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兩千如黑龍般的騎兵掠過積雪覆蓋的長安道，停在了那一抹瘦削的身影之前。
行如風雷，靜若山。
這是對金吾衛的最貼切之形容。
而此時此刻，他們也是用實際行動展示著這種震撼，兩千戰馬紋絲不動，鼻息間噴吐著白氣，戰馬上的那些金吾衛騎兵，也都是單手握著刀柄，巋然如山。
沒有軍令，他們便這般等待。
刀也沒有絲毫的出鞘，弓弩也依舊貼背而掛。
不過，那一抹常年于邊疆廝殺，血海中沐浴的煞氣，確實掩飾不住的，它們隨著寒風殘雪飛舞，好似讓這一條長安道都安靜了下來。
天地死寂。
“蘇明朗。”
被眾多騎兵拱衛的那道車馬鑾駕，緩緩向前，停在了十丈之外，那車簾緩緩的掀開，露出了太子殿下的面龐，還有被他拽著的，有些緊張的六皇子。
嘩啦！
徐莽生知道這兩位天家有話要說，并沒有阻攔，而是使了個眼色，幾名騎兵將領從兩側拱衛過來，把太子殿下和六皇子護在了中間。
“退下。”
太子雖然不修武藝，但這一身氣魄卻是崢嶸如龍虎，看了一眼徐莽生，道，
“本宮還是看的上蘇明朗這人的，他斷然不會為了報仇而放棄自己的信念，做那種茍且偷襲之事，如果他要這么做，六弟又豈能活到現在？”
“以前他不會，今日，更不會。”
“你們讓開，我有話要對他說。”
“是。”
徐莽生沒有絲毫的拒絕，拱手，便是屏退了那幾名將領。
太子殿下拽著六皇子來到了那燃燒著紙錢的火盆前，然后對著蘇暗微微的躬身，道，
“久仰大名，今日一見，蘇明朗俠心劍骨，果然非同凡響。”
“本宮坐掌朝綱，識人斷人無數，能有蘇先生這般風采的，世間罕見。”
“太子殿下，就只想恭維我嗎？”
蘇明朗靜靜的看著他，笑了笑，然后朝著天空之上灑下了一把紙錢。
蒼白隨著寒風飛舞，遮掩了些許天上的光線。
“這并非恭維，是本宮真心之言。”
太子武禎微微頷首，然后，把六皇子拽到了面前，然后道，
“當年之事，是武家之錯，先讓六弟給你，給令母賠個不是。”
“大哥……”
六皇子有些緊張，看著太子殿下還有些遲疑，但話還沒說出口，便看到了太子那冷冽而威嚴的目光，他僵硬了一下，往前走了兩步，對著火盆和蘇明朗手里的靈牌，鞠躬。
“對不住。”
“是我的錯。”
“呼！”
蘇明朗還未有什么反應，太子那臉色先是變的沉重，他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威壓便是落在了那六皇子身上。
非武道威壓，乃權柄以及兄長威壓。
“大哥……”
六皇子感覺心臟發緊，扭頭看向了太子。
“你當街縱馬，害人一命，是一個鞠躬就能賠的干凈的嗎？”
“跪下。”
“磕頭！”
太子聲音森冷，浩然如山。
六皇子臉色有些尷尬，他明顯是不想跪的，從出生到現在，他一直深受寵愛，哪怕是父皇，都很少讓他真正的跪過。
如今，卻要跪一個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尋常百姓！
他不想。
“本宮讓你跪下！”
太子見他遲疑，這臉色更加陰沉，怒吼出聲。
常年執掌朝綱衍生出的那般威嚴，已經是刻在了骨子里，這一聲咆哮，也已經有了九成的龍威，直接，便是摧毀了六皇子所有的僵持。
“是！”
六皇子咽了口吐沫，跪在了那火盆紙錢，然后，開始磕頭。
“蘇明朗，他知錯。”
“本宮愿以天家聲譽起誓，從今天開始，六弟絕對不會再妄害一人性命。”
“不知……”
太子殿下說到這里，撿起了火盆旁散落的一些紙錢，然后，準備往火盆里放。
同時繼續說道，
“你能否給他這個機會？”
太子殿下的手，即將落在火盆前的時候，一直沉默的蘇明朗動了，他握住了黑息劍，然后，以劍鞘擋住了太子殿下的手。
那張紙錢，也被震到了火盆之外，沒有落下去。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請太子殿下成全。”
蘇明朗一邊把太子的手用劍鞘撐起來，一邊低聲說道。
那聲音里是堅決和凌然，那目光里是平靜。
“蘇明朗，本宮希望你再仔細想想。”
太子遲疑了一下，眉頭也微微的皺了起來，道，
“你不會真以為，六弟十年不出皇宮，是被你暗夜閣給逼的吧？”
“實話告訴你，那是父皇下令禁足。”
“十年，不見世間繁華，囚禁于那神宮之內。”
“這還不夠彌補對你蘇家的歉意？”
“十年，你暗夜閣殺了多少朝中重臣，王公貴族，慎行監隨時可以將你們斬草除根，但父皇一直都壓著！”
“這些，還不夠抵償六弟的罪孽？”
“蘇明朗，你不要太不識抬舉！”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太子殿下身上的氣勢已經是不一樣了，風雪飄蕩而過，好似都有所忌憚。
不敢向前。
這是真正的東宮太子之威，這些年，主宰大半江山帶來的威嚴。
“請太子殿下，成全蘇某的不識抬舉。”
面對這般威壓氣勢，蘇明朗面龐上的神色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有冷漠，冷冽。
他輕輕的笑了笑，將母親的靈牌放在了火盆之前，然后，又往后退了兩步，黑息劍，緩緩出鞘，隱約有龍吟驚天而動。
嘩啦！
這一瞬間，那兩千騎兵也是轟然而動，刀出鞘，破天弩在手。
而那閃爍著幽暗紋路的弩箭，也已經架在了弦上。
直指蘇明朗。
天地間的氣氛就是這般豁然壓抑，好像有著山岳降臨，而那翻飛的寒風殘雪，也是突然之間被硬生生的給壓迫了下去。
風息，雪落。
這條長安道上，一片死寂安寧。
“好。”
太子殿下已經是看出了蘇明朗的決心，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他早在來之前便已經對現在的情況有所預料，十年的世間，已經夠長了，如果蘇明朗信念動搖，早就該退縮了。
但他從沒變過。
那么今日，應該也不會改變了。
他之所以這么說，這么做，也只是為了維護天家的威嚴和臉面。
武家并非不講道理，六弟禁足深宮十年，今日又大庭廣眾之下跪拜道歉，已經是仁至義盡。
而如今，蘇明朗還不肯罷手，便只有一途。
“金吾衛聽令。”
太子拽起了還跪在地上的六弟，轉身，朝著原來的那座車輦走去，聲音，也是帶著沉重和冷冽，隨著風呼嘯，
“護本宮及六弟安全。”
“是！”
一聲龍騰虎嘯，幾名金吾衛將領于風雪之中策馬而來，攔在了蘇明朗和那座車輦中間，四名將領，三名五品涅槃境界，一名四品悟道境界。
嘩啦啦！
嘩啦啦！
一千騎兵，轟然而動，齊齊的將馬刀握在了右手里，然后，聚集在了這四名將領前方，馬蹄輕輕的刨著地面，鼻子里的白息更加的濃郁。
甚至連那眸子都微微的瞪了起來。
濃重的煞氣更加明顯。
而在他們之后，另外一千騎兵，則紛紛的環繞在了車輦四周，四面方針各兩百余人，千具破天弩上弦，對準了蘇明朗的方向。
幽光流轉間，更是有著無盡的冷冽森然之意彌漫。
嘩啦！
太子和六皇子互相攙扶著，上了車輦，然后，把那一道厚重的車簾拽了下來。
兩個人的面容，便徹底的看不到了。
“我早就聽說過金吾衛乃大周軍伍之首，無論是西北荒原，還是北面的冰原，都從來是橫掃，沒有一場敗績！”
蘇明朗看著這一幕，那平靜的面龐上也是浮現出了些許的冷冽和炙熱，手中的黑息劍，同樣是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微微顫抖。
黑色的光暈，開始流轉。
“今日，蘇明朗領教！”
轟隆！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蘇明朗的周身雷光豁然耀眼，一股子無法形容的崢嶸之勢呼嘯而起，緊接著，驚雷于蒼穹翻滾，他周身的那些殘雪被震的翻飛而起。
好像是形成了風暴。
“殺！”
與此同時，金吾衛騎兵已經在徐莽生的命令之下，開始沖擊。
這么短的距離，騎兵的沖擊力并不能完美的發揮出來，但是，即便是如此，在這些騎兵們盡可能的調動下，戰馬的速度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快！
無數的刀，還有那股生死不退的氣勢，混雜在了一起，好像是一道長槍，就這樣朝著蘇明朗橫穿而來。
“三千雷法！”
眼看著數百騎兵已經是到了眼前，蘇明朗也終于有所動作，手腕反轉，黑息劍便是猛地從地上被抬了起來，然后，一聲劍鳴，無數雷霆匯聚。
眨眼之間，那一劍已經是在雷霆的包覆之下，好像擴大了無數倍一樣，然后，就這么迎著數百騎兵帶來的勁氣和鋒銳，穿過去。
黑息劍撞在了第一名騎兵的盔甲上，強橫的兇悍和霸道，直接便是將那號稱無堅不摧的陷陣甲給震的碎裂開來。
那名騎兵更是抵擋不住這般狂暴，臉色瞬間蒼白，一口殷紅鮮血噴出，緊接著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來，就是被震的向兩邊倒飛了出去。
緊接著是第二層騎兵。
金吾衛的騎兵是呈現著一種尖錐的形狀沖過來的，所以，這第二層騎兵便是有兩人，兩把刀，分別從左右沖向了這柄被雷霆所包裹著的黑息劍。
含不畏死的碰撞和廝殺，刀被那雷霆震的碎裂，然后兩個人也是應聲而退，不過還不等蘇明朗可以喘口氣，又是第三層騎兵。
這次是三個人，三個人互成犄角的勢頭分別朝著黑息劍包裹，有正面硬抗，也有側面的阻擋。
砰！砰！
依舊是硬碰，刺眼的雷光炸響，三個騎兵也是被震的飛出去。
接下來是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
騎兵的數量越來越多，騎兵的威力也越來越大，而相反，那黑息劍上帶著的雷霆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減弱。
這一波的沖擊還沒有結束，黑息劍上的雷霆，便是已經被數百的騎兵給消耗一空，露出了那黑色的劍刃，以及蘇明朗那張有些兇悍的面龐。
新的騎兵，數量更多，這氣勢也更加的兇猛，蘇明朗根本沒有退，而是繼續，無盡的雷霆豁然閃爍，瞬間的功夫將他周身包裹。
然后，就是這么強橫的帶著黑息劍，硬生生的向前。
好像無所畏懼。
砰！砰！
黑息劍本身，便是神兵利器。
比三千雷法帶來的攻擊并不弱，碰上那些陷陣甲的瞬間，又是把沖在正對面的騎兵，硬生生的朝著兩邊震的分散開。
嗤啦！
一番騎兵的沖擊，飛快的從蘇明朗的兩側越過去。
大地之上留下了一道足足有數丈長的劍痕，劍痕筆直，從蘇明朗的起點，一直朝著那座車輦的位置延伸，走了三分之一的距離。
原本的情況下，以蘇明朗的實力，這一劍，足以洞穿十里。
但今日，面對著金吾衛騎兵的阻攔，他接連出了兩劍，都只是走過了數丈，而他的面色也已經變的有些蒼白了。
金吾衛騎兵之兇悍，名不虛傳。
“列隊！”
蘇明朗的手，重新抬了起來，臉龐上的神色也是變的更加的凌厲，浩然。
徐莽生面龐凝重了些許，揮了揮手。
嘩啦啦！
第二梯隊的騎兵迅速聚攏，然后開始重新發動了沖擊。
這就是騎兵的攻擊方式，借助自己的強大的機動能力，外加這種慣性，以自己的性命去沖擊對方的攻擊。
這種沖擊是最有效的，也是最震撼人心的。
又是一道雷霆炸裂，無盡的殘雪紛飛。
此時此刻的山丘之上，陸云等人看過去，那些騎兵就好像是一塊黑色的浪潮，帶著無盡的浩瀚朝著蘇明朗洶涌過去。
而蘇明朗便是那一道雷霆，硬生生的將他們從中間撕裂。
嗤啦！
他最終，又是將第二道騎兵的沖擊給全部撕裂開了。
不過他這一次前近的距離，變的更短了一些，只有短短的兩丈左右。
他臉上的蒼白也是更加的濃郁。
修行者雖然實力強橫，可以翻天覆地，可以來去無蹤，也可以千里之外取人首級，殺人于無形，但是，當面對這種騎兵的時候，卻是無能為力的。
因為你的手段只能殺一人，卻不能殺千萬人。
對方悍不畏死的洶涌而來，你撕裂開，震飛前面的人，后面還有洋洋灑灑無數。
你的力氣不可能無窮無盡。
這些騎兵卻能夠來回穿插，不斷的損耗你。
徐莽生很清楚這個道理，他自幼在徐家，耳濡目染，對徐家的騎兵，對金吾衛的騎兵，對幾乎所有的戰術，都已經烙印在了本能里。
雖然今日是第一次實戰，但他已經展現出了爐火純青的指揮能力。
轟隆隆！
轟隆隆！
不斷的有著騎兵硬生生的出現在了蘇明朗的面前，不斷的沖擊，不給他絲毫喘息或者緩和的機會，黑息劍上的雷霆，不斷的減弱。
不過，蘇明朗的實力也是真的強橫。
他也是在不斷的向前。
又是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霆在蒼穹上炸響，，蘇明朗施展了不知道第幾次的三千雷法。
前方的一眾騎兵沒有絲毫的變化，依舊是帶著那種悍不畏死的決然，沖擊過來。
兩者碰撞，驚雷翻滾。
呼啦！
無數的劍光被震的朝著四周傾瀉了出去，地面上的那些殘雪，都是被這勁氣給切割的溝壑縱橫，緊接著擴散出來的氣浪，也是又把那些殘雪給吹的四散紛飛。
好像掀起了白色的風暴。
轟隆隆！
騎兵最終是從這一團白色風暴中呼嘯而過，然后，風暴逐漸的平息，留下了蘇明朗的身影。
此時此刻，他和前幾次截然不同。
他面色蒼白如紙，嘴角流淌著鮮血，身子也已經站立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更悲涼的是，他沒有繼續前進，而是被震的倒退了好幾丈。
眼看著，那好不容易走出來的道路被馬蹄踐踏的碎裂，蘇明朗蒼白的面龐上，浮現出了一絲更加明顯的悲涼。
短短十幾丈，好像已經是咫尺天涯！
“列陣！”
蘇明朗沒有繼續動，而是深深的喘了一口氣，開始慢慢的恢復身體的能量以及氣力。
但是，徐莽生沒有給他機會。
雖然徐莽生也曾經是震雷宮的弟子，這蘇明朗說到底也是自己的師兄，而他也很佩服蘇明朗的品性，但是，他深深的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他穿上了這一身盔甲，便是金吾衛的人。
便是朝廷的人。
他的使命只有一個，帶著自己還有金吾衛的這些兄弟，贏取勝利。
而不是因為自己的情緒，心慈手軟！
轟隆！
他心里是這么想的，自然也是這么做的，隨著他話音的落下，原本進行過一波沖擊的騎兵們已經是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然后重新組成隊形。
那些受到傷害的騎兵們，讓開了道路，還能夠戰斗的騎兵們組成了新的陣型。
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完美，一模一樣的沒有松散。
這就是金吾衛的實力。
哪怕是只剩下兩個人，他們也能夠完美的詮釋，什么叫做騎兵。
什么叫做沖陣！
“殺！”
低沉的咆哮，從那些騎兵口中噴薄而出，第二輪的沖擊洶涌而來。
馬蹄踐踏在大地之上，地面微微的顫抖，積雪被震的翻飛而起，而那遠處的一些樹枝也是被震的在顫抖，殘雪撲簌簌的落下。
那洶涌而來的狂暴和兇悍，更是讓人動容。
不敢直視。
“金吾衛，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我蘇明朗，也從不知道何為退！”
轟隆！
蘇明朗趁著這稍許的時間，已經是重新站了起來。
雖然面色依舊蒼白，嘴角兒上的鮮血也依舊濃烈，但是，他的腳步卻也穩如泰山。
目光冷冽如刀。
驚雷從九霄炸響，然后好像有著龍蛇在天空之上覺醒，然后，隔著虛空與他遙相呼應。
嗤啦！
下一瞬間，蘇明朗的身前，出現了一股風暴。
那是雷霆風暴。
無數的雷霆毫無預兆的從天地之間逸散了出來，然后匯聚了進去，形成了一個足足有數十丈高，丈許寬闊的龍卷風暴。
雷霆閃耀，刺眼崢嶸。
轟隆！
同時，無數騎兵沖擊到了面前。
“劍起！”
蘇明朗眉眼冷冽，吐氣吞聲。
嗤啦！
無數的劍氣，直接從這風暴之內呼嘯而出，然后便是帶著無與倫比的鋒銳，朝著那些騎兵們刺了過去。
這是蘇明朗四品悟道境界的道。
雷暴。
與他的黑息劍融合，能夠產生毀天滅地般的破壞力。
他曾經最耀眼的戰績，便是七年前，用這雷暴和黑息劍配合，一下斬殺了足足有十七名五品涅槃的修行者，然后最終，殺死了大周朝皇室的齊貴王。
那一戰，驚天動地。
也是蘇明朗帶著暗夜閣，真正的名震江湖，名震大周朝的一戰。
那一道從風暴里飛掠而出的劍光，所有人都記住了。
堪稱江湖第一劍！
咻！咻！咻！
這時候，蘇明朗還沒有使用出自己的那一劍，無數的劍氣瘋狂的翻滾著，不斷的在那些洶涌而來的騎兵身上沖擊。
砰！砰！
騎兵們的鎧甲雖然能夠抵抗住一些攻擊，但身體本身還是要承受一部分的，不少人被震得倒飛而出，或者口吐鮮血。
不過，金吾衛得騎兵也絕非浪得虛名。
失去戰斗力得士兵們迅速得讓開了道路，后面得第二波騎兵已經是接踵而來。
沒有給徐明禮絲毫喘息的時間。
他們就這么浩蕩而來，已經被消耗了一遍的劍氣，這時候已經算是強弩之末，在加上這些騎兵們不斷的沖擊，碰撞，終于是徹底的煙消云散！
所有的騎兵，來到了這風暴的面前。
“劍起！”
蘇明朗的臉色更加的蒼白，而那眸子里的崢嶸卻是越發的凌厲浩瀚。
他知道，這時候只能使用自己最強的手段。
但是，距離那座車輦，卻還有一隊騎兵，以及四名修行者，以及五百破天弩的防御。
他知道，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破開這樣的防御的。
那么……
也是不能退的！
他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而來，只想，在死前，為母親，為自己，再最后瘋狂一次。
為了正義，為了心目中的公平！
不惜一切！
心中閃過了那種必死的決然，蘇明朗將自身所有的氣息，都是完美的催動了起來。
這一次的驚雷之聲，不是從九霄之上響起的。
而是從蘇明朗的身體之內傳出來的。
驚雷翻滾，他也是猛地往前一步，竟然是直接邁入了那翻滾的引雷風暴之中。
轟隆！
風暴里，隱約可以看到，他握緊了那道直立而懸著的黑息劍。
然后，緩緩的舉了起來。
一道無與倫比的劍意，毫無預兆的出現了，然后，以瘋狂，不可制止的姿態，升騰。
那銀雷風暴，也是在這一瞬間，出現了僵硬，停滯。
嘩啦！
又眨眼之間，風暴縮小，然后匯聚在了那柄劍上。
隱約可見龍形虛影，繞著蘇明朗，還有那柄劍，環繞升騰。
天地震撼！
這一劍成型的時候，金吾衛的騎兵也已經沖擊到了面前。
蘇明朗抬頭，整個人和那柄劍一起，直接便是朝著騎兵們爆射了過去。
數百的騎兵，洶涌如山，浩然不可摧。
蘇明朗一劍，也是鋒銳無比，開天辟地。
雙方，就這樣碰撞在了一起。
劍氣狂暴鋒銳如龍，硬生生的把這一隊騎兵從中間切割開來，無數的騎兵朝著兩側飛了出去，有慘叫聲，也有鎧甲碎裂的聲音。
不過，這些騎兵們也硬生生的把這一劍的氣勢，給阻斷了至少三成。
劍光，和蘇明朗一起，穿過了最后一名騎兵，然后，繼續閃耀著刺眼的光芒，洶涌向前。
“攔住他！”
騎兵在連番沖擊之后，已經殘破，雖然還能夠繼續站起來，重新組織陣型，但時間上已經來不及，徐莽生面色并無變化，對著那四名將領下令，
“生死不計！”
“護太子和六皇子安全！”
“是！”
四名將領眉宇崢嶸，周身迅速有風暴匯聚。
前面三名五品涅槃的將領，分別是火修，風修，還有土修，一瞬間的功夫，火光的光芒席卷，青色的風刃爆裂，還有一道灰褐色的土墻直接拔地而起。
劍光先是和這一道速度最快，也最為凌厲的風刃碰撞在了一起。
震耳欲聾的轟鳴炸裂。
青色的光暈直接碎裂，倒是那劍光，也虛弱了一些，速度也減慢了一些。
又是第二道火光。
火紅被刺穿，然后帶著無盡的炙熱朝著四面八方傾瀉出去。
四周的殘雪瞬間被融化，露出了無數的斑駁泥土。
隨后，劍光又沖擊在了那道閃爍著褐色紋路，表面有玄龜圖案的土墻上。
一聲炸響，墻壁直接被洞穿，無數的泥土和殘雪飛濺了出去。
然后，蘇明朗以及那一劍，出現在了三名修行者將領面前。
“殺！”
他們修為已破，對蘇明朗沒有任何的威脅，但他們依舊沒有后退的跡象，揮舞著手中的刀劍，發揮著自己最后的力量。
簡單的碰撞，三人被震飛了出去。
“光明！”
接下來，便是那最后一名，四品悟道境界的修行者將領。
他出身于乾明宮，修行的是光明系精神力量。
此時此刻，他雙手結印于胸前，一雙眸子里閃爍著一種凌厲而刺眼的光芒，然后直視著與劍合為一體的蘇明朗！
一瞬間，劍和蘇明朗，都到了他的面前。
劍尖眼看著就要刺穿了他的眉心，但是，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給阻攔了下來。
那是光明靜神力量。
那是一道光，一道刺眼的光，也是一層屏障。
更是一道尖錐般的勁氣。
兩者就這樣互相僵持了下來，蘇明朗與劍崢鳴，出身于乾明宮的將領眉宇冷冽，手印緊繃。
兩個人的身上，不斷的有狂暴的氣浪朝著四周擴散。
大地上的殘雪早已經被震的徹底的煙消云散，露出了泥土，緊接著，那些泥土也是被掀飛。
隨后，無數的劍氣和勁氣又是擴散，大地顫抖。
無數的裂紋像是蜘蛛網一般，朝著四周擴散了出去。
觸目驚心。
“請，讓開！”
兩者僵持了大概半息的時間，然后，蘇明朗微微的抬起了頭。
一雙眸子里，有著難以形容的決然，以及瘋狂。
話音落下，他噗的，噴出了一口殷紅鮮血。
嗤啦！
這鮮血落在劍上的瞬間，好像是燃燒了一般，一瞬間，那原本已經萎靡了大半的劍氣，又重新變的沸騰了起來。
這一次，是火紅和銀色，一起耀眼閃爍！
“金吾衛，不死，不退！”
那名來自乾明宮的將領，面對蘇明朗的這般拼命，并沒有任何的動容。
他笑了，然后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不畏生死的機器一樣，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同樣的殷紅，同樣的炙熱，他眉心前的那一道無形虛幻的勁氣，也是陡然間暴漲。
同樣，也有著殷紅升騰。
“滾！”
眼看著，對方竟然也是不惜一切代價以性命阻攔，蘇明朗的眉宇之間升騰起了些許更加明顯的猙獰，他一聲暴喝。
劍氣陡然間顫抖，然后，開始強行前進。
“不退！”
金吾衛將領依舊在堅持，但是，他和蘇明朗之間到底是有著一些差距的，況且蘇明朗真的是求死不求生，他逐漸的出現了潰敗的跡象。
這種狀態又是僵持了大概半息時間，光明終于潰散。
魁梧的將領身子一僵硬，直接便是飛了出去，就連他身下的那匹棗紅色戰馬，也是在這一刻，被傾瀉出來的劍氣直接切割成了碎片。
血腥和碎肉飛濺。
下一瞬，劍光轟鳴，帶著剩余的殺意和崢嶸，刺向了那道車輦。
“破天弩！”
劍光，好像瞬間便至。
徐莽生依舊是那副平靜的表情，他舉起了右手，冷聲下令。
砰！砰！砰！
這一瞬間無數的破天弩弓弦炸裂，然后，鋪天蓋地朝著劍光迎接了過來。
這些弩箭所有的點，都集中在了劍光之上，陸續的與劍光碰撞。
砰！砰！
不斷的有炸裂之聲響起，不斷的有弩箭被震的倒飛了出去，落在了地上，不過，劍光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往前沖的速度，也在減弱。
“啊……”
但是，蘇明朗還在堅持，還在拼命。
他咆哮著，盡可能的向前。
最終，一聲悶響，劍光停在了徐莽生的面前，大概一丈外的地方。
然后砰的一聲，劍光碎裂。
噗！噗！噗！
緊接著，七八根破天弩從四面八方呼嘯而過，然后就那么刺在了蘇明朗的身上。
蘇明朗和劍，一起，落在了地上。
殷紅的鮮血，從肩膀上，胸口，小腹等等，被弩箭射中的傷口上奔涌出來，他混身上下貶稱了血人，鮮血也是將地上的積雪給融化。
他半跪著，臉色蒼白，雙手用黑息劍支撐著身子。
喉嚨里也是有著夾雜著內臟碎塊的鮮血，噴薄而出。
他的身子再一次顫抖了一下。
“蘇師兄。”
“何必。”
此時此刻的蘇明朗，已經很明顯沒有了再戰之力，他甚至連支撐著身子都困難，徐莽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從戰馬上走了下來。
“陛下和太子殿下，已經給了你足夠的路，為什么非得走這條死路？”
“放下，不是更好？”
“有些事情，放不下。”
蘇明朗也知道自己再無機會，這時候，反而是有些放松，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徐莽生，笑道，
“金吾衛，名不虛傳！”
“蘇明朗，佩服。”
“看在你我同門的份上，請給我一個痛快！”
“呼！”
徐莽生吐出了一口濁氣，然后看向了那燃燒著的火盆，以及漫天飛舞著的紙錢，還有那道靈位，道，
“我會命人將蘇師兄厚葬，葬在令母旁邊。”
“多謝！”
蘇明朗微笑了，臉上是解脫，也是放松。
“不客氣。”
徐莽生緩緩的向前，然后，握緊了刀柄，把刀鋒抽了出來。
天地間一片死寂，肅穆。
所有人看著那道混身染血的身影，都欽佩無比。
那真的是一個人。
一柄劍。
不畏生死，不畏強權。
來挑戰整個世間！
雖然各為其主，不得不戰，但不影響他們對蘇明朗的欽佩，以及敬重。
嘩啦！
徐莽生的刀，緩緩的向前，貼在了蘇明朗的脖頸之間。
所有的騎兵，都是舉起了手中的刀，向著天。
那是對戰友的送別，也是對英雄的告慰。
“蘇明朗，真英雄。”
“大周俠義典范。”
“走好。”
車輦之內，也是傳來了太子殿下的低沉聲音。
“走好！”
一切塵埃落定，徐莽生的刀，即將落下。
“住手！”
不過，就在這一瞬間，那遠處的山坡之上，一片白茫茫的積雪之間，有著一道深沉而悠揚的大喝之聲響起。
順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一道瘦削的身影于山間飛掠而下，好似驚鴻一般閃爍而來。
嗤啦！
一瞬間的功夫，那道身影已經是借著雷行無疆出現在了這長安道之上。
瘦削的身子，黑色的震雷宮弟子服，還有那凝重之中帶著慷慨激昂的面龐。
正是陸云。
“這家伙……要干什么？”
“陸殿主……”
震雷宮的那些弟子們，以及幾位掌事，都被長安道上的那些情形所震撼，根本沒有人注意陸云，也沒有人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刻，貿然出現。
“陸云？”
徐莽生的眉頭也是皺了一下，有些凝重。
他不想對陸云揮刀！
嘩啦啦！
嘩啦啦！
騎兵們看到突然出現的這道身影，感受到后者身上不俗的修為，面色都是凝重無比，不等徐莽生吩咐，紛紛的警戒了起來。
刀鋒改變了方向。
而所有的破天弩，也一瞬間，對準了陸云。
“你……”
蘇明朗看到陸云，這眉頭也皺了一下。
有些疑惑。
“你是何人？”
車輦的簾子被人從里面掀開，露出了太子殿下的面龐。
依舊是那副沉穩以及平靜。
絲毫沒有因為陸云的出現，而有任何的緊張。
“在下陸云，震雷宮，極烈殿代理殿主。”
陸云深吸一口氣，躬身跪倒，道，
“見過太子殿下。”
“何事？”
太子上下打量了陸云一眼，低聲問道。
陸云深吸一口氣，直起了身子，目光里帶著一種慷慨激昂，甚至是光明磊落，拱手抱拳，大聲道，
“我為蘇師兄求情。”
“請太子殿下放他一命。”
“你敢……”
太子聽到陸云這句話，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但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陸云又是大聲說道，
“請太子殿下聽我說完。”
“十年，我師兄帶著暗夜閣，本來有很多機會殺六皇子。”
“偷襲，暗殺，甚至下毒。”
“我相信，以我師兄的本事，絕對能做到。”
“但是師兄從來沒有做過，為什么，因為他堅持的是自己的信念。”
“他光明磊落，他俠義無雙。”
“哪怕是仇恨，他都不想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去清洗。”
“如此光明磊落之人，為什么，不能有一條生路？”
“就因為您，還有您的弟弟，六皇子，是天家之人嗎？”
“這件事，本來就是六皇子的錯！”
“如果不是六皇子當街縱馬，如果不是他害人性命，如果不是十年前天家強壓震雷宮，如果不是公道沒有伸張，何至于此？”
嘩啦！
這句話說出口，好像就是在天地之間響起了驚雷，震駭的所有人都僵硬了下來。
而下一瞬間，所有的破天弩，也是紛紛上弦，然后精準的對準了陸云。
以及那些騎兵，也都重新握緊了刀鋒。
剛剛陸云所說的那句話，可是真正的冒犯之罪，即便是那件事所有人都知道，是六皇子的錯，但是，這十年時間，從沒有人敢這么說出來過。
今日，陸云做了這第一人。
當然，這本來就是陸云計劃之中的。
他一直在等待，然后在這種關鍵時候出現，就要要引起這種效果。
他要借著這件事，讓自己的聲名，徹底的展露在整個大周天下人的面前。
讓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陸云……
忠直正義。
敢于斥責皇權，敢于挺身而出，也敢于不惜性命！
“十年了！”
“十年時間過去，蘇師兄帶著暗夜閣，為朝廷做了多少事情？”
“那些貪官污吏，那些王公貴族，那些勛貴，哪一個不是該死之人？”
“師兄殺他們有錯嗎？”
“他沒錯！”
“是天家，是朝廷縱容特權有錯！”
“如今，我師兄即便是來報仇，也是顧身一人而來！”
“他沒帶暗夜閣，沒帶任何一人！”
“為什么？”
“他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報仇！”
“是為了讓朝廷，讓太子，讓天家，放過暗夜閣那些人！”
“師兄有錯嗎？”
“他依舊沒錯！”
“是天家，是你們咄咄逼人有錯！”
“歸根到底，這一切都是天家的錯！”
“既然錯都在你們，為什么，非得咄咄逼人于此，非得致人于死地！”
“就不能……高抬貴手嗎？”
最后這些話，陸云幾乎是咆哮著嘶吼了出來。
慷慨激昂，震的那些風雪都微微飄蕩。
說完，陸云便又是深深的把頭磕在了地上，低聲哀求了起來，
“我求太子殿下，放了我師兄！”
“他只是個苦命的人！”
“若太子殿下還有什么不滿，六皇子還有什么怨恨，我陸云，愿意為師兄承擔！”
“我只愿，師兄能在震雷宮，終老！”
“只愿世人知曉，俠義，在我大周朝，哪怕是觸犯了天家，也永遠不會太委屈。”
“求太子殿下！”
“網開一面！”
嘩啦！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陸云突然揮手，抓住了徐莽生手中的刀，然后，噗的一聲，就毫無預兆的戳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沒有絲毫的留手。
瞬間，殷紅飛濺，染紅了地面。
濃重的血腥味道緩緩蔓延，天地動容。
“你……”
徐莽生看著這般的陸云，握著刀的手，僵硬了下來。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這個兄弟的，是個不畏一切，愿為光明正義而仗義執言的瘋子。
但也從來沒有想到，他會為了蘇明朗，為了這個陌生人，而如此舍棄一切！
他敢當面罵太子，罵天家！
這……
大周朝立國以來，第一人啊！
天地死寂。
那遠處的山坡之上，無數的震雷宮弟子，還有那幾位掌事，看著這一幕，也是徹底的死寂下來，誰也沒有想到，陸云竟然會這么做！
他竟然去救蘇明朗？
而且，竟然敢當著太子殿下的面，公然指責天家不對？
這家伙真的是不要命了！
“你何苦？”
蘇明朗看著跪在自己旁邊，以馬刀戳在胸口，鮮血直流的陸云，也是緩緩的扭過了頭來。
他苦笑著，不知道說些什么。
“我不苦！”
“苦的是蘇師兄！”
“苦的是您心里所堅持的那份俠義！”
陸云呢喃著，嘴里也是吐出了一口殷紅，他直視著那個坐在車輦里的人，一字一頓的，繼續說道，
“求太子殿下，網開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