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騎士!”
城防軍中有一個年輕人振臂高呼,緊隨格里菲斯的腳步沖進人潮。
格里菲斯一戟斬倒赤旗,斫殺數人,所到之處如狼入羊群,叛軍紛紛避走,不敢迎擊。
他由南向北,從東往西,專門挑聚集成堆的叛軍突擊。好些披甲的叛軍也不是沒有反擊的念頭,但是一旦格里菲斯抵達立刻就支撐不住。
如此反復沖擊幾次,叛軍的人群多次聚集又多次被沖散,終于,高地上的幾百個叛軍像水淹的蟻穴一樣炸裂開來,發出驚天動地的呼喊聲。
“敗啦!”
“敗啦!”
他們丟了武器往西面的淺灘逃去,那里的水淺,可以一直逃向西南的大營。還有一大群竄入北坡的庫房。幾百雙手互相推搡,幾百只大腳踩著摔倒的同伴,嚎叫著擁擠在山路斜坡上。
“追擊,跟我來!”
格里菲斯大聲高呼,戰斗已經取得了超出預期的成果,只要再努一把力,就能徹底毀掉這個北營。如此一來,他不僅打垮了一個時刻威脅索尼婭安全的叛軍陣地,從東北面來的援軍也有了渡河的立足點。
第一次獨立指揮作戰就能破營陷陣,這樣的戰績可比卡著村里的小路口欺負哥布林光彩多了!
士氣大振的城防軍中有幾十個士兵嚎叫著撲了上來,端著木槍沖向躲閃不及的叛軍。
“敗啦敗啦!”叛軍的士卒跑的像個爛番茄上的螞蟻一樣到處都是,好些人還沖進庫房搶奪糧食和物資,接著發了狂一樣自己點起火來,把庫房和同袍燒成火球。
格里菲斯本來也計劃著安排人手前去縱火,沒想到叛軍崩潰沒多久,低矮的山頂上,營房和帳篷就燒的驚天動地。大火順著灌木和樹林蔓延,把整個山丘燒的濃煙滾滾。
高地上到處都是混亂的叛軍在搶劫焚燒自己的倉庫,幾乎沒有人還敢阻擋揚博爾的城防軍。
但是格里菲斯身邊的士兵也像是丟進滾水的冰塊一樣消融了。他還沒有沖進營地深處就發現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好些人在庫房和帳篷邊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雖然戰斗極其順利,但是格里菲斯的部隊也在極速瓦解。
他就想著打垮盤踞給索尼婭解圍,根本沒有提防眼前的情況。
在東方的時候,艾露莎好幾次帶著他們沖進獸人和巨魔的村鎮。明明是勢如破竹的戰斗也總是有戰友稀里糊涂的失蹤。艾露莎不得不每隔一會就整隊一次,就算是這樣也常常有人莫名其妙的再也找不到了。
到了后來,她不得不事先把誰去燒地窩,誰去開箱子這種破事都事先編隊分組,一個一個安排好。
艾露莎·瓦爾基里有句名言經常掛在嘴邊——“搶劫,不對,征收是一門藝術。”
格里菲斯根本就沒想到這事,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局勢已經亂的不可收拾。
“向我集中!”
“不要分散!”
他連連高呼。但是鋪天蓋地的慘叫和混亂喊聲完全壓住了他的口號。哪怕他喊破喉嚨都無法重新集結自己的士兵。
格里菲斯意識到自己戰斗前模糊的感覺并不是幻覺,他真的忘了特別重要的要素。
他的部隊既沒有旗號也沒有軍鼓號角,沒有擴大勝利和撤退的時間安排,沒有任何召集部下給他們下令的手段!
一百多號人的進退全靠他的喊叫,進入亂戰以后就徹底失控了。
“撤退!”大勝追擊的格里菲斯放棄了,向身邊能找到的正在瘋狂搶劫的部下們喊道,“帶著你們的財物回船上去!”
必須盡快撤退。
雖然戰事順利,但是格里菲斯中隊在擊潰山賊的同時也把本來就低的幾乎沒有的組織度耗盡了。
整個中隊一盤散沙,除了一些膽小謹慎的人還跟在他身邊以外,膽大的士兵和街上召來的無賴都消失了。
距離擊殺叛軍統領莫斯莫克才沒有過去多久,城防軍和民兵的組織度已經蕩然無存了。
雖然格里菲斯勢如破竹,但是他的心里已經在打鼓。
聽到他的命令,不到四分之一的士兵帶著一些搶來的財物退到了平底船的位置。另有一些人抱著大包小包陸陸續續從高地上跑下來。
他們的盾車也不見了,每個人都在把值錢的和不值錢的財物往船上裝,甚至有人想再回去搬一次。
高地下方混濁的泥水毫無動靜,遠遠的貝特莊園那里可能有模糊的人影和狼煙。但是,在視線所不及的高地后面,其他營地的叛軍有沒有在運動,有沒有派出增援都不得而知。
這個駐扎了數百叛軍的高地面積很大,視野中到處都是潰散的敵人和燃燒的建筑。營地的首領莫斯莫克已經被殺,但是格里菲斯不確定會不會有更多更強的非凡者出現。
叛軍可是有一個邁入超凡的劍圣!
如果昨天晚上遇到的劍圣蘭瑟尼斯出現在這里,格里菲斯估摸著以自己的本事,幾個回合下來就得被砍了腦袋,插上槍尖,掛上圍墻。
格里菲斯是來襲擾和牽制叛軍的,能夠打破營地當然很好,但是過于貪圖戰果陷進去就完蛋了。
“撤退!都給我回到船上去!”格里菲斯高呼一聲,“這是命令!想要活命的就跟我回去!”
有一些城防軍和民兵聚集在他的身邊。
看得出來,他們很想再去營地里搶點什么,但是一回合就斬了叛軍首領的格里菲斯在他們眼中也是強大可怕的騎士老爺,他的命令還是要聽的。
格里菲斯目光冷冷的掃過他們,心里向著我就喊這么一次,如果你們想送死就去吧……
一百五十多人的隊伍只陸陸續續回來了一半。
又過了一會,剛才緊跟格里菲斯沖鋒的城防軍小卒回來了。他沒有帶什么財物和包裹,倒是抓著三個城防軍的同伴。這些城防軍也和其他人一樣扛著大包小包。
“騎士先生,等等我們!”
小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總算是趕在大家離開以前趕上了。
格里菲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都給我上船去!”
收攏到岸邊的城防軍很快被分配到平底船上,準備啟航。這一次沒有了沖車,平底船上的載重也只有大家剛剛搶來的財貨,幾十個士兵一起動手便推出了岸邊的淺灘。
“長官,騎士老爺,”一個大膽的民兵悄悄靠近格里菲斯問道,“還有不少人沒有過來,要不要等他們?”
附近的士兵們也都投來探尋的目光。一起前來的三艘船上只撤回來一半人,其他人不是跑散了就是已經沖進叛軍的營地開始乘亂搶劫。
“把所有的平底船都帶走,我們等會還會回來,如果他們自己想回來,可以用叛軍的木筏,”格里菲斯隨手一揮,“有誰志愿留下來等他們的話,可以留下。”
提出問題的民兵也就是問問而已,立刻就不作聲了。
“開船!”格里菲斯抓起一支船槳奮力劃動起來。有了他做榜樣,三條平底船都迅速后退,向著回去的航路快速離開。
平底船離開大約幾分鐘后,有一支叛軍出現在了視野里。他們的隊伍嚴整,開始向殘留的官軍反擊。
格里菲斯遙望著遠去的營地,在沖天的火光中,那些被留下的城防軍和民兵正在抱頭鼠竄,拼命的跑向岸邊,然后便被追上的叛軍淹沒。
他們的慘叫聲遠遠傳來,平底船上的人紛紛流露出懼怕和慶幸的表情。還有些人抓著手中的財物,臉上的神情非常復雜。
如果我留下來,帶領他們堅守并反擊,也許能徹底打垮這些叛軍摧毀這里的營地……格里菲斯搖搖頭,趕走了這個念頭。作為眼下唯一可以組織戰斗的指揮官,他不能冒險把自己扔在這里。
帶著一絲渺小的負罪感和遺憾,格里菲斯輕輕摩挲著剛剛搶來的阿尼瑪胸甲。
這件胸甲做工非常精良,細細察看的時候還能發現用黃銅構筑框架、白銀織成繁復網狀的紋飾。肩膀、腰腹和胸口的位置上都預留了貴金屬制成的凹槽。
雖然凹槽內的寶石已經遺失,但是胸甲上淡淡的魔力波動還是讓格里菲斯欣喜若狂。
這是一件繪制了魔紋結構的附魔胸甲,只要在關鍵位置嵌入蘊含魔力的水晶和寶石,胸甲就會提供更強大的增益效果。
哪怕沒有鑲嵌昂貴的寶石,這件胸甲對于利器和鈍器攻擊都能提供不俗的防御。
等到這場戰事平息以后,一定要請拉莫爾家協助將胸甲上的寶石配齊。
格里菲斯回到揚博爾鎮的時候天色已晚,搶到了東西的城防軍和無賴們搬著繳獲的物資興高采烈的回去了。
雖然有一半人沒有回來,但是這些失蹤的士兵也并沒有多少家人。甚至有更多的無賴和游民被戰斗繳獲吸引了過來,求格里菲斯也帶他們去發一筆財。
“很好,很有精神!”
格里菲斯很高興的把他們集中起來,用木槍和木盾隨便武裝了一番。
他手里現在還有幾十個城防軍以及近百個流氓無賴。等到3月21日朝陽升起以后,他就可以再發動一次進攻,甚至試探一下接近貝特莊園。
如果運氣好,他和城防軍們可以靠著平底船接近貝特男爵的城堡,被大水堵在里面的索尼婭和大家就可以逃出來。
只要接應上他們,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被困住的大伙有了移動的工具,格里菲斯也有了遠程火力支援,突出叛軍的包圍圈是有把握的。
如果那里的叛軍巡視嚴密,格里菲斯就轉向南面,攻擊另一處高地上的叛軍大營,繼續牽制拖延時間。
在形勢嚴峻的當下,維羅納大公和本地勢力肯定會變得非常敏感。雖說維羅納本地的貴族不太可能積極展開增援,拜耶蘭的正規軍和超凡者也很可能被維羅納方面阻撓耽擱時間,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格里菲斯沒有援軍。
來自霍蒙沃茨的密涅瓦學院有四個小組來到了維羅納。得知索尼婭她們遇險的消息以后,其他各組肯定會向著舊鎮和其他港口逃竄。
有兩個小組距離比較遠,可能直接逃回學校去。最厲害的一年級修托拉爾之一,擁有魔眼的奧菲莉亞就在其中,看來是指望不上了。
但是有一個小組很近。
超凡巫師洛鮑教授和他的小組也是從舊鎮的水路出發的,他們走了不同的道路,危機發生后也只能往舊鎮撤退。在這個組里有同樣聲名顯赫的大家族成員,就算他們和教授不愿意冒著生命危險參戰,這是大概率的事情,同組的修托拉爾也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來自東方軍團的拉薩爾、米約、熱拉爾、雷耶和米拉就在這個組里,他們和格里菲斯一起打過仗,一起搶過獸人的村子,還干過一些別的大大小小的壞事,去年冬天還肩并肩一起被魔狼打的滿地找牙。
他們都是了不起的勇士,忠誠的戰友和經驗豐富的士官,索尼婭在囈語森林為他們殿后的恩情可不會被遺忘。
拉莫爾和夏龍伯爵一定會想法爭取他們參與營救。哪怕沒有他們的協調,拉薩爾為首的五個修托拉爾也不會坐視不管。
只要他們抵達了舊鎮,在中央的影響力和洛鮑教授的安排下,這五個修托拉爾會設法奪走隸屬于拜耶蘭方面的舊鎮城防軍和民兵的指揮權,不惜代價趕來支援。
格里菲斯對此深信不疑。
時間,現在的關鍵是時間。格里菲斯必須全力阻撓叛軍向貝特莊園發起攻擊。
根據初步的偵察和俘虜提供的少量情報,蘭斯的數千叛軍沿著貝特河和維洛分布在四個主要的營地里,與泛濫的河水一起包圍住了貝特莊園。
今天攻破的北營是最弱小的營地,其余的營地中都駐扎有強大的首領和上千軍隊。
格里菲斯只有一百多不可靠的城防軍和街上招募的無賴,局勢真是太不利了,從哪里入手呢?
就在他思考3月21日的行動時,門外傳來了一陣有節奏的敲擊聲,接著便有人推門進來。
“騎士先生,有一個軍士求見。”敲門進來的人是那個城防軍小卒。
他的個頭不高不矮,相貌很端正,但是非常青澀,很瘦,看起來不超過十五歲。在擊潰叛軍的時候,他是第一個跟隨格里菲斯突擊的士兵,戰斗結束以后他沒有參加搶劫,而是抓住自己的同袍趕來和格里菲斯匯合。
勇敢,自律,而且有點腦子。
格里菲斯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他。如果這個小卒當時的動作再慢一點,他應該會和那幾十個城防軍、民兵一起被拋下。格里菲斯是不會為了這些不可靠的士兵冒險的。
“你叫什么名字?”
“帕休,帕休·瓦姆烏,維治利·瓦姆烏之子,騎士先生!”年輕小卒高聲答道,激動的臉都紅了。
“為什么你在這里,帕休?”
“我覺得騎士先生需要一個了解本鎮情況的部下,一個能幫上忙的助手。”帕休的話語流暢而大聲,看來是早就思考了這個問題。
“噢?你有什么可以提供給我了解的情報,或者幫上什么忙嗎?”格里菲斯不動神色的問道。
帕休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么,但是又覺得自己的答案不盡如人意噎了回去,一時間愣在原地,營養不良的臉更加蒼白。
這一幕有點眼熟啊,我和伯爵對話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只不過我就站在帕休的位置上,激動又緊張,生怕自己哪句話沒有說好損害了伯爵對我的觀感。
格里菲斯微笑著問道:“你多大了?入伍多長時間?”
“十五歲,先生。入伍兩個月,不對,是三個月,我是新年后不久被招募的,”帕休急忙答道,萬分慶幸對方沒有糾結剛才的問題,“家父曾經是維羅納軍團的軍士,在家的時候教導過我一些劍術。”
格里菲斯眨了眨眼睛:“維治利·瓦姆烏軍士現在在哪?”
“他犧牲了,”帕休回答道,“一年前光榮戰死在東方。”
“你還有沒有家人?”
“我和母親、妹妹一起生活。”
“靠城防軍的薪水?”
“是的,騎士先生,”帕休老老實實的回答,“入伍以前我幫紳士老爺們做工。”
“帕休,為什么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拿一點東西回來呢?”格里菲斯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
“我認為那會妨礙我的戰斗,格里菲斯騎士!”帕休并攏腳跟,挺直了腰板大聲答道,“家父說過戰斗中應當心無旁騖,以勝利為唯一目標。”
“去把你剛才說的那個軍士帶進來,”格里菲斯摸出一袋銀郎丟給帕休,“然后回家一次,把錢留給你的家人,明天,你要與我并肩戰斗。”
“遵命!騎士先生!”
被帕休帶進來的人竟然是12軍團的工程兵技術軍士塞納蒙。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帶著一個工程兵中隊抵達了揚博爾鎮。
“我本來是不想來的,也不愿意來,”塞納蒙嘀嘀咕咕的說道,“但是上面的大人物看來已經拿定了主意,像我們這種工程兵可以被維羅納方面允許支援作戰,然后立刻就被派來送死了。
“我事先說明,我和我的伙計們沒有軍官指揮,只會架橋修路,會一點投石機,在這片爛泥地里排不上用場的。”
“噢……”
格里菲斯應了一聲。投石機?不,你會派上大用場的。
這個二貨難道不知道自己正在奔向美好的前程嗎?這可是營救大貴族子嗣的任務,竟然還不樂意。
“那么,塞納蒙軍士,你知道本鎮的城防軍正由我指揮嗎?”格里菲斯問道。
“知道知道,我會配合你作戰的,只要你別害我就行,”塞納蒙郁悶地說道,“我還知道你剛剛打贏了一仗,打敗了上千叛軍,還攻下了一個營地。你可真厲害,究竟是怎么拿到指揮權,怎么讓一群無賴跟著你去打仗的?”
“我很擅長以理服人。”格里菲斯說道。
“你一定正打算明天再去找叛軍的麻煩吧?”
“那是必然的。”
“我可以幫你鎮守揚博爾鎮!”塞納蒙立刻說道,“我們都是拜耶蘭直屬的,你一定認同我比本地人靠譜這一事實吧!”
“沒錯,我也覺得你比本地人靠譜,所以我正考慮給你一份前程,”格里菲斯嚴肅的點了點頭,“我的主君,拉莫爾伯爵小姐被困在離這里并不遠的貝特莊園。趕去援助她的維羅納本地軍團大隊損失在了洪水里,我正在重新集結部隊。”
格里菲斯給軍士攤開沿岸的地圖。
山洪渲泄以后,北向南的貝特河與西向東的維洛河流域地形大變。但是叛軍的營地一定會構筑在原有的高地上。
格里菲斯輕叩著地圖,指點了一下距離南面高地不遠的河對岸。
“塞納蒙,帶上你的投石機,明天上午到這個位置去。”
技術軍士把腦袋搖的和鐘擺一樣:
“不不不不不不!我是炮兵,你把我扔到河邊的爛泥里,河對岸那么大片高地,位置那么重要,那里至少有上千叛軍,只要來一條船我就沒活路了啊!不行,我不去。”
“你會去的,”格里菲斯站起身來,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技術軍士把他按回座位上,“不僅會去,還會帶上你的人和四臺投石機。
“我會給你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