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的戰斗擊潰了叛軍主力,還干掉了一個偽神之手。巨大的戰果讓格里菲斯有很大的概率越過三級突擊大隊長,從一級突擊中隊長直接晉升為二級突擊大隊長,地位相當于國防軍的中校。
旗隊長比二級突擊大隊長還要高一階。考慮到這是禁衛軍軍銜,高于國防軍的同級軍官,格里菲斯已經邁進拜耶蘭高級軍官的行列。
相對于格里菲斯的年齡、資歷和功績、連升三級都是超規格而且不合適的。即便有神之手的身份加持,這樣一份晉升也需要元老院和奧術議會的干預才有可能通過,毫無疑問是嘉拉迪雅通過迦南高層運作的結果——
用旗隊長軍銜和直屬部隊武裝戰爭騎士!
維羅納第10輕裝步兵軍團從命名上就可以知曉這是一個以維羅納兵員為主,由拜耶蘭軍官指揮的輔助軍團,其編制通常下轄10個步兵營/大隊和炮兵中隊、工程兵中隊、輕騎兵中隊、憲兵中隊等多個輔助單位,戰斗兵力最高可達七千人。
由于輔助軍團不是元老院的嫡系部隊,維10輕步相較于常設軍團削弱了許多,騎兵和炮兵等加強單位的數量受到嚴格限制,步兵也大多是經驗不足的新兵。
這樣一支由拜耶蘭同盟者組成的軍隊沒有軍團長級別的將領統帥,非戰時僅保留少數核心部隊,戰時擴編,在拜耶蘭將領的部署下可能會被拆分成許多單位,配置給正規部隊組成戰斗群,甚至會被填進最危險的戰場。
但是,這樣的軍隊劃入格里菲斯麾下恰到好處,既有一定的戰斗力,也不會因為特別強大引起人事上不可解決的實質障礙。
這樣一支正規軍有拜耶蘭軍隊的編制,有充分的補給和相應的便利。既然嘉拉迪雅能影響這樣高階的任命,格里菲斯覺得自己很可能會擁有實質上的人事、組織和作戰決定權,可以任命拉納、米典麥亞他們擔任這支部隊的軍官。
這次晉升來得正是時候!
若是運作得當,這支軍隊將會在接下來的戰斗中發揮出極大作用。亞倫成長后的實力固然驚人,但是有戰爭騎士的破魔特性和一整支軍隊的配合,未必不能克制。
得和羅蘭談談,征求薩洛里安教授的意見,有關軍隊的機動和補給……迦南方面如果不方便支持,就要多請米蘭提斯小姐、索尼亞和阿蘭黛爾幫忙……
格里菲斯非常滿意,甚至開始遐想自己的直屬部隊步騎炮的編制和協同。
“你等會可要好好感謝我”嘉拉迪雅發現格里菲斯走神了,連忙壓了壓翹起的嘴角,在桌面下推推他的胳膊肘,小聲提醒,“請旗隊長閣下發表一下晉升感言。”
格里菲斯立刻坐端正,收斂自己的思緒,望向在座的大家:
“元老院犒賞為它作戰的勇士真不吝嗇,
“他們希望我去對付誰呢?”
貝爾蒂埃搖晃著酒杯低吟道:“拜耶蘭正在失去維羅納的領地。謠傳邦聯正在醞釀從數個行省發動全面攻勢。元老院需要新的軍隊來對抗叛軍的威脅,至少要保住維羅納東部沿海的富庶城鎮。作為獎勵,在這里作戰的先生們會得到自己的領地。”
“這敢情好,我們都可以有自己的莊園哩!”大家齊聲應道。
拉納興奮地拍了拍桌子:“格里菲斯,我們的神之手,就由你來擔任總指揮。我們是元老院的禁衛軍,有光榮的傳統。”
“是什么傳統?”菲歐娜瞧瞧她的修托拉爾,覺得這話聽起來哪里不對。
拉納一時語塞,其他人紛紛嚷嚷起來:
“忠誠,那自然是忠誠啊!”
奧菲莉亞冷靜地掃了一眼在座的同伴,問道:
“那么,如果元老院下達某種命令,怎么辦?”
吵吵鬧鬧的宴會安靜下來。
格里菲斯輕叩了一下桌面: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戰爭的首要問題。
“維羅納、塞瓦斯托、敖德薩和其它行省的居民是我們的同胞,是鄰居。
“等到這場內戰結束,我們要和本地人重修舊好,和他們做生意。
“殘暴的戰爭罪行必須被阻止。”
格里菲斯的發言定下了基調。
接下來的戰爭不僅是現實世界的內戰,也是更關鍵的神之手的對抗。勝利者將會得到奇跡。在現實的戰爭分出勝負以前,通往許愿之器的較量可能就會塵埃落定。
奇跡會終結一切紛擾,可是,那究竟是怎么樣的奇跡,尚不得而知。
格里菲斯估算著戰略和政治——
神之手的身份讓所有的問題復雜了。
天選者之祭的最終階段將會召喚改變世界的許愿之器,矛盾就不再僅限于元老院和邦聯的戰爭。
我是拜耶蘭的騎士格里菲斯,也是邦聯的“血爵士”,有了這個面具,便有了布局和妥協的空間,可以觀望局勢發展……即便維羅納人的忠誠和友誼短時間內難以獲得,羅蘭和邦聯也可以協助提供穩定的后方,組成對抗巫師和元老院的聯盟……
許許多多的問題懸而未決,虛境的外神又步步緊逼,過載的思考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
格里菲斯想著這些問題,不禁有些疲憊了,目光停留在餐桌上,陷入了短暫的走神。
望著餐桌上剛剛摘來的薔薇,他似乎出現了幻覺。嬌艷的花朵賞心悅目,旺盛的生機從花瓶中滿溢而出,甚至有花蕾在繁復的枝葉間綻放。
摘下來以后還這么生機勃勃,這就是維羅納的薔薇嗎?果然名不虛傳。不過……其它的花瓶里好像沒有這樣的花束,是因為我作為領主的待遇不同么?
大腦放空的格里菲斯有些驚奇,又懷疑自己的常識是不是又出現了偏差。他盯著這株不同凡響的植物,順手敲開一個雞蛋。
維羅納的食物很有特點。當地人會把快要孵化的雞蛋浸泡在酒精中,做成別具風味的菜肴。很多人對這道菜感覺恐懼,但是也有人覺得很好吃。
格里菲斯的注意力都在那束好看的薔薇上,撥開泡酒雞蛋的手指上突然有些刺痛。他低下頭,看了一眼。
破碎的蛋殼中有一只眼睛正在凝視著他。蒼白、絕望而猙獰的異常充斥著。
這……
這是什么東西?!
不可名狀的一幕震顫了格里菲斯的意志,讓他感覺到一陣眩暈。當他回過神來,再去看那顆怪異的雞蛋,發現那顆眼球竟然化為一灘腐爛的膿水。
非凡者,不,難道是神之手的攻擊!
這是什么性質的特性?!
格里菲斯全身的毛發都豎了起來。他伸手抓住腰間的佩劍,“曾”的抬起頭來,正好遇上嘉拉迪雅的視線。精靈也注視著那顆蛋,臉白的像雪一樣。
“不,我不知道……”嘉拉迪雅也驚呆了。她喃喃低語,在桌子下抓住了格里菲斯的手。
“轟——!”
格里菲斯冥冥中聽到一聲轟鳴。不似雷聲,卻像是由極度混亂的聲響交匯而成,預示瘋狂在變的呼號。哪怕是戰場上數萬人的哀嚎也因為這聲巨響顯得暗然失色。
怪響轉瞬即逝,留下不詳的回音在心靈深處徐徐回蕩。
洪流般的靈能接踵而至,沖刷著,從四肢百骸直至靈魂。伴隨著這突如其來的力量,還有一種顛覆性的不安在徘回旋轉。
在座的其他非凡者似乎并未受到沖擊。但是,他們的靈性也被觸動,下意識地去仔細聆聽。
“我好像聽到了什么!”
有人大聲詢問,莊園外傳來陣陣騷動,跑來跑去的人喊著雷暴和閃電。緊接著,一個明亮的光球突然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宴會大廳里。
所有人都跳了起來,他們拔出劍,舉起魔杖,卻見一隊精靈從風暴中緩步而出。為首的精靈容貌非凡,身穿鑲鉆的亮紅色長袍,一層藍水晶般清澈剔透的無形屏障環繞其身,仿佛置身于濃稠夜色一般。他無視包圍自己的騎士和軍官,只對嘉拉迪雅微微頷首:
“晚上好,維蘭諾尹小姐,
“我是泰瑞爾·肆星,元老院的利劍,來此傳達迦南的意志。
“幾分鐘前,部分拜耶蘭的巫師剝奪了奈拉·馮·葵曼莎的特性。他們魯莽的行動導致了神之手的毀滅,事先沒有征求我們的同意,神秘世界的軌跡已被改變。
“睿智的迦南元老院宣告——
“通往永恒之地的道路已經開啟,尹露瓦什的神諭向我們昭示,嘉拉迪雅·維蘭諾尹小姐是兩位新生的光輝精靈之一,將會帶領我們前往永恒的至福之地。
“那里的一切,從森林到流水,皆圣潔無暇,免于疾病、腐敗或枯萎。那里是世界的起源,創造賞心悅目的事物之所。
“請隨我們返回迦南。”
大廳內陷入寂靜。火炬的燈光照亮了來訪的精靈,寶鉆煜煜生輝,仿佛流動的火焰。
泰瑞爾帶著微笑注視著嘉拉迪雅。他身材欣長,音色動人,舉止優雅如同畫卷,卻讓人有種針刺般的不安。
超凡者之間的傳令不需要現場宣讀。一道咒語、一件圣器就能讓意志跨越千里。精靈派出幾位強大的超凡者親臨,絕對不是只為了和嘉拉迪雅說幾句話。
拉納手按巨劍,繆拉啟動護盾,拉瑟爾不知不覺迂回到了側后。
“宣告收到,泰瑞爾閣下。”嘉拉迪雅說道,輕輕按了一下格里菲斯的手腕。
她的語氣很平和,但是答復卻不能令這位強大的精靈滿意。超凡精靈的眼眸如同冰霜一般凌冽,身邊的法球旋轉起來,發出撕裂空氣的嗡鳴。
“我不是來傳令兵,小姐,”他揮開法袍,向前而來,“請不要給我添麻煩。”
格里菲斯立刻上前一步,攔在嘉拉迪雅身前,含光緩緩滑出劍鞘,距離精靈不到七步……
泰瑞爾掃了他一眼,嘴角劃過一絲笑意:“奇怪的氣息,就是你了。
“這很有趣。
“我一直期待著和你較量一下,看看誰才是光輝精靈的守護者。”
他的話語卷起令人驚悚的威壓和氣勢。旋轉的法球和聚集的靈能在空氣中發出嘶嘶的呼嘯和炸裂聲,狂暴的風暴幾乎要掀翻屋頂。仿佛只要一個念頭,前來此處的超凡精靈就能碾碎整片領地。
突然,泰瑞爾的手僵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裂開的蛋殼。
氣勢在一瞬間煙消云散。高傲的精靈嘴角的笑意變成抽搐。他不說話,轉過身去勾勒了一個法陣,帶著同伴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要不是空氣里還殘留著靈能的余波,真讓人難以相信迦南的超凡者曾經位臨此地,然后差點動起手來。
莫名其妙的客人們回到座位上。拉瑟爾大聲滴咕:
“要我說,這些尖耳朵都是怪人,
“我不是針對您!”
嘉拉迪雅突然站起身,向大家道聲晚安,頭也不回的像一陣風消失在門口,留下一個背景讓拉瑟爾十分尷尬。
“我想她也不是針對你,各位請隨意。”格里菲斯連忙起身,向客人們告辭,追了出來。
格里菲斯在后面跑,但是精靈窈窕的倩影又輕又快。他一時追不上,竟然跟丟了。
他在夜色下找了一會依然不見蹤影。不知不覺間,晚風中飄揚起流水般叮冬作響的音律。
琴弦流淌甜美的旋律,讓人忘卻了身邊的一切煩惱,飄向遙遠的黑暗大地,看著天上的陌生月光,遠離了附近的小河和山丘。
有誰在撥動琴弦?
空靈悠遠的琴聲牽動靈魂,仿佛晨光熹微,晚星下風吟盡塵埃。令人想起破曉下的山脈,徘回于幽暗密林與冷山的歌謠,黑暗的天空中星斗閃耀。
是嘉拉迪雅么?
格里菲斯循著“叮叮冬冬”的音律來到樹林,嘉拉迪雅正坐在樹梢上。
“琴聲真美!”格里菲斯由衷贊嘆道。
秋林似的清香中帶著一抹醉人的葡萄芬芳。嘉拉迪雅安靜地坐在高高的樹梢,手中并沒有豎琴一類的樂器。
“琴呢?”騎士問道。
“什么琴?”嘉拉迪雅輕聲問,隨即意識到了什么,輕輕按了按額頭,“格里菲斯,你別過來。”
格里菲斯已經在手腳并用的爬上樹梢。聽到女孩的話,他猶豫了一下。
都說女孩心情不好的時候讓你別過來其實并不是字面的意思……他想了想,覺得肯定不能就這么算了,更積極地往上爬,坐在女孩的身邊。
“那我聽到的是?”
“兩年了呢,你怎么還是這么不聽勸,”嘉拉迪雅望著遠處的夜空,臉頰被垂下的黑發遮住,沒有看他,“你快點走開。”
“嗯兩年了,”格里菲斯連連點頭,“當我從前線回來的時候,兜里只有35個銀郎。作為邊境騎士家沒有繼承權的次子,如果在拜耶蘭呆不下去,嗯,我可以回家。家里人也說不用有壓力。”
“我想,他們只是想說,想說……好吧,他們想讓你別有壓力……”嘉拉迪雅隨口應道。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嗯,別有壓力……格里菲斯心情很愉快。那空靈的琴聲似乎還讓林間的夜色也變得如黑白水墨一般靜謐,無袖的連衣裙露出象牙般粉凋玉琢的胳膊,讓他心情好的要開花了。
這里也沒有別人,嘉拉迪雅的手真好看……格里菲斯輕輕撫摸如玉的手臂,將她的手緊緊握住:“你一直和我在在一起,即便當我平凡的毫不起眼。我們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什么,隱隱約約……嘉拉迪雅,我能幫你什么?”
“你已經在幫我了,
“格里菲斯,你相信命運嗎?”
嘉拉迪雅側身坐著,沒有轉身看他。瀑布般的黑色長直發,領口白皙的肌膚比夜色還要動人。但是,她的手很冰涼,讓格里菲斯感覺自己像是握著一塊冰。
不過,他對自己的熱量很有信心,握得更緊了:“我想,這取決于我們如何看待命運。”
嘉拉迪雅在憂心,心事重重,看來神之手的爭斗和迦南的情況讓她壓力很大啊……格里菲斯的目光飄向發梢和纖腰,兩人并肩坐著,絕好的角度讓他的心砰砰直跳。
“當我想到宿命時,我想到的不是無法逃避的命運,而是某種責任,一個你必須為之行動的目標,是你存在的意義。”
“似乎,是這么回事。”格里菲連連點頭,不客氣的將窈窕的身體攬入懷里。
“如果發生了一件你從未了解,可能會,改變所有目標的事?”
“你在說什么?”
氣氛怎么變得有些嚴肅了。不等格里菲斯明白過來,嘉拉迪雅突然從他的手里掙脫,揉著自己的長發:“突然間,你可以在一瞬間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代價卻是……”
“是什么?”
嘉拉迪雅突然變得十分焦躁。她扯著自己的頭發,將價值連城的黑色長直發都扯下來一縷:“這說不通!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我一直覺得,嘉拉迪雅·維蘭諾尹,在迦南的祝福中誕生,要為迦南的繁榮和同胞的幸福盡力,是理所應當的事。
“我越來越清楚的知道,我的感覺沒有錯。但是……”
格里菲斯更加擔心了。他輕輕按住女孩的肩膀,想把她轉過身來。
就在這時,他突然僵住了。腦海中閃過一個莫名的,無比強烈的念頭:
“不能看!”
“不能看!不能看!”
“跑!”
這突如其來的靈性觸動讓格里菲斯全身冰涼,毛發像炸開一般豎了起來。一滴冷汗順著后頸,緩緩滑落到他的背上。
他近乎石化了。那無比熟悉的俏臉離他的嘴唇只有幾公分,被柔順的黑發遮掩。但是,這動人的長發,卻像是恐怖的藩籬,似乎后面是某種,致命的天敵。
不,不止天敵。是某種更加絕望的,不可描述的……
不可直視的……
“你剛才聽到的,并不是琴聲。
“格里菲斯,這里沒有琴聲。”
嘉拉迪雅的聲音染上了哭腔:
“人是有極限的,越是接近神秘,理智和身體就越無法承受。即便是神明的祝福……
“被神秘沖擊,理智破碎時本能的反抗和掩飾,會扭曲現實,讓我們聽到,看到……”
一根樹枝突然落在格里菲斯肩上,把他嚇了一跳。繁茂翠綠的枝葉在格里菲斯眼中竟然也是黑墨一般。當他凝視枝葉,黑墨般色彩濃稠的枝葉突然變得慘白,柔和的樹枝瘋狂滋長,如同骷髏般猙獰的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格里菲斯驚的丟下了枝條。
“嘉拉迪雅,我們離開這里!”
格里菲斯心跳加速。不等他拉著女孩起身,頭頂突然響起一片沙沙聲,更多的枝葉從頭頂落下。有一只毛毛蟲“啪”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這卷曲的、墨綠色的小蟲蠕動了一下,在格里菲斯的直視中,張開口器,撕裂到無法想象的弧度,露出了一張狂笑的人臉。
空氣中回蕩著怪笑聲,格里菲斯的大腦如遭錘擊。
嘉拉迪雅顫抖著抽泣起來:“格里菲斯,我正在影響身邊的生物。
“我,不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