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里是看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失望的格里菲斯躺在舒適的床上。他原計劃去迦南大圖書館查詢資料,但是公開的書籍如此隱晦,大圖書館里詳實的信息想必也在禁書目錄之列吧。
現在距離睡覺的時間還早,要不要出去走走呢如果嘉拉迪雅上來坐的話還能玩幾盤自走棋……格里菲斯望望窗外,深藍的天幕上仿佛有一塊藍水晶般清澈剔透的無形屏障籠罩著城市。天空與遠方星云圣殿尖頂上時隱時現的弧光交相輝映,映射出多彩而神秘的斑斕。
迦南的上方莫非罩著一層魔法護盾?這些尖耳朵也太奢侈了吧……帶著這個想法,格里菲斯不知不覺進入睡眠。
他睡得極不安分。
某個極度恐怖的夢境一直糾纏著格里菲斯。他仿佛身處一處昏暗的祭壇,腳踝浸泡在粘稠的仿佛鮮血的液體中。一個形同惡魔的身影在人群的高處,他舉起利刃,面前的石床上似乎躺著一位少女。
在那惡魔的身后有一團看不清的影子正在緩緩蠕動。它似乎已經極度衰竭,奄奄一息。惡魔將面前的少女抱起丟了進去。影子像是丟進木炭的火堆一樣突然變得洶涌而炙烈,噴射出邪惡的綠光和鮮血般的液體。
信徒們在瘋狂歡呼,他們張開嘴,伸出舌頭去接落下的血水。他們的身影原本模糊而怪異,就像是枯萎腐朽的老樹一般扭曲的毫無生機,直到飲下血水方又變得滋潤。
這混亂而荒唐的夢突然破碎,格里菲斯的靈感被觸動,驚醒過來。
他的臥室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從墻壁中傳來一陣陣悉悉索索的搔抓聲和亂竄的凌亂腳步。他從窗上跳了起來,警惕地聆聽著。
這細微但清晰的聲音讓人厭惡,而且不是幻覺,像是成群老鼠匆匆跑過。會是墻里有老鼠嗎?
它們肯定在這些厚實的墻壁后面來回奔跑,發出尖利的如同騷動一般的叫聲。
格里菲斯剛從噩夢中醒來,迷迷糊糊的,只能借助窗外的微光觀察墻壁的動靜。過了一會,混亂的聲響漸漸遠去,他便從床上起身,點亮一個燭臺,順著聲音遠去的方向尋找過去。
那是一處狹窄的樓梯,黑暗又隱蔽,幽深的不知道通向何處。正在他好奇的時候,一個半精靈管理員從附近走過。
“這是通往哪里的樓梯?”格里菲斯向路過的半精靈問道。
“哪都不去,”管理員說,“這里禁止入內。”
說完,他便過來關上了樓梯入口的門。
這里很奇怪,隱蔽的小門和樓梯仿佛是暗道一般,簡直是刻意為某些不應當為人所知曉的過客或者貨物準備。但是,又是誰在使用?管理員為什么不愿意讓我知道呢?
“這里是不是在鬧老鼠?”格里菲斯問道。
管理員在注視著他,很快,他用異常的低語說道:“不可能的,這些墻壁內部都是實心的石灰巖塊,除非幾個世紀的流水已經在里面腐蝕了一條跑老鼠的隧道。但是,這不可能,我從來沒有在神殿里見過老鼠。”
說罷,這位半精靈便離開了,把滿腹狐疑的格里菲斯留在原地。氣流穿過門縫,將燭臺上蠟燭的火焰吹的輕輕搖晃。
看起來,這扇小門通往的地下室有很大的空間,呼呼的風聲從那里吹向格里菲斯所在的位置。
他在那里站了一會,發現除了把門拆掉沒有辦法進入地下。作為客人,格里菲斯不想找事,自然不會去拆門。正當他準備離開的時候,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又一次傳來。
格里菲斯急忙放下手中的燭臺,小心地匍匐在地上聆聽。
這一次的動靜規模遠遠超過了幾分鐘之前,異常的無法用語言來解釋。就好像整個迦南的老鼠都跑過來一下,在通往地下室的隧道盡頭挖掘撕咬,來回跑動。神秘的騷亂響動沒個止境,甚至還有隱隱綽綽的影子和微光從門縫下的地下室中一晃而過。
這黑暗中的動靜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向著遠處延伸,老鼠們莫非是準備從神殿挖出一個通往執政官府的地道。
這驚心動魄騷動讓格里菲斯聽得心跳加速。
僅僅是從這動靜來揣測鼠群的規模就讓人不寒而栗,至于為什么迦南這樣整潔的地方會有如此之多的老鼠,這個問題更是讓人產生對于未知的強烈恐懼。
被管理員鎖住的地下室到底在發生什么,難道那些古老的惡魔還在陰暗中策劃不可告人的陰謀?
格里菲斯離開星光女神的神殿,來到街道上。他想要繞道神殿靠懸崖的那一端看看是不是河流或者風聲讓他產生了夜晚的錯覺。遺憾的是,這畢竟是一位女神的神殿,雖然被用來讓旅行者休息,但是規模也相當宏大。
他沿著大街走了一段距離尋找能抵達懸崖的道路。突然,他被一種不詳的感覺籠罩。仿佛他剛剛離開銀月和星光女神的庇護,許多蟄伏的邪眼就從無法察覺的角落盯住了他。
隱秘的存在在黑暗中竊竊私語,彼此交融,形成邪惡又難以揣測的囈語。格里菲斯立刻緊張起來,伸手按住了腰間的武器。
他緊張地四處張望,空蕩蕩的大街上竟然除了他就沒有別人。
麻煩了,麻煩了,有危險!
格里菲斯再遲鈍也意識到大事不好,他轉身就跑,但是一直對他友善又照顧的銀月和星光女王的神殿還有一段距離,危險去已經從黑暗中逼近。
“喲,一個人類小騎士,這么晚了在這里做什么呢?”
隨和的話語中隱隱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詢問者是一位衣著隨意的黑發男性精靈。他沒有佩戴任何武器,猶如獵豹般矯健優雅,隨意的舉止間有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好感和瀟灑的氣度。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縈繞在附近的囈語和黑影便突然沒了蹤影。
“晚上好,”格里菲斯急忙答道,“我是格里菲斯·布蘭頓三級突擊中隊長。”
“噢——,噢!格里菲斯,不錯的名字吶,我是艾斯塔斯,”高大的精靈答道,“第一次來迦南嗎?一定手足無措吧,我帶你四處玩玩。”
這,不必了。格里菲斯急忙禮貌拒絕。他被那悉悉索索的地下室,剛剛從附近消散的囈語和陰影嚇得驚恐萬分,很想現在就逃回房間躲進被子里。
“別這么快拒絕嘛”艾斯塔斯一把摟住他的肩膀,“有些地方,姑娘們可不會帶你去噢,來吧來吧。”
頭一次見面的艾斯塔斯先生力量大的驚人,竟然讓格里菲斯無法掙脫,就這么半推半就地跟著他走。
精靈帶著他推開一個酒吧的門,向半精靈侍者招呼了一下,熟門熟路地拉著格里菲斯坐下:“從前有個人類對我說過,男人之間沒有什么是一杯酒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杯。”
并沒有聽過這個說法……格里菲斯心神不寧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艾斯塔斯給自己滿上晶瑩的藍色液體,忍不住就想謝絕,但是對方的身上有種奇怪的吸引力。一位精靈引用一個人類的話語,這倒也是不多見的情況。格里菲斯想了想,不由得詢問道:“他是你的朋友么?”
“倒也不能這么說。他,是我曾經的情敵,拐走了我的未婚妻。”
“噗!”剛喝了一小口甜酒的格里菲斯一口噴了出來。
精靈的臉都看不出年紀。也許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格里菲斯提問以前,艾斯塔斯自顧自地補充了一句:“姑且也能算是我的朋友吧,反正最后美人還是和我在一起了。”
“看來是你的魅力更甚一籌。”準騎士由衷地說道。
“倒也不是,那個人類自己自說自話的死掉了,”艾斯塔斯略帶遺憾地說道,“他是個勇敢、正直的家伙,劍術,恩,姑且承認在我之上,不受常理的束縛,僅僅為自己信仰的真理而戰……卻如天空的流星一般轉瞬即逝。當我得知不幸的消息的時候,仿佛才剛剛與他認識不久,這還真是有些無法接受。”
眼前的這個精靈想必是哪個大英雄的朋友。格里菲斯在心里揣測著。艾斯塔斯的儀表非凡,氣度灑脫,與白天見到的那些恬靜優雅的精靈截然不同,想必是迦南的上層。
艾斯塔斯慢慢地喝著甜酒:“所以吶,這事讓我學到了一個道理。”
“噢?”
“命運中所有的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我的那個朋友有那么多的天賦,有美人的垂青和陪伴,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凋零的命運。”
他向著窗外美侖美奐的迦南夜景舉起酒杯:“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惆悵呢。只不過,細細想想,倒也能夠釋然。
“只有這無可挑剔的美麗和文明可以配得上永恒。讓我們為這美好的夜晚敬上一杯如何?”
“愿迦南榮光永在。”格里菲斯誠心誠意地舉杯祝愿。
“哈,我只是說說而已,你竟然還是發自內心的,”艾斯塔斯笑道,“那便祝愿迦南榮光永在吧。說說你,一個人類是怎么來到這里的?”
“我受到朋友的邀請來做客。”
“恩?那可不多見。能邀請人類做客的精靈并不多。作為受邀請者的你也不簡單。”
“多虧了我的朋友。我只是一個不值一提的人類。”
“你太謙虛了,雖說你說的也是事實,”艾斯塔斯搖頭道,“邀請你的是女孩吧?”
“是的。”
“見過她的家人嗎?”
“還,沒有呢……見過她的哥哥。”說到這事,格里菲斯就緊張起來,“可能會安排在明天見上一面。”
“哼,我的女兒要是帶著你這樣的人類男朋友來,我肯定打斷她的狗腿,然后,我會對你說,”艾斯塔斯滿臉殺氣地對準騎士說道,
“我不會把寶貝女兒給你的,去死吧,小混蛋!”
格里菲斯受到了驚嚇,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在面對毀滅一切的雷霆和風暴,全身的細胞都在狂叫著讓他趕快一死了之。他的身體甚至開始下意識的動了起來,想要找把刀了結了自己罪惡的一生。
“我開玩笑,開玩笑的!”艾斯塔斯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滔天的殺氣一閃而過,只剩下撲面而來的酒氣。
精靈笑了起來:“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就想說一次,好興奮!你知道的,精靈說這話的機會可是很稀罕的,畢竟我們生育率低。啊,對了,為什么你今晚沒有和她在一起?”
這話就很讓人疑惑了,格里菲斯不解地搖搖頭:“這么晚了,女孩子怎么也應該回家吧?”
艾斯塔斯來了精神:“嘿,年輕人,我告訴你,如果一只小野貓想要偷吃魚干,那就應該瞅住機會趕快下爪。
“想當年那個人類就很果斷,竟然帶著我的未婚妻跑了!我帶著一隊人去追他們,在懸崖和瀑布下和那家伙大打出手,彼此都亮了寶具,最后,好像是平手來著。結果我的未婚妻趁我暈倒的時候又帶著那個人類跑了。我可生氣了,世界觀都要崩塌啦!
“當然,最后我們還是在一起,贏的人是我,哈哈哈哈哈哈!有了一對可愛,恩,有點小性子但還是和可愛的孩子。
“現在想想,雖然過程有點波折,回頭看看這段經歷還挺有趣的……”
艾斯塔斯沒喝幾杯酒醉了,毫無條理的胡言亂語。
你,你比較超凡脫俗,我,自嘆不如。格里菲斯一臉佩服地看著剛認識的精靈,心想要是嘉拉迪雅和別的男人跑了,自己怕不是當天就要投到黑暗面。
“對了,作為一位長者,我要向你傳授一點人生經驗,”艾斯塔斯突然說道,“有關于女孩的。”
“您請說。”格里菲斯不抱希望地說道。他自認為可沒有這么豁達,真遇到這種事還不如了解一下如何向黑暗面獻祭什么的。
艾斯塔斯在醉意中注視著格里菲斯,雙眼閃爍著罕見的智慧光芒,仿佛要看透命運和靈魂的迷霧一般。他看了一會,認認真真地說道:“和女孩子相處,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唯一注意的是一定別讓她跑了。就算偶爾吵了一架,哪怕厚著臉皮也要追上去好好哄哄,她們有時候就是這么不講道理的,理性的我們沒有必要和她們一般見識。
“有時候吶,就是那么一念之差會改變許多。”
這倒是聽著有幾分道理,我得記下來。格里菲斯點頭贊同。他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如果留住嘉拉迪雅去房間里坐坐,玩玩自走棋,自己也沒有必要一個人聽不知道哪冒出來的精靈嘮叨。
哎……原本應當是美妙的夜晚吶!格里菲斯抱著自己的頭揉了起來。
一直在嘀嘀咕咕的艾斯塔斯把杯中酒喝干,倒扣在桌上:“好了,難得的閑暇時間結束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辛苦你了。”格里菲斯急忙起身。艾斯塔斯估計是位精靈的大人物,而且這么晚還在努力工作本身就值得他尊敬。
“你可真有禮貌,”艾斯塔斯聳聳肩膀,“臨走之前,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的這女孩,多半是身份高貴,你怎么判斷自己有沒有資格向她求婚呢?”
啊,這……格里菲斯立刻陷入了迷茫。他試探地問道:“應該不是我也擁有高貴的出身吧?”
“那當然不是,又不是牛馬鷹狗,非得要個純血純種的,文明的生物要有文明的樣子,”艾斯塔斯回答道,“聽說你們人類0萬銀郎財產,再有個5000銀郎年金就可以提親了。”
“有這么一說。”
“在迦南可不行,你一定會被打死,”艾斯塔斯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提財產那是對我們的侮辱。”
的確如此,財產在迦南似乎不重要。格里菲斯想了想以后問道:“那么,遵循自己的內心,只要是真愛什么時候都可以?”
“你怕不是個傻子呦!”精靈聽的笑了起來。
對,我真傻……格里菲斯又認真地想了想,突然想到一個答案:“我明白了,艾斯塔斯先生,只要別人打不死我,就可以求婚的是吧?”
“對,可不就是這么個道理嘛,你的腦子里意外的還是裝了腦子的嘛!”艾斯塔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別看這城里的精靈一個個像模像樣體體面面的,本質上他們和別的智慧生物有什么區別呢?非得分個三六九等才舒心,真是淺薄。這么多年了,這糟糕的想法還愈發根深蒂固起來,你不把他們打醒他們是不會聽你好好說話的。”
“這真不像是一位精靈說的話。”格里菲斯笑著說道。
“可不是嘛,我有一個人類的朋友兼情敵,總得有點不一樣才行。”
兩人肩并肩一起來到大街上。怡人的晚風讓酒醉醒來,心中涌起別樣的惆悵。格里菲斯甚至想要翻墻去執政官府上,找一部梯子爬到嘉拉迪雅的房間里去。
“快去休息吧,格里菲斯準騎士,”艾斯塔斯伸展了一下懶腰,“你很快會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可不輕松,得休息好才行。”
“你怎么知道的?”格里菲斯驚奇地問道,“‘很快’,是精靈的時間維度嗎?”
“不是不是,是真的‘很快’,”艾斯塔斯擺擺手,“這是了不起的預言術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