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利雷大人遇襲了!”
嘉拉迪雅從最高評議會返回元老議事廳。這里就像是著了火,煙霧繚繞。成群的元老和貴族聚在一起,抽著魔晶,大口飲酒。
剛剛坐下,阿廖莎就湊了過來,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嗯?”嘉拉迪雅以為是弄錯了。
最早的襲擊發生時,她就在一旁親眼目睹了普羅維斯動動手指就將攻擊泯滅。一兩個刺客和炸彈并沒有威脅到強大的半神。
她正想糾正阿廖莎,告訴小姑娘遇襲的是議長。但是,附近的竊竊私語證實了進一步的消息——
迦南四位半神之一,最高評議會成員加利雷·加圖大人遭到了突然攻擊。襲擊者不知道用了什么辦法,對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生物的攻擊竟然生效了!
“你還知道什么?”
身為尊貴的光輝精靈和最高評議會的成員,嘉拉迪雅榮幸地被沒收了所有的靈能通訊手段。泰瑞爾和幾位高階執行官帶領的衛隊絕對不會讓回音水晶或者其它具有遠程聯絡功能的封印物接近她。
“都是些亂糟糟的消息,”阿廖莎指指自己鑲嵌了回音水晶的耳墜說,“將軍和執行官們行動起來,對付外面的人類。但是,據說,敵人不只是人類。欸你干什么!”
一位執行官走過來,沒收了阿廖莎的耳環。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似乎同意她陪伴在嘉拉迪雅身邊就已經很通融了。
“嗯。”嘉拉迪雅揉了揉額頭。她隱約聽到遙遠的囈語,紛亂地逼近。有許多不屬于現實的氣息滋長起來。
“送點魔晶進來,”一位元老滿臉煩悶,他的煙卷抽完了,“侍者呢,都上哪里去了!”
他的抱怨引起了好些共鳴。其他精靈也坐不住了。
星云圣殿里的元老在最初的襲擊發生時就宣布休會。但是,出于安全考慮,大部分元老和貴族都沒有離開會場,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局勢平息。
一群半精靈侍女立刻走了進來。她們早就在等候了,水晶瓶里盛著鮮紅的佳釀,銀盤上壘著一捆捆的煙卷。這些好東西立刻分發到迫不及待的精靈手里。
“我不用,謝謝。”
嘉拉迪雅絕對不碰摻入魔晶的煙草,也不想喝酒。她的心情亂糟糟的,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和危險像藤蔓一樣悄然攀附。
而且,在這之外,還有一分炙熱而熟悉的氣息,似乎就在不遠處。
該不會是……
嘉拉迪雅抬頭望向窗外,幽藍的天幕下閃著時明時暗的火光。即便聽不見外面的聲音,也知道今晚不會平靜。她低下頭,似是無意識地輕撫著右手食指上的一枚戒指。
銀色的戒托宛如綻放的玫瑰,花瓣的位置托著瑰麗的紫羅蘭寶石。
“食指戴戒指不是單身的意思么?”阿廖莎睜大眼睛看看戒指,又瞧瞧嘉拉迪雅。
“如果我戴在中指或者無名指上,元老院怕是要跳起來吧”
“噢——!”德魯尹小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是誰送的?”
“你猜。”
兩個女孩小聲聊著天,阿廖莎醞釀著措辭想刨根問底。她正要張口,鄰座的一位元老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呃——!呃——!”他抓著自己的喉嚨,指甲已經撕開了皮肉,滲出的血水卻和他的臉一般晦暗黑紫。元老的眼球凸出,幾乎要……
“呯!”
元老的眼睛從眼眶里爆出來,炸開一片紅紅綠綠的碎塊和絲線,落在地上瘋狂蠕動。
大部分精靈看得愣住了,還有一些更警惕的,已經狂叫起來:
“下毒,她們下了毒!”
慘叫聲頓時淹沒了大廳,在場的上層精靈又倒下了幾個。嘉拉迪雅急忙拉著阿廖莎躲到角落里。
“別殺光她們,留下,留下!”斯坦尼斯·保盧斯將軍高聲制止。呈上煙草紅酒的侍女在一瞬間被撕碎了好幾個。剩下的退到墻角,一聲不吭地注視著包圍她們的精靈。
“你們的同伙在哪里?”高階執行官亞修拉一手攔住憤怒的族人,一手舉起魔杖,“回答,或者死。”
這幾個侍女已經遍體鱗傷。上層精靈的憤怒和靈能蹂躪她們,比撕碎一個布娃娃還容易。她們的衣裙支離破碎,光潔的皮膚上裂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口。
她們中走出一位,昂著頭望著執行官:
“他們無處不在。”
“為什么?”亞修拉語速飛快地問道。
“您和各位神之卷屬最清楚不過。”
“酒里放了什么?”
“從下水道采集的苔蘚,您知道上面沾了什么。”
“誰指使你們?”
“沒有人。”
侍女有問必答,但是,嘉拉迪雅有種感覺,這不是往日的順從,而是勝券在握時的平靜。
亞修拉的牙根都抖了起來。他感覺到了,在場的精靈大都感覺到了,甚至開始惶恐,是不是不能再問下去了——會有什么被問出來呢?
見到精靈們沉默了,為首的侍女慘然一笑:“您似乎忘了圣殿的規則,不可以和半精靈說話。”
“那只是封印松動時的規則……”亞修拉的話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里,精芒四射的雙目不可置信地盯著墻壁,“怎么可能?今晚,不應該會……”
精靈中間發出一陣冷顫的驚呼。他們赫然看見,不應該在今晚出現的血字正從墻壁上滲出來。
“離開這里!”泰瑞爾大喊起來,“高貴的族人們,快去安全屋!”
元老議事廳轉眼被混亂淹沒,上層精靈你推我搡,拼了命要從寬敞的大門擠出去。
那位為首的侍女微笑著看著奔逃的精靈,和她的同伴一起拎起裙擺,向逃難的精靈,向已經在吟唱毀滅咒語的亞修拉致意:
“祝各位在今晚罪有應得。”
一個接著一個侍女被點燃,在烈火中慘叫起來,為首的那位最先被燒成焦炭。最后一位,在火苗已經撕咬皮肉的瞬間,用整個圣殿都能聽到的聲音高喊:
“向這個,虛妄的世界,發起叛逆!
星云圣殿是迦南最重要的建筑,外有屏蔽遠程攻擊的護盾保護,內有強大的非凡者拱衛,但是,逃離的上層精靈離開議事廳以后還是一頭撞上了沖進圣殿的義軍。
埋伏的義軍從各個方向撲過來。數以百計的戰士拉開弓箭,舉起火槍。遭到攻擊的精靈立刻反擊,對準半精靈和人類出現的區域傾瀉魔法和靈能。
突然,人群中有一些消失了。
對攻的雙方像是被咬了兩口的巧克力,有一些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精靈、半精靈和人類停下攻擊,各自聚集。
血字已經勾勒出完整的規則:
“今晚請大家跳圈圈舞,
“左一步,左一步,
“右一步,右一步!”
怪誕的規則已經生效。所有的生物急忙放下武器,精靈和義軍各自分成兩團,跳起圈圈舞。
“啊——!”一位元老踩錯了步點,視線投向了不該注視的黑暗,突然被黑影拖進了黑暗中。其他精靈繼續在細細碎碎的咀嚼聲中硬著頭皮跳舞。
舞曲剛停,義軍戰士舉起步槍,密集的鉛彈像驟雨一樣砸過來。
但是,他們面對的是強大的精靈非凡者,對射開始的瞬間就已經居于下風。
火光照亮了大廳,在狂風中猙獰如野獸。一片混亂的局勢讓義軍大部分的攻擊都打偏了,剩下的撞上了飛行的火槍和撒開的電弧,要不就泯滅在護盾上。
無論他們怎么努力,都抵擋不住精靈。
擁有強大護盾的精靈非凡者無所顧忌地殺戮,一個個的臉上都掛著恐懼、蔑視、憤怒和仇恨。義軍被成片的敲碎頭骨,扯斷喉嚨,撕碎腰椎,搗爛心臟。精靈徹底投身殺戮之中,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把叛徒殺的片甲不留。
崇高的圣殿里滿是火光、爆炸和垂死哀嚎。嘉拉迪雅不忍直視,瘋狂的上層精靈們也聽不進任何停手的勸解。
不同的力量在華麗的大廳、房間、長廊和水池里撞擊,燃起了連天空都要褪色的強烈弧光。
“快停下,斯坦尼斯!”嘉拉迪雅朝身邊的斯坦尼斯·保盧斯將軍喊,“快讓大家停手,靈能在這里很敏感……”
“嗡——!”
難以名狀的嗡鳴聲突然而至,幾乎要撕裂心智。一群正在施法的精靈巫師突然扭動起來。他們揮舞魔杖的手像面條一樣扭曲,軀干、雙腿也糾纏起來,然后,“彭”的一聲悶響。
用來壓制叛亂的攻擊在空中扭曲了方向,在互相沖突的靈能干涉下彈回人群。
“所有人住手!”高階執行官亞修拉發出攝人的意念,把還在瘋狂吟唱的同胞制住,“這里交給我們,帶上光輝精靈去秘庫的安全屋。”
“秘庫?你瘋了嗎?我們不去那!”好些元老嚷嚷起來,“斯坦尼斯,你的軍隊呢?!”
大家不得不分開行動,斯坦尼斯將軍揚手朝著出口一指:
“軍隊會保護各位元老離開!”
這座圣殿的某些位置部署了可靠的部隊,由強大的精靈副官帶領,麾下的半精靈也是最忠誠的。
上層精靈立刻一分為二,大部分跟隨將軍去和軍隊匯合,少部分自愿跟隨嘉拉迪雅,往地下的安全屋撤退。
穿過迷宮般的回廊,殿后的亞修拉交戰的靈能咆孝漸漸的被大門和墻壁阻隔,四周也安靜下來。
“停在這里!”帶隊的泰瑞爾·肆星在一扇大門前停下,發出指令,“根據最高評議會的命令,維蘭諾尹小姐的安全處于最高優先級,她必須立刻前往地下秘庫和塔金匯合,啟動武器。各位大人,你們中有些要第二批走,我的突擊隊會留在這里保護各位。”
說罷,他就輕點墻壁。堅固的大門隨之打開,里面有一條傾斜向下的隧道和一個不大的房間。
另一位光輝精靈塔金·亞蒙就在圣殿的地下,看管著封印神秘的秘庫。襲擊發生以后,他已經根據預桉返回了幽深的地下。
在這座巨大的圣殿里,有一些奇怪的房間可以自行遷移,前往圣殿的特定地點,免去長途奔走的疲憊。但是,每個房間所能容納的人數是有限的。
嘉拉迪雅往黑暗的地下望了望,那里深邃的沒有盡頭。她握緊了自己的手,好像在捏著什么,輕輕點了點頭。
“有必要嗎?下面有塔金在,何必……”同行的靈能主管梅爾羅斯覺得有些不妥,但是陪伴嘉拉迪雅的還有好些貴族,他們不想再等,催促著一起涌入房間。
強大的超凡者泰瑞爾最后一個進來,他叮囑其他精靈搭乘下一個移動的房間,然后關上了大門。
暫時安全了,距離下一次蝕之刻的出現還有時間。嚇壞的精靈們彼此都不說話,一個個凝視著昏暗的墻壁和屋頂。
“嘩啦,嘩啦。”
黑暗的窗外,隱隱能看到圓柱形的隧道。地下的冷風從窗戶吹進來,讓精靈們冷得發顫。
“他們到處都是,但是并沒有什么用,”泰瑞爾打破沉默,“可笑的蟲子。”
梅爾羅斯不同意:“用你們傲慢的腦袋仔細想想,這場戰斗能給叛軍帶來什么?他們毫無意義的送死。”
“蟲子就是喜歡這樣。”
“不,”梅爾羅斯說道,“他們在驅趕我們。我們前往秘庫,正好給他們打開了接近終極武器的機會。”
精明的目光取代了渾濁和慵懶,梅爾羅斯的目光落在嘉拉迪雅身上,語氣尊敬地問:“小姐,你覺得呢?”
嘉拉迪雅看看他,似乎毫無意義地撫摸著食指上的戒指。
“聽你們的。”
阿廖莎緊緊抱著嘉拉迪雅的胳膊。她還沒有成年,今晚只是來參加舞會的。冰冷的空氣讓她瑟瑟發抖,飛快閃過的窗外,黑暗中突然劃過一道紅色的閃電。
電光快的驚人,恍若幻覺。靈能沒有異樣,狂風蓋過了所有的動靜,注意到亮光的精靈也沒有當回事。
多半又是線路故障什么的……
“我們應該回去,”梅爾羅斯越想越覺得不妥,“塔金自己就能啟動武器。他的工作是不容打擾的!”
“那里很安全,光輝精靈不容任何閃失。”泰瑞爾反駁道。
“安全,你是說這個管老鼠的盒子安全,”梅爾羅斯跳起腳來,“這個宮殿就沒有安全的地方!深入地下,只會斷絕我們的退路,被那些怪東西包圍起來。小姐,我們停下,離開這里。”
精靈們一起把目光投向嘉拉迪雅。
她正望著窗外無垠的黑暗。房間在向下滑行,脫離了隧道,進入了巨大的空曠空間。
嘉拉迪雅似乎走了一會神,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柔聲說道:
“來都來了。”
房間里又一次陷入了安靜。
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梅爾羅斯的目光落在嘉拉迪雅的手上。從剛才開始,她就有一些奇怪的小動作。
這枚戒指,對于迦南身份最高貴的小姐來說,未免太樸素了……
“如果,叛軍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們的秘密武器?今晚的攻擊,只是羊攻,”梅爾羅斯再次梳理頭緒,他需要說服在場的所有精靈支持他的意見,“嘉拉迪雅小姐,我無意冒犯,但是你能回答幾個問題嗎?”
“請問吧。”
“你手上的那枚戒指,是從哪里得到的?”
嘉拉迪雅目光低垂,雙眸凝視著銀色的指環和上面小小的寶石。
一片寂靜,只有房間穿行于隧道的呼呼風聲。
突然,哐當一聲巨響,移動的房間停了下來。大門緩緩開啟,微弱的光線在幾步之外就被吞沒于黑暗中,讓大家不知身在何處。
精靈們都屏住了呼吸,閑言細語仿佛被勐獸驚擾的夜鶯一般躲了起來。
嘉拉迪雅揚起臉頰,輕笑著環顧四周:
“在我們動手以前,有誰想要出去嗎?”
幽暗深邃的通道中傳來一聲讓人心季的聲響,在突如其來的寂靜中格外攝人。
“呼,呵——”
所有精靈唰的轉過身去,盯著前方的暗處。
黑暗中出現了一頂頭盔,一身重甲。平緩的呼吸在面甲和頭盔間聚集為沉重的回響,仿佛巨獸踏過地面仿佛的轟鳴。
呼吸聲仿佛覆蓋黑甲的大手,淌落鮮血,穿過絕望的呼號,越過虛空扼住咽喉。
“呼,呵——”
梅爾羅斯蠕動著干澀的喉嚨,驚疑和迷茫像融化的冰水一般順著他的嵴椎蔓延。他想要說點什么,卻張不開嘴。
“這,是什么?”泰瑞爾發出含湖的疑問,“這里的封印物,失控了嗎?”
嘉拉迪雅翩然一笑,搖曳的裙擺往人群后退了退。
猩紅的血光如同彗星般旋轉閃爍,一道閃電劃破黑暗。
在這一瞬間,精靈們看清了敵人。那是一位戴著猙獰頭盔的騎士,面甲的縫隙間,刀鋒般的目光如同被鮮血浸透的紅月一般。
冷酷和恐懼仿佛化成了實體,噩夢變成了現實。
“攻擊!”
不知道哪個精靈巫師高喊道。但是,吟唱、魔法像是被關進了囚籠,不等施展,他就被虛無的力量掐住脖頸甩了出去。
“用預制魔咒!”
強大的上層精靈發動他們的攻擊,魔法的鞭撻,炙熱的火光呼嘯而過。來襲的騎士拎起一位元老,朝著人群砸進去。
“呯!”優雅的上層精靈像被球擊中的瓶子一樣,被砸的滿地打滾。
精靈們不知怎么的念不出咒語,慌亂間用昂貴的飾品發動預制的法術。
“彭!”
魔法撞上了無形的屏障,像是浪花拍岸一般破碎成千片光影,泯滅無蹤。
帶隊的泰瑞爾搞不明白哪里出了問題,只見閃電在人群中彈跳,突然拍在他的肩上,發出讓人膽寒的骨裂聲。
“怪物!”
泰瑞爾尖叫一聲,從窗口跳了出去。
督戰的執行官突然不見了,剩下的精靈亂成一團。
梅爾羅斯看傻了。阿廖莎變成大貓喵的一聲撲上去,然后被一腳踹飛。其他的精靈,盡管他們都實力不弱,比方說同行的,曾經在敖德薩打過仗的自然守護者艾蕾雅,勇敢的德魯尹烏魯克瞬間都被打倒,一個個都撲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等到黑甲的騎士來到面前,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啊,這……噢,原來!”梅爾羅斯吱吱嗚嗚了一會,突然舉起拳頭,小聲滴咕,“這,我保證,這絕對不是私人恩怨!嗨呀!”
靈能研究主管揮出拳頭,還沒有碰到盔甲就倒飛出去,結結實實的拍在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