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笑容消失。
“姨娘怎知你父母年輕時的事。”
“姨娘,看阿姊的年歲便知,姨娘是先于我母親來到了慕家的,那我母親初來慕家的情況,姨娘肯定清楚。”
蘇氏訕訕的笑了笑,又堅決的搖了搖頭。
“二姑娘,姨娘真的不知。”
慕云吟看著實在從二姨娘處探不出虛實,只好離開。
去阿姊房中時,發現阿姊不在,而阿姊的貼身婢女菊香卻沒有跟著阿姊出門。
“菊香,我阿姊呢?”
慕云吟本只是隨口問問,也許阿姊在三妹房中,可菊香臉上,卻露出為難的神情,慕云吟看了一眼菊香,沒再說什么。
慕云吟讓黃鸝留一袋脂粉給阿姊,轉身出來去了三妹的房間。
三妹倒是在房間,一見慕云吟過來,放下了手中的女紅。
“大忙人來了?今日兒怎么會有時間來我這兒?”
隨后,三妹扭頭對一起做女紅的婢女竹枝吩咐道:
“你這么沒有眼水的貨,慕府掌家的來了,你都不會見景生情的遞杯茶水過去賄賂賄賂?”
三妹慕云蘭這張嘴,慕云吟是知道的,嘴上確實尖苛,不過心里,倒沒有那么惡毒。
可黃鸝一聽慕云蘭這話,不干了。
“看來掌家的手松了點,每月給人的零花錢多了點,把人的嘴都養得尖酸刻薄了。”
“你,黃鸝,我只是說說玩玩,你這嘴才是話里藏針,一張口就扎著人,虧我還教過你識字呢。”
“除了你,我還識不了字了?”
“你,你,掌家的,管不管?”
慕云吟淡淡一笑,示意黃鸝把脂粉放的慕云蘭的繡花條幾上。
“三妹,我當然管了,現在黃鸝被我管得有時間就學學記賬、學學怎樣查賬、學盤存貨物、學辯識貨物的優劣,以后黃鸝,有可能是建康城第一個女管家。”
旁邊的竹枝聽得羨慕萬分,慕云蘭也睜大了眼睛,不再出聲,但臉色極是難看。
“二姊你教黃鸝這些事?這可是當家人或管事的才學的東西。”
“黃鸝還教我撒沙迷眼呢。”
“掌家的又學這些干啥?”
“危急時可用來迷蒙對方的眼睛,我還教女郎飛石擊物呢。”
黃鸝不屑的說道,見旁邊的桌案上有一盤黃燦燦的豆子,遂抓了兩顆出來,遞給慕云吟。
“女郎,門前的那顆石榴樹,一個石榴熟透了,你砸來給黃鸝吃吧。”
黃鸝說著,便把那兩顆豆子塞到慕云吟的手里,拉著慕云吟就出來。
慕云蘭和竹枝自然跟著出來看虛實。
慕云吟淡淡一笑,一揚手,手中的豆子飛出,樹上的石榴掉落下來,石榴旁邊的葉子,仍然穩穩的長在枝上。
慕云蘭臉色變了變,有點難以置信。
慕云吟見慕云蘭不再出聲,就笑著說:
“三妹這臉色,看來凝香閣的脂粉都遮蓋不了,不喜歡么我仍然帶回去。”
慕云蘭嘴一嘟,急急道:
“喜歡,哪有送出去的東西,又拿回去的道理?”
黃鸝撇撇嘴,不滿道:
“喜歡也不見說聲謝謝。”
慕云蘭瞪了一眼黃鸝,“謝謝。”
慕云吟輕輕的拍了拍慕云蘭的臉,笑道:
“三妹本就粉面桃腮,再抹點凝香閣的妝粉,保證讓建康城的公子哥見了,都移不開眼呢。”
慕云蘭被慕云吟說得羞紅了臉,抿著嘴偷笑了一下,避開了慕云吟的眼睛。
“那日那個程公子,還有明譽公子來府上接你去哪里?”
“我們去看一個朋友,就是那個百里公子,他病了。”
“咋不帶我一起去,我好歹也和他們一起吃過飯的。”
慕云吟看了一眼慕云蘭,突然想起什么。
“三妹,阿姊去哪里了,也不在你房中?”
慕云蘭鼓了一下腮幫子。
“阿姊經常一個人出去找伴玩,都不帶著我去。”
“菊香她都沒有帶。”
黃鸝瞟了一眼慕云蘭,插嘴道。
慕云吟又問了一些慕云芷的事,才和黃鸝離開。
望著慕云吟離去的背影,二姨娘蘇氏離開窗戶,轉身坐在木椅上,閉上了眼睛。
二十年前,蘇氏是夫人的一個遠方親戚,無父無母的她來投奔老夫人,老夫人不棄,收留了她。
那一天,蘇氏第一次見到了從軍營中回來看望老夫人的慕頌揚。
一身銀袍的少年郎,青松般的身姿,明月似的眼睛,一撇一笑顧盼生輝,舉手投足間,牽引著蘇氏的視線。
老夫人看出了蘇氏的心思,自然高興親上加親。
可老夫人讓他們搬在一起時,蘇氏才發現,慕頌揚的心沒有絲毫在她身上,他只是不忍違拗母親,才順從了母親的意愿。
當時年方二八的蘇氏,自以為也長的嬌俏可人,可沒有想到,慕頌揚對她的美貌視而不見。
蘇氏最后也才知道,原來有一個刀姑娘,一直占據著慕頌揚的心房。
慕頌揚懇請母親,一定要迎刀姑娘為正妻,那時的慕頌揚,已經是一個英姿勃發的龍驤將軍了。
伊人等待的雙眸,是暗夜中明亮的星辰,龍戰玄黃,馬革裹尸,阻止不了年輕的龍驤將軍,從流血浮丘干戈滿目的戰場突殺出來,因為有伊人在遠方等著他。
可是,當慕頌揚滿身是傷的從硝煙彌漫的戰場回到建康,卻不見了自己心愛的姑娘。
刀痕箭瘢包裹著的是一顆死寂的心,帶著一身傷痛,慕頌揚回到云南的故鄉,沉淪頹廢,買醉消沉,絕望的狂亂中,慕頌揚終于讓蘇氏做回了女人。
而一顆男兒的心,卻瀕臨死亡。
在蘇氏和老夫人無望的時候,那個刀姑娘,突然出現在云南,站在了慕頌揚面前。
看著一身傷痕累累,幾無存活希望的慕頌揚,刀姑娘沒有流淚,她用一個醫女的堅韌,花了三年的時間,守護著她曾經風神俊秀的少年郎。
三年不離不棄的守候,終于讓一副病殘的身軀,重新煥發出榮光。
蘇氏常常看到一對玉壁般的人兒,相扶相攜,牽手凝望。
已為夫人的刀姑娘,是個善良的女子,她會讓慕頌揚到蘇氏的房間過夜,不讓蘇氏有被棄的凄涼感受。
一家遠離朝堂的紛爭,安安靜靜的度過了十多年的恬靜時光,直到三年前,一道道圣旨來到了云南。
為了江山社稷百姓期望,慕頌揚拋棄了個人的恩怨重新出山,重新返回到了朝堂之上。
沒有人知道,當年的龍驤將軍,是懷著怎樣的心思,重新回到建康。
想到這些,蘇氏的眼里,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星眸流轉,神似芷蘭,溫婉可人的刀姑娘。
在慕府,有兩件事不能提及,那就是龍驤將軍從戰場上歸來時,為什么不見了刀姑娘?為什么龍驤將軍歸來時,會心疲形槁,枯木死灰?
而刀姑娘在云南找到慕家后,還有一段永遠不能被提及的過往………
蘇氏打了個冷顫,極力讓自己回到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