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方向的爆破把整個學院小鎮和山坡下的港口都搖動起來。當地部署的敖德薩岸防軍吹響號角,開始派出部隊前去查看。
敖德薩以血肉鋪路的慘劇才過去沒有多久,拜耶蘭的艦隊還在遠海游蕩,本地人小心翼翼的如同穿過老貓奶盆去摸奶酪的老鼠。聽到驚天動地的巨響和軍隊的號角,鎮上和港口立刻亂成一團,有的商船問都不問,立刻揚帆啟航沖向出港的水道,準備直接逃進大海。
三艘在港口里待命的雙桅戰艦也行動起來。為了避免誤判,他們沒有進行常規的巡邏,但是駐港期間緊張的弦也沒有松開。水手們跑來跑去,在船長的命令下揚起風帆,把船開動起來。但是,港口里到處都是竄來竄去的小船,領航員也不見蹤影,折騰了一刻鐘都沒能擠到港口。
偏偏在這個時候,兩艘小船還從外海向著港口逆行過來。它們搖搖晃晃的,全靠水手劃槳,險些和出港的船只擦碰。這自然是激起了一陣喝斥叫罵,忙著離港的船只上上下下都在詛咒這些過來添亂的家伙。
更過分的是,這兩船竟然不進港,直接就在出港航道旁的防波堤旁停船,放下甲板,把幾輛蓋著油布的車輛推了上來,一直推到靠近出港水道口的簡易貨棧才停下,似乎要在那里架起什么。
一些心思敏銳的人看到了隱隱就覺得不對。但是港口的官員和衛兵已經大亂,一時間竟沒有人上去查問。
趁著突如其來的混亂,隱藏梅蒂尼學院外墻下馬車中的五人突擊隊蜂擁而出。他們剛剛離開馬車,神秘的力量就在他們身邊涌動,罩上一層薄霧,讓他們的身形變得虛幻而難以捉摸。他們身披斗篷,像一團烏云般掠過,直奔一處無人的圍墻下。到了那里,他們立刻向上投出帶著釘鎬的套索鉤住墻頭,向著上面迅速攀爬上去。
這五人小隊的動作極其熟練,翻越七八米高的城墻簡直如同跨過小土堆一般輕而易舉。他們越過圍墻便直撲學院的內部,熟門熟路的在走廊、樓梯和房間中穿行,像演練了無數次一般,從最近的道路直撲秘藏庫所在的提拉之門。
“什么人!站住!”守衛通往秘庫入口必經之路的一個巫師和他的直屬的隨從注意到來勢洶洶的突擊隊,一邊喝令他們停下,一邊抽出魔杖。
不等他吟唱,迎面就射來五支犀利的弩箭,三支撞碎在他的護盾上,另兩支則是把他的隨從射倒在地。
“快來支援我!”巫師剛剛高呼一聲,撲向他的小隊中又有人向他丟來幾個冒著濃煙的金屬鐵球,正落在他的腳邊。
“這什么!”
“轟——!”
在巨大的爆鳴聲中,火光和金屬破片到處飛濺,巫師的護盾一閃,幾乎當場瓦解,身邊的隨從也倒下了一片。他受到了驚嚇,抽身就避入一旁的拐角。襲擊他的小隊看都不看滿地掙扎的傷者,直接從通道掠了過進入秘藏庫。
突擊隊接連驅散幾個遭遇的巡邏小組,沒有任何停滯的來到有一扇寒氣森然的金屬大門前。
“奈拉,你在做什么?我們不可以靠近提拉之門!”奈芙蒂驚叫起來,想要掙脫哥哥的手。
但是奈拉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態度異常堅決的帶著妹妹穿過深邃的通道,向著危險的秘藏地庫跑去。
在旋轉的石階上轉了幾個圈,兩人來到一個寬闊的大廳中。沉重的大門已經被打開可供一人通過的縫隙。昏黃的光在門縫后閃爍明滅,不懷好意的打量著面前的活人。
有兩個高大的首位守在門口,他們赤裸著上身,肌肉精壯,卻用血一般的液料畫出了扭曲的花紋。他們沉默的佇立在那,花園里的石像都比他們更加活潑。
奈芙蒂還沒有來得及看清那些花紋,門縫后面就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老者。他穿著黑色的巫師袍,臉頰干瘦的如同骷髏,手里提著鬼火般的馬燈。燭光照在兄妹倆的臉上,老者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看他們,沙啞著說道:
“來。”
奈芙蒂詫異極了。提拉之門對于學生來說是絕對的禁地,即便是教授前來也要經過嚴格的流程。但是,干癟的老者好像等待著兄妹倆一樣,沒有任何阻擋就引著他們穿過門縫。
女孩緊緊抓著哥哥的手,或者說被哥哥拖著進入提拉之門。在穿過門縫的瞬間,難以言喻的陰寒滲入骨頭,連靈性和思想都要凍結的冰冷直入骨髓。
一群身披黑袍的人聚集在看不懂的法陣旁。他們在燭光的陰影中舉起雙手,拉長的剪影好似怪談中的小人。這些人念念有詞,語氣莊重而深沉,卻讓人立刻聯想到污穢、罪惡和恐懼。
奈芙蒂怕極了。她沒來由的覺得眼前的神秘人們可能要獻祭什么,而且自己挺像祭品的……那些見不得人的絕對不能讓未成年人看只能在女生中間悄悄流傳的里,被當作祭品的少女總是難以啟齒的悲慘遭遇的受害者。
“吱呀”
門后的大門突然被關上了。生澀的聲音把奈芙蒂嚇得跳了起來,她拔腿就跑,但那是被哥哥緊緊抓住。
女孩想要尖叫,卻奇怪的叫不出來;她想掙脫,但是奈拉的手像冰冷的鎖鏈,不能動搖分毫。在場的黑衣人們齊齊轉過頭來,注視著兄妹倆,四周變得極端安靜。
“祂在呼喚著我們,”奈拉的目光深邃,從早上開始都有些隨意的神情收斂,變得冷峻而生機勃勃,“你們還等什么?”
黑袍下的巫師們將注意力重新投在法陣上,簇擁著高聲吟唱。法陣的核心擺放著一個沉重的鉛盒。但是,即便有著厚重的材質包裹,奈芙蒂依然覺得這東西中有一股十分旺盛的生命力,正在如花開花落四季變換一般循環往復。
這異常的生命活力旺盛的讓人無法理解,心生恐懼。
就在這時,附近石柜突然發出了悉悉索索的動靜。保管在此的封印物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如油鍋里倒入沸水一般咆哮起來。
奈芙蒂全身顫抖起來。這幽深的地穴有種不可名狀的陰濕和粘稠。她莫名的想念剛才抱住他的陌生騎士的臂膀,這很羞人,但是非常溫暖,炙熱的讓人想念。在未知的恐懼中,她忍不住聚集靈能,以靈視查看四周。
然后,她看見了一條條虛幻的黑線。它們糾纏交錯,竟然像密密麻麻的頭發那樣從鉛盒的縫隙中生長出來。
奈芙蒂接著看到不久前還在為自己的命運沮喪的拉法耶教授來到儀式附近。教授看到兄妹倆,頓時一掃之前的沮喪:
“主的啟示已經降臨,命定之時已至!
“祂在遙遠的星空洞察一切,高高在上,窺視人心。”
奈拉臉上閃過一絲厭煩。他問道:“主賜予的權柄是否已經備好?”
“就在現在。”教授揮了揮手,成隊的壯漢從黑暗中走了過來。他們赤裸著上身,拖著沉重的麻布口袋,頭戴著不知道抹上了什么油脂的麻袋,只在眼睛的位置戳開兩個小洞。露出的雙眼更是充斥著一種癡愚呆滯的表情,和沒有思想的行尸走肉一般,還散發出一種粘稠的幾乎要凝固的血腥氣息。
雇工們來到法陣邊,打開麻袋,從里面取出鮮血淋漓的尸體丟進法陣。這些尸體一個個凄厲可怖,身上的皮膚已經剝去,血跡都尚未凝固。血肉濺落地面的瞬間,法陣中蒸騰起一條條血色絲縷般的煙氣,若是有了生命一般纏繞住尸體,將它們拖向地下。
奈芙蒂尖叫一聲,卻奇怪的發不出聲音。她感覺自己已經和冰冷的石塊一樣,陷入未知神秘的掌控中,不由得抖得更厲害了。
十幾具尸體便這樣緩緩下沉,消失的無影無蹤。這血腥的獻祭場面令人作嘔,但是梅蒂尼的巫師們卻一個個無動于衷。片刻之后,法陣中竟然傳來了巨大的轟鳴,有什么巨大的恐怖事物在在石板下面蠕動咀嚼。
等到所有的尸體都從眼前消失,秘藏庫中涌動起劇烈的狂風,呼嘯聲像是巨獸的怒吼。厲風刮在人的臉上,也是滲入骨髓一般的冰冷痛楚。
“奈拉,我們快離開這里吧!”奈芙蒂被嚇壞了,根本不敢細想眼前的景象,甚至有種自己也要被獻祭的深深恐懼。
哥哥沒有回答她,而是與教授快速交談著什么。他們語速很快,奈芙蒂感覺自己能聽懂每個詞,卻完全不理解他們的意思。
終于,在場的巫師們全都露出了滿足而崇高的神情,仿佛他們的神在此刻賜予垂青。一位巫師轉身對奈拉說道:
“我能感覺祂在我的血管流動,我們失去太多,是時候結束了。
“我們已經迫不及待,打破束縛,創造曠古未有的奇跡,
“凋零與復蘇的君王正在注視我們,命定之時已至!我們的事業不可阻擋!”
法陣中的鉛盒緩緩開啟。黑袍人取來一本書、一把短劍和一枚戒指放在法陣中。很快,這些器物都散佚出相似的氣息。
在場的巫師們以梅蒂尼的教授和副教授為主。他們在提拉之門后的封印物秘藏庫籌劃這些工作顯然已經有些時間,一切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這時,又有一位氣息強大的超凡巫師出現。他的身份尊貴,甚至連一旁的拉法耶教授都首先向他彎腰致意,并且為奈拉和奈芙蒂介紹道:
“這位是儀式的主持人,窺秘人尤里安教授。”
尤里安教授向奈拉點點頭,目光落在奈芙蒂的臉上,精粹睿智的目光如同兩道火炬,幾乎要灼穿奈芙蒂的面頰。他注視了少女一會,露出滿意的神情,莊重說道:
“時間已經很緊迫了。我們已經將主的圣肢上殘留的封印削弱到了極限,正處于隨時可以激活的狀態。遺憾的是,敵人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計劃,必須立刻進入下一階段。唯有如此,我們才能保住通往真理和未來的力量!”
奈拉似乎一點也不慌亂緊張,神色自若的徑直來到法陣外,指著鉛盒說道:“這是給我準備的,名字是什么?”
“始祖的呼喚。”
拉法耶教授的音調中飽含敬畏和虔誠:“它已經啟動過兩次,采集了足夠的信息,但是缺乏能量。接下來便需要遵循它的指引前往約定之地,尋找吾主的秘密。這將會是異常艱苦而危險的旅途,希望另外四件封印物能夠幫助你。”
地面的晃動變得更加劇烈,來自外面的襲擊可能已經逼近了秘藏庫。在場的巫師們都感覺到了洶涌的如同野獸般猙獰的殺意,如傾瀉的洪水一般奔涌而來。
奈拉凝視著這個沉重的鉛盒,臉上出現了淡淡的不滿:“今天的儀式信息從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來的有幾方敵人?”
在場的高階巫師們對于他的無禮沒有絲毫方案,甚至還有人面帶愧疚的說道:“籌備旅途的工作要用到軍隊和貴族的勢力,難保不出現紕漏。”
奈拉見問不出結果,只能搖頭說道:“它會指示我通往真理之門的道路?”
“毫無疑問,我的學生,毫無疑問是的,”拉法耶教授點頭說道,“始祖的呼喚便會喚醒沉睡的神秘,它們將會逐一昭示。
“你會看到微妙的線索,那些我們看不到的線索,循著線索,那將是……”
“好了,我知道,”奈拉抬了抬手,打斷教授的發言,“我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