悶酒一臉無奈的回答道,坐在他對面的自然就是與他一起回京的馮勝了。
說起來湯和也是滿腔的郁悶,他在寧波聽說公侯還鄉的事后,就已經計劃向老朱辭官了,本來一切順利,他在路上把辭呈交上去,也得到老朱的同意,結果他剛回到老家沒多久,就接到老朱召他入京的圣旨,而且圣旨上還沒說讓他回京干什么。
更讓湯和沒想到的是,連形同軟禁的馮勝也接到同樣的圣旨,對于馮勝的問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在他看來,老朱沒殺馮勝已經是格外開恩了,結果現在自己要和馮勝一起回京,這讓湯和也有種不妙的感覺,似乎脖子上都涼颼颼的。
“不會有什么不好的事吧?”只見馮勝端起酒杯,但好半天卻也沒喝一口,一張臉就像是苦瓜似的,他這幾年走背運,所以他根本不相信老朱召自己進京會是什么好事。
“你也覺得沒好事?”湯和聞言更加無語了,自己和誰一起回京都沒問題,但偏偏攤上馮勝這個倒霉蛋,說不定自己就是被他牽連著倒霉了。
“我說有好事你信嗎?”馮勝這時把酒杯一放,然后做出一副豁達的表情道,人只要走背運,喝涼水都塞牙,不過好在他已經習慣了,反正他沒做什么虧心事,老朱要罰就罰吧!
湯和看到馮勝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也徹底無語了,馮勝豁的出去,他可豁不出去,否則這些年也不會忍氣吞聲的掙扎了這么多年,而且之前他平定倭寇也是一大功勞,按說老朱就算沒賞賜,也不應該再為難他才對啊?
“湯兄,你和我不一樣,說不定陛下召你回京,只是單純的想和敘敘舊,而我可就說不定了!”這時馮勝反倒是安慰起湯和來了,兩人當年在戰場上也曾經多次合作,彼此的關系也相當不錯,甚至當初馮勝被女婿告狀時,湯和也曾經幫他求過情,這個人情他到現在還記著。
聽到馮勝安慰的話,湯和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特別是看到現在馮勝一臉頹廢的模樣,更讓他暗自嘆了口氣。
想當初馮勝在勛貴中號稱僅在徐達與常遇春之下,特別是在徐達兩人去世后,馮勝就接任大將軍一職,那時的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然而僅僅幾年時間,馮勝就已經形同囚犯,整個人也老了許多,要知道馮勝可是比他年輕了十幾歲,但現在兩人坐到一起,卻根本分不出誰更老一些。
“馮兄,我來之前也四處打聽了一下消息,并沒有發現朝中有什么變故,也沒有人上本參奏我們,想來陛下應該不是為了找我們的麻煩!”湯和難得的說出了一些心里話。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馮勝聞言也再次嘆了口氣道,雖然他相信湯和沒有騙自己,但他卻已經不相信會有什么好事落到自己頭上了。
“這次回來陛下催的太急,我也沒能寫信問一下李節這小子,他肯定知道陛下召咱們回京的原因!”湯和這時忽然嘆了口氣道,有時候他也十分羨慕李節,因為李節年輕又有才華,老朱對他也更加寬容,哪怕做錯了事,也不必像他們這些老臣那樣提心吊膽。
“李節?就是那個韓國公活下來的孫子?”馮勝這時也有些好奇的問道,他雖然長年呆在鳳陽,但也聽說過李節的名字。
“就是這小子,他現在是太子的女婿,陛下對他也是信任有加,如果宮里有什么消息,肯定瞞不過他的耳朵!”湯和點頭道。
“沒想到他們李家還真是人才輩出!”馮勝聞言也頗為感慨的道。
馮勝和李善長都是定遠人,而且兩家都是當地的富戶大族,彼此間早就有交往,他和李善長的交情一般,不過他大哥馮國用,卻和李善長是交情莫逆的好友,甚至李善長還是馮國用引薦給朱元璋的,這雖然成全了朱元璋也成全了李善長,但也為李家引來了滅族之禍。
“是啊,李節這小子的確是個人才,而且陛下的態度很明顯,已經決定將他留給太子,估計日后他的成就不在李善長之下,而且以他的聰慧,肯定不會重蹈他祖父的老路!”湯和這時也同樣感慨的道,當初就是為了換得李節的承諾,他才會把李節的威脅忍了下來,畢竟只要有李節在,至少能保他們湯家兩代人無憂。
“湯兄,這樣的人才,到時你可得給我引見一下!”馮勝當即向湯和拱手道。
“引見當然沒問題,不過這小子滑的很,我不知道他會不會見你?”湯和說到最后也有些無奈,馮勝身上的問題實在太大了,以李節的聰明,肯定也能看得出來,說不定一聽馮勝的名字就會躲的遠遠的。
馮勝聞言也有些無語,湯和這話說的,好像自己是個瘟神似的?不過想想好像也沒錯,自從他失勢后,不少人都像是躲瘟神似的躲著他,以前的老兄弟也極少敢再來往,畢竟陛下殺了那么多勛貴,誰也不知道哪天會落到自己頭上,所以一個個都縮起頭當起烏龜來。
說話之時,湯和他們的船也穿過揚子江,進入秦淮河逆流而上,一路經過定淮門與清涼門、石城門,最后才來到水西門,這也是皇城西側緊鄰著秦淮河的四道城門,其中水西門距離皇城最近,所以這里的碼頭也最為繁華。
李節與朱標等人也看到了湯和他們的船只進入碼頭,當即也親自上前迎接,船頭的湯和本來心中忐忑,不過當看到迎來的朱標與李節時,當即也興奮的一拍旁邊的馮勝道:“太子和李節都來了,看來是好事!”
“好事?”馮勝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不過當看到朱標時,心中也是一震,因為陛下既然派太子來迎接,那應該是沒什么惡意。
想到這里,馮勝心中一定,隨即他又扭頭看向朱標身后的兩人,其中一個是義惠侯劉英,他當然認識,而另一個則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只見對方長身玉立,相貌頗為俊美,舉手投足之間也頗為不凡,顯然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李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