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洛里安還沒有追擊過來……在格里菲斯與拉納、菲歐娜說話的時候,艾露莎一直在警惕著不知會從哪里出現的敵人。
但是,暫時什么都沒有發生。客人和服務生走來走去,神色自如,也沒有幻覺的跡象。
“現在是哪一天,什么時間?”
“1444年,7月20日,”拉納答道,“晚上十點十分。”
“這天晚上,我沒有來到布蕾米鎮,”格里菲斯回憶了一會,說道,“這個時間我正陪伴索尼婭離開舞會,在海邊的沙灘上……”
時間回溯了近一年……
艾露莎關心的是,如何盡快破解這個領域的隱秘并掙脫出去。
根據之前的了解,敗者食塵的第一個規則:復制被觸碰之人的影子,制造近乎完美的復制體;每當格里菲斯在敗者食塵中被殺,他的時間都會回溯一段,直至某個終局。
僅此而已嗎?
艾露莎想了一會,問道:
“那么,拉納和夏龍小姐,你們又為什么來這呢?宮廷的舞會應該還沒有結束。”
“我們是來調查的!”菲歐娜大聲說,“今天,在這里,有一些人在密謀!”
“是嗎?若是這樣,那我們可以調查一下,”艾露莎說道,“領域需要構建于物質和意識之上。我可以推測敗者食塵的第二個規則——
“領域是人心的投影,薩洛里安將格里菲斯困于其中的同時,也會將自己的記憶和思考呈現出來。薩洛里安的本體應該與我們處于本時空一定距離內。”
就在這時,菲歐娜突然一個激靈。
“跟我來,今晚的客人到了。”
菲歐娜帶著大家來到走廊的盡頭,轉過拐角來到一間儲藏室,打開了一個夾角的密道。
“這里是夏龍家族的產業。很久以前,先祖就在墻后建了密道,通往地下的密室。入口不止一處,密謀集團可以悄無聲息的聚集起來。”
菲歐娜的給大家涂抹了奇怪的粉末。
“隱身粉可以屏蔽我們的身影和氣息,只要不是靠的特別近就不會被發現。”
“你們做這事,不危險嗎?”
拉納聳聳肩,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他熟練地在陰暗的向下臺階上帶路。布蕾米鎮就在海灣的懸崖邊上,旅店的地基混合了不同的風格,一部分和小鎮地下的實心石灰巖融合在一起。
階梯通過了一些古舊的石門。格里菲斯可以隱約看出上面雕刻著不熟悉的紋章。
“早年擁有這處產業的家族是德·雷普爾家族,已經敗落的找不到蹤跡了。夏龍的一位先祖,名叫諾里斯,在戰爭時發了一筆財,就買下了這里作為郊外別墅。
“舊主人根據家族傳承的文件要求買家維持建筑的原樣,讓苔蘚、蝙蝠和蜘蛛網待在原來的地方,不能重建!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在那個時候,諾里斯得到的是一個快要塌了的第一紀廢墟罷了,幾條暗道通往懸崖峭壁,長滿苔蘚,布滿白嘴鷗的鳥巢。除了幾座塔樓和這個旅店的廳堂,大部分樓層的石墻都已損毀,內飾也剝落了。必須大規模的修補才行。
“據說,那個時候鎮上的人都很討厭這里,還討厭曾經居住在這里的德·雷普爾家族。諾里斯甚至為此專門請拜耶蘭的石匠,才讓工程得以進行下去。”
拉納補充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在那個時代,所有的鄉鎮都流傳著怪物出沒的故事。傳說多半是關于非常可怕的生物的描述,當地人因為遭受驚嚇而沉默,或者閃爍其詞,更加劇了恐怖。”
“我想,你的先祖買下這里,不僅僅是作為海邊別墅這么簡單,”艾露莎輕笑道,“你們看那塊風格奇怪的石座,還有石柱縫隙間完全不同的材質。我有把我說,這處別館是在古老的史前神殿的舊址上修建的,年代甚至可以追溯到第一紀之前。
“看,模糊但是依然可見的銘文,字符好像是古老的真實之母的標志。”
“什么真實之母?”拉納詫異地問,“我第一次聽說。”
“這是一個被驅逐的古神。拜耶蘭禁止公民參與祂的黑暗崇拜。但是,各地都有一些殘存的遺跡,帕夏城外甚至還有一座神殿,曾經擠滿了朝拜的人,舉行了一些不好說的儀式。”
古神的痕跡并沒有因為信仰的衰退而消滅,在這個通往深邃地底的臺階和平臺上,格里菲斯也發現了久遠神殿殘留的框架,經過經年累月的改造,融入了新文明的體內。
石灰巖懸崖下狂風肆虐的峭壁間傳來的哀鳴和呼嘯,彌漫在隧道中的臭味。臺階的盡頭通往懸崖的出口,另一端通往一個密室,門口有一扇拱門和兩排石柱,都是典雅且和諧的古典主義風格。格里菲斯試圖解讀上面已經模糊的古怪圖案,但是完全看不懂。
密室在地基深處,格里菲斯等人來到入口,一股難聞至極的惡臭盤踞在那。即便有出口處不時吹來的海風,依然臭不可聞。
他們向里望去,前方出現了一個發著微光的洞穴。各種樣式奇怪、原始而簡陋的巨石環和粗大驚人的鐵索包圍著一個大坑。泛著白沫的墨綠色積水在坑里涌動,在晦暗的光線中,水里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是無盡的扭曲觸須,無定形的腫塊,被囚禁在某個地方的巨物的投影。
很快,那個恐怖的影子和氣息消失了。幾個披著黑袍的人影出現在大坑的另一頭。
格里菲斯看不清他們的正臉,但是能聽見聲音,其中有幾個非常耳熟。
“根據可靠的情報,殺死獵人的劍已經被鍛造出來了。”
“問題在于如何找到他,教廷打算怎么做?”
“他們找出了已經被廢棄的‘圣女’計劃,一些合適的容器會根據神的旨意送到候選人身邊,比如康茂德殿下。當然,這都是非官方的,教廷并不承認‘圣女’的資格,相關負責人的行動也沒有接受任何來自高層的指示。”
“我寧可押注一條狗,也不會相信那個輕狂小子。”
“大人,這畢竟是押注嘛我們并不知道誰是最合適的……”
“那么,跟隨圣光的指引,把我們的人也送去。要做的小心。”
格里菲斯聽出來了,在對話中發號施令的人是南境的公爵米蘭提斯大人。布置完任務,他恭敬地向一個黑影說道:
“請向隱者大人稟報,我們對菲歐娜·德·夏龍的性質進行了調查。”
隱者,對菲歐娜的調查?
隱藏在密室邊緣的四人都屏住了呼吸。薩洛里安極有可能就在他們咫尺之遙。
有人問:“這姑娘有什么問題嗎?”
與會的另一個人帶著敬意解釋道:
“夏龍的血脈擁有古老的傳承,蘊藏著暗示的神性。她的存在,構成了一個輻射靈能的核心,以近乎瘟疫的形態將非凡特性擴散,制造同類。
“菲歐娜·德·夏龍出現在戰場時大幅強化了軍隊的組織度和士氣,最無序的民兵都獲得了極高的使命感。這種提升的本質并非來源于夏龍軍旗,我們的人設法用一件仿制品更換了那件封印物,戰后又替換回來,伯爵小姐并沒有察覺到,覆蓋戰場的力量是她的特性。
“這次襲擊事件達到了我們的最初目的,檢驗了菲歐娜·德·夏龍的血脈特性,結論與隱者大人的推測完全一致。”
偷聽的菲歐娜和拉納聽的呆了。
到了這個時候,格里菲斯已經能大致推測薩洛里安的意圖——
薩洛里安要制造他與戀人小姐的世界;他覺得這還不夠,需要將全世界都改造成修格斯才能滿足!?
密謀很快結束,參會人恭敬地退下,密室里只剩下一人。
“過來吧,我的學生們,”薩洛里安的聲音飄了出來,“格里菲斯,你還不知道吧,正是在這個時間的節點,我找到了通向勝利的鑰匙——
“源自某個古老者的血脈隱藏著一個控制人類的后門,可以讓失控在魔法網絡中蔓延,
“只要時機合適,我就能一舉毀滅泰伯里恩的靈能軍隊,順帶摧毀施法者的全部信用,讓他們在政治上破產。”
他一邊說,自身的形態也向著光輝完美的青春形象轉化。地上的陰影也活了起來,變出格里菲斯和艾露莎的形象。
“這什么鬼東西!”拉納和菲歐娜一起叫了起來。
四人正要迎戰,薩洛里安豎起食指與中指,朝著艾露莎隔空一指。空氣中突然浮現出奇異的波紋,一支槍刺的幻影驟然浮現在艾露莎胸前,在一瞬間具象化形,形成一支實質的圣槍。
艾露莎嘴角淌下鮮血,搖晃一下就倒了下去。
這攻擊的速度已經完全超越了認知的范疇!沒有任何攻擊的征兆,也沒有閃避的機會。雙方遭遇的一瞬間,艾露莎就被擊倒了。
她半跪在地,緊握著貫穿胸膛的槍桿:“我知道了,敗者食塵的第二個規則:
“除身為領域核心的格里菲斯之外,在敗者食塵中被薩洛里安及影子殺死的人,即便時間回溯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死去,并保留影子。直至終局來臨,回溯終止,影子取代本體留存于現實。
“這就是敗者食塵的力量,只要被擊敗一次就會被他剝奪。
“離開這里,格里菲斯,會有其他人來幫助你。要把敗者食塵的規則告訴他們!”
艾露莎化作一片光霧消散了。
驚覺過來的拉納想要迎戰,但是,此時的他只是剛剛晉升序列七的非凡者。薩洛里安揮舞權杖只是一砸,格里菲斯、拉納和菲歐娜就全部被掀翻在地。
“驅逐魔法的力量是諸多神祇的共識,有幾位,特別鐘意于你。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祂們將自己的代言者和力量送到你身邊,小心的替你保守秘密。這就是神之手,即便你年紀輕輕,卻已擁有了時代的饋贈。
“這就是艾露莎·瓦爾基里信心的根源。她認為,只要保護你拖延時間,各位神祇的庇護就會接踵而來。
“這是我的計劃中必須克服的障礙。
“我是怎么做的呢?從理論出發,一切神秘在現實的投影都必須以現實形態存在,具體來說就是以人為化身,聚集到你身邊。
“格里菲斯,我的學生,我已經將最高的殊榮賜予你。如果你仍不愿接受米諾斯,成為我的利劍,就會觸發敗者食塵的力量,將你得到的饋贈奪走。”
敗者食塵是束縛格里菲斯獨自面對薩洛里安,排除外部干涉并奪取格里菲斯人格存在的能力。任何神祇的干涉都會處于絕對劣勢,一旦戰敗就會被敗者食塵吸收,并轉化為薩洛里安控制的“影子”。
他身邊的影子一擁而上,當場殺死了拉納和菲歐娜。很快,兩人的影子也被復制出來。
薩洛里安再次舉起毀滅權杖。
“你的外援很強,格里菲斯,現在是我的了!
“再一次毀滅吧,向著終局加速跌落。”
不可抵擋的重擊將格里菲斯擊飛出去。
他轉身逃跑,但是致命的攻擊也追蹤過來。艾露莎的影子舉重若輕地做出投射的姿態,虛幻的靈能之線便將格里菲斯與圣槍連接到了一起。
必中!
逃出密室,奔向懸崖的格里菲斯被一槍命中后心,背后胸前射出了兩股鮮紅的血流,一支金光流轉的鋒銳槍刺更是擊碎了心臟,似星辰破碎那樣的直接炸裂成光屑四射飛濺!
護盾、盔甲被扭曲因果的一擊貫穿,血肉侵徹,格里菲斯撲倒在地。
“下手必須夠快,”艾露莎的影子說道,“敗者食塵的能力確實強大,但是神祇的意志也難以揣摩。若是他們知道察覺到了蛛絲馬跡,傾盡全力前來,也不好辦吧。”
“是這個意思,”格里菲斯的影子點頭應道,“必須在每一次時間回溯后盡快鎖定他的位置,迅速擊殺。只要時間抵達原初,回溯就會終止,我們將進入現實。”
四個影子簇擁在薩洛里安的身邊。過了片刻,拉納的影子有些拿不準,開口問道:
“那,我們在等什么?”
“格里菲斯被射殺后,時間就會回溯,”艾露莎的影子答道,“我的投射,切切實實的擊中了要害,他不可能幸存。”
“噢……”拉納和菲歐娜的影子一起點點頭,“可是他怎么還沒死?還在往懸崖爬呢”
薩洛里安排眾而出,他手執權杖,朝著茍延殘喘的格里菲斯揮下。
已經無法反抗了。僅僅是艾露莎的影子擲出的一擊就命中了要害,貫穿了護盾和心臟。格里菲斯甚至都不明白為什么還能活著。
噴涌的鮮血在身下積成了血泊,斷裂的肋骨落了一地。他在劇痛中帶著朦朧的意識,憑著本能在粘稠溫熱的血水中爬行。
打不過的,只身一人面對薩洛里安和兩個神之手級別的影子,沒有一點勝算。落入敗者食塵之后第一時間失去了艾露莎,格里菲斯就失去了身邊最強的戰力。
敗者食塵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布局的,甚至在格里菲斯得到骨戒米諾斯之前!薩洛里安以有心算無心,在布局的開始就占據了絕對優勢!
但是,不能就這樣墜入回溯……在下一個時空,依然要面對謎團重重的敗者食塵和壓倒性的戰力差距。
空中響起了鬼哭神嚎一般的凄厲轟鳴,薩洛里安權杖聚集的威能擊碎了空氣,正排山倒海而來!
結束了,這樣再次墜入回溯,然后再次被殺,最終,敗者食塵的影子就會取代本體……
格里菲斯翻過身來,看著自己破了個大洞的胸膛慘然一笑。
欸,等一下?
釋然、絕望、痛楚和驚詫的神色一閃而過。格里菲斯突然從血泊里跳了起來,張開雙臂撲向毀滅權杖射出的靈能沖擊。
電光火石間,薩洛里安都有一絲詫異。只見血肉模糊的格里菲斯臉上掛著詭異的狂笑,順帶輕蔑的對著自己豎起了中指。
“轟——!”
格里菲斯被爆炸擊飛,與成噸的巨石一起墜入海中,被大浪卷走。
“噗——”
濃稠的夜色之下,大浪嘩啦一聲將格里菲斯扔到了沙灘上。浸泡,翻滾,反復被巨浪蹂躪,格里菲斯像塊破抹布一樣只剩下半口氣。他在沙灘上掙扎著,像條咸魚一樣蠕動。不時涌來的海浪拍著他的腦袋,拍進沙里。
“哈哈。”
“哈哈哈哈!”
格里菲斯低笑著,仰望著夜空的繁星笑了起來。一浪又咸又腥的海水突然仰面灌進嘴里,就像有人在用棍子捅喉嚨的深處。
“啊——咳咳咳!”
格里菲斯差點背過氣去。他急忙翻過身來,把灌了一肚子的海水噴出,差點把肺也咳出來。
遠處,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孩正沖下臺階,穿過沙灘,朝這邊跑來。她赤著腳,海浪打濕了腳踝和裙擺。
她越是接近,兩人身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就越是鮮明。格里菲斯踉蹌起身,向她走去,只一步就跪了下去,撲倒在女孩的肩上。
“哎呀”
窈窕的女孩直接被壓倒在地。她掙扎了兩下,好容易將騎士托起來,掏出一瓶治愈藥劑倒入格里菲斯口中。
傷口在治愈,靈能在恢復!
一個溫和而包容的意志正從星空之上注視著他們。
“索尼婭,”格里菲斯抓住女孩的手,急喘著說道,“我需要幫助。”
“格里菲斯,我的騎士,我在這里。”
索尼婭的雙目神采奕奕,她的靈能正籍由兩人的擁抱,補充格里菲斯的力量。
“請毫無保留,無所顧忌地戰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