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發布了有關天選者之祭的消息,無憂宮的舞會草草了事。在激動、不安和貪婪的視線注視中,年輕的被選中者迎來了12月31日的黎明。
這一天清早,被選中者從拜耶蘭登船啟航。由于第一階段的進程被加速,24位被選中者僅有7人在這幾天的爭奪中被淘汰(實為8人)。經過短暫而激烈的試探,剩余的14人結成了多個陣營分別啟程。
他們的目的地皆是位于東方大陸的安諾克城邦遺址。
那里位于高聳的雪峰和漆黑的大海之間。1425年夏天,城邦與精靈發生了小規模沖突,幾天之后,一小隊巫師開啟了召喚古神的儀式,城邦也隨之毀滅。
格里菲斯裝扮成勞娜小姐的模樣,在嘉拉迪雅的邀請下登上迦南派遣來的魔法快船“提豐”號,向著東方急速前行。
東方的很大一片領土已經成為拜耶蘭安納托利亞行省的領地。那里海岸線曲折,港灣眾多,島嶼稠密。古老的褶皺山脈“龐廷山脈”橫貫北方,將廣袤大地一分為二。即便在東方戰爭最激烈的時刻,山脈北部的地區也沒有被戰火波及。
安諾克城邦的遺址便在群山和寧靜海的包圍中沉睡了十余年,直到神明的啟示將它喚醒。
嘉拉迪雅靠在緊挨舷窗的躺椅上。大家離開拜耶蘭不久,天空中就開始翻滾黑云和疾風,似乎預示著一場不應出現在寧靜海的詭異風暴即將降臨。
奇怪的笛音般的尖嘯來自極遙遠的東方,如同荒野中的夜梟發出的不詳之音。伴隨著這聲尖嘯的是卷過海面的強風,讓人戰栗不紊,寒意直徹骨髓。
嘉拉迪雅出眾的感知隱隱約約的可以察覺,就在海船航行的方向,有一股直沖天穹的不詳黑云蒸騰而起,將失落的城邦遺址籠罩于黑暗之中。正是它,攪動了平靜的海面。
出發時熱鬧的歡送儀式歷歷在目。全世界的名門顯貴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百年難遇的祭奠上,期待著被選中者們帶回足以改變世界的奇跡。
嘉拉迪雅停下了手中的占卜儀式。盛滿露水的秘銀盤上,水跡勾勒出奇怪而令人不安的圖景,一閃而過,隨即消失不見。
她用修長的玉指劃過水面,似乎是要將殘留的預兆與不安趕走。
“維蘭諾伊小姐,”塔金·亞蒙,迦南的超凡精靈,序列6“收藏家”在一旁問道,“銀月與星光的女王是否給予你有關未來的啟示?我們將會目睹的,是怎樣的奇跡?”
“奇跡……
“對于那些妄想用神秘的恩賜抹平一切困窘的貴人們,有著無窮的誘惑力,
“殊不知,在那片凄涼破碎的遺跡之中,封存著何等毀滅心智的戰栗真相。”
嘉拉迪雅喃喃低語,接著抬起頭來,用親切的語氣說道:“亞蒙,我約了勞娜小姐吃下午茶,晚餐見。”
滿臉期待的亞蒙聽了這話不由浮現出幾分不悅的神情。但是,“勞娜”小姐已經站在門口了。亞蒙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轉身離去。
裝扮成勞娜模樣的格里菲斯穿著颯爽的橘色長外套。在變換了容貌的情況下,他可以用這種方式盡量減少異裝帶來的心智的錯亂。
但是,即便如此,外套下的黑色緊身衣令婀娜的腰肢和曲線更加誘人,綠色的腰帶和發帶上綴著心型的寶石,紫色唇彩更是增添了許多神秘和誘惑。
被命運所迫,不得不打扮成這個樣子的格里菲斯每次看鏡子都覺得自己距離發瘋又近了一步。
“你好迷人喲”精靈小姐端起一杯果茶掩飾已經笑得合不攏的嘴角,“你用了哪款粉底,紫色的唇彩是你自己選的嗎?我都要把持不住自己了!”
格里菲斯不理她。
此行的前方可能是挑戰生理和理性底線、踐踏世間法則的神秘,緊張和警惕令他無心開玩笑。
嘉拉迪雅笑了好一會才收住,強壓著笑意說起正事:“說真的,在不知道你有手段參加天選者之祭以前,媽媽就已經和一些盟友開始運作,試圖給你安排一個名額。”
“噢?”
嘉拉迪雅散開靈性,檢查了艙室的安全,然后取來一冊案卷在腿上鋪開。
“看起來像是迦南的官方文件。”格里菲斯瞧了一眼說道。
“是的,的確是迦南的官方記載,有關于一件神秘事件的調查報告。
“準確的說,是第二紀1443年6月17日后不到十天時間,在我們認識前不久發生在迦南的事件記錄。
“媽媽和一部分迦南高層深究了其中的線索,并且將對其的調查視為最急迫和優先的事項。似乎,這件事和你有著密切聯系。我現在就把它說給你聽。”
1443年6月?我和嘉拉迪雅是6月30日認識的……格里菲斯靠在椅背上,雙手的指尖很自然的對頂在一起,閉上眼睛,顯出一副聽起自燃的神情。
嘉拉迪雅瞧了瞧他,拿起案卷,用山泉般清澈的聲音講述著那個古怪而危險的故事:
“關于迦南的信仰有過許多說法,公認的觀點是隨著魔法力量的興起,純血精靈幾乎都以探尋靈能的奧秘為追求,七神的信仰在千年的時光中不斷衰退。
“迦南的奇跡來自以魔力形態展現的取之不竭的靈能,有別于其他所有的靈能形態——魔力幾乎可以模擬任何一種能量和特性。但是,魔力的來源卻令人過于不安,以至于僅僅是議論不安的來源都是禁忌。
“魔力對于非凡者和神秘生物的增益是其它力量所不能比擬的。這一點只要看一看奧術議會尊貴的半神委員的數量就可以輕易知曉。換而言之,既然魔力的來源如此慷慨、強大,施法者們只要謹慎就可以了,免得因為過度的好奇誤入歧途,令深重的痛苦落在我們這些神靈的眷屬身上。
“1443年6月,情況發生了變化。一場我們始料未及的危險正在迦南蔓延。
“6月18日深夜,迦南作戰部隊的前線執行官安提哈淹死在湖邊的淺水里。根據同僚的證言,他的精神長期處于不穩定狀態,日記中也表現出了理智錯亂的跡象,住所的墻上留著一行血色的字跡——
“‘代價將要支付’。
“6月20日,曾經隸屬于安提哈的半精靈作戰部隊成員哈蘭迪爾和琵洛蒂斯抵達迦南。他們參與了之后的指揮官遇難事件的調查。”
哈蘭迪爾?就是那個哈蘭迪爾?和羅蘭很熟悉的哈蘭迪爾。
格里菲斯在聽到熟悉的名字時立刻睜開眼睛,豎起眉毛。對于另外一個,明顯屬于女性的名字,他很陌生。
很陌生,卻有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顫抖,一如搬運米粒的田鼠在轉角遇到了毒蛇一般,發自本能的戰栗。
“這只是開始,”嘉拉迪雅說道,“我所要說的重點是這兩位半精靈調查員的經歷。
“那是6月17日。
“前線游俠部隊的哈蘭迪爾和琵洛蒂斯被部署到了和獸人氏族聯盟交戰的前線。經過短促而殘酷的激戰,他們獲得了短暫的休息。
“一個超凡位階的墮落巫師毫無征兆的出現在戰場上。照理說,這種級別的戰斗不應當出現超凡者,強大的靈能波動會被前線偵測,即便來不及阻擋,也能發出預警。但是,墮落巫師的介入并沒有被預警。他用冰霜和奧術魔咒屠殺半精靈,還化身為極其強大的球狀閃電。
“很快,在場的游俠就只剩下哈蘭迪爾和琵洛蒂斯兩名。他們都負了傷,眼看就要遭到殺害。
“就在這時,現場傳來了微弱、怪異的的聲音,像是某種野獸在嚎叫,來自極其遙遠的世界。
“嚎叫聲在逼近,褻瀆的音律在放大,像是獵犬和狼的叫聲,越來越近。
“荒涼的戰場上涌起了一團奇怪的迷霧,幾乎絕望的半精靈們看到了細長且扭曲的頭,然后是身體。
“它的形態難以形容,像是蠕動的液體,又像是飄蕩的煙,隱隱還讓人覺得像是兇殘的野獸。剃刀般鋒利的牙齒和爪子,閃光的眼睛與交錯的顎,像狼一樣,不斷起伏的淡褐色和青色皮層,張開的可以勉強被稱為口器的器官中有一條中空的吸管在黏液間撲打。但是當它離開迷霧開始移動時,形象又飛快地發生扭曲。
“在場的所有生物都被怪物的出現驚駭。墮落巫師率先發起攻擊,和扭曲的怪物立刻廝殺起來。他們彼此以閃電、烈火和酸液互相攻擊。怪物的恢復力驚人,甚至在腐蝕超凡者的魔法護盾。
“墮落巫師見狀,動用了時空的威能,無數的觸手從幽深的黑暗中涌出,放逐了怪物。接著,他也因為過度消耗撤離戰場。”
格里菲斯不作聲的聽著。
這似乎僅僅是戰場上出現了某種位置的怪物。世界上每天都有無法辨認的怪物出沒,并不值得為一頭怪物驚擾精靈的高層。
嘉拉迪雅取出一張畫紙,交到他手里。
“這是?”
“這是現場的當事人之一琵洛蒂斯繪制的現場畫面。”
格里菲斯瞧了瞧,只看到紙上畫著錯亂的線條,長著狼嘴的怪物和一個坑坑洼洼的發霉橘子在搏斗。
畫紙上還有琵洛蒂斯本人的畫像,是位留著銀色長發、容貌美麗、身材高挑的妙齡女子。
“好吧,這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嗎?”騎士問道,“我們需要調查這個怪物?”
精靈小姐收回案卷和畫紙放在腿上:
“有一些最膽大妄為的研究人員觀測到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存在。那里是扭曲的維度,在我們生活和認知的線性連續的時空之外,呈角狀不連續的世界。換而言之,那里和我們處于不同的維度,受到不同的法則約束。
“根據推測,若是生物離開自己的世界,經由跨越位面的隧道前往極其遙遠的彼岸,進入‘它們’的領地。
“它們永不停歇,是和宇宙一樣古老的規則的具象,是追捕的獵犬。”
格里菲斯更加奇怪了:“獵犬……我承認這個怪物很驚悚。但是,那又如何?”
“驚悚的不是怪物”精靈小姐說道,“是獵物。”
“獵物?”
嘉拉迪雅望了格里菲斯一會,在回答的時候,聲音低得幾乎像耳語一樣:
“格里菲斯,這頭怪物出現時有著明確的目標,它所追蹤的是——
“琵洛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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