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日驚驚乍乍的,我好好的,叫什么林紫姑娘?”
百里飛雁話音剛落,林紫姑娘已經急急忙忙的跑進了他的房間。
“公子,怎吐血了呢?”
百里飛雁無力的撥開林紫為他抹去嘴角血漬的手,聲音低微。
“用不著緊張,又不是第一次見到,你出去吧,林紫姑娘,我還有事問八哥兒。”
“公子………”
林紫還準備說下去,但見百里飛雁臉色極是難看,甚至有點惱怒,便只好低頭離開。
八哥兒見林紫姑娘出去后,公子只是低垂的頭,兩只手不停的交纏在一起,并不說話,便低聲道
“公子,其實現在還來得及,可以悄悄的帶著吟姑娘遠走高飛,離開建康………”
八哥兒的話還沒有說完,百里飛雁又突然咳了起來,咳得百里飛雁用無力的拳頭,蹙著眉抵在了胸口。
“林………”
八哥兒剛要喊林紫姑娘,但見百里飛雁抬起頭來了,狠狠的看著他,便又閉上了嘴。
“再多嘴,就出去,還遠走高飛了?”
八哥兒眼圈有點濕,迷糊了他的視線。
“公子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百里飛雁瞪了一眼八哥兒,喘著氣道
“你還小,你懂什么?”
“我,我都十六歲,我不小了,別一天把我當小孩子看待。”
“那是想娶小娘子了?”
“公子,你笑我。”
八哥兒的臉,一下子又紅漲起來。
但今日的八哥兒,臉皮好似比往日厚了一些,并未紅漲著臉跑開,而是望著百里飛雁,眼神堅定的張開了口。
“公子,你敢說你不想娶吟姑娘嗎?何必把一個人藏在心底,不敢讓人知道呢,其實我們都知道。”
百里飛雁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絲紅暈。
“快去房上修瓦去,還不去?你看看你家小娘子,把瓦砸爛了那么多。”
這回,八哥兒真的是紅漲著臉跑出去了。
見八哥兒離開,百里飛雁喃喃自語。
“八哥兒,我的心中,除了她,還裝著戰死的兩萬將士,他們在我心中,同樣重要。”
百里飛雁閉上眼睛,北境那紛紛的大雪中,絕壁斷崖,鴉啼聲凄,一個又一個身影,倒在了血泊中,殷殷血紅,印染了整個天空。
是誰出賣了軍情,讓他們陷入無糧無草的困境中,隱秘的帥帳,竟引來了高齊幾倍的虎狼之獅?
派去偷襲敵方帥營的精銳,本已經得手,卻在返回途中遭遇神秘力量的劫殺。
逃回來的一人,回報已經端了敵方的老窩,完成了任務,而且在敵方的帥府中,搜到了我方通敵的證據。
“少將軍,我們返回時,遭到了自己人的絕殺………”
那個滿身傷痕的士卒,話還沒有說完,就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百里飛雁此生難忘,那個六天沒有進過一粒飯的士卒,死時是何等的不甘。
他們沒有死在和敵人的拼殺中,卻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而那份通敵的證據,從此失落大海,而半路劫殺他們的,又是誰?
那便是望崖嶺戰役,力量懸殊的戰役,六天沒有東西裹腹的戰士,僅靠飲雪吃冰,仍然拼死同敵人血戰到底,最后和敵人同歸于盡,誓死保衛了大梁的國土。
百里飛雁知自己死里逃生,在井老神醫的房中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多日以后的黃昏,戰爭早已經停止,兩萬將士,用一具具身軀,阻止高齊的鐵蹄。
兩萬將士,用生命,換來了北境的安寧。
為了活下去,百里飛雁忍受了無盡的折磨,讓井老神醫把他凍壞的軀體,傷殘的容貌,從新植皮換膚。
當百里飛雁能站起來行走時,已經是一年以后的事,彼時,北境已經換了新的主帥,那是皇帝的國舅王定乙。
父帥已經已經陣亡,母親、兄長,所有熟悉的將士,已經長眠在北境的皚皚白雪下。
兩年前,建康城里來了個文儒的生意人,沒有人知道,這個病弱的白面書生,就是當年英姿颯爽,神采飛揚的少將軍。
百里飛雁一直沒有忘記在望崖嶺遺失的那份通敵證據,一直堅信著那份證據,有朝一日會浮出水面,讓半路劫殺自己人的通敵者,露出真面目。
百里飛雁曾經分析過望崖嶺戰后的受益人,第一個值得懷疑的就是現任太子蕭祁奕。
因為那場戰役,即將成為太子的瑋王死后,蕭祁奕才有機會入主東宮。
瑋王蕭祁瑞是大梁的四皇子,能征善戰,屢建奇功,身份尊貴的母妃,出身又高貴,所以,瑋王是太子不二的人選。
如果瑋王沒有戰死,蕭祁奕是沒有機會成為太子的。
可是,當他們把軍糧遲遲不到位,且有人克扣了軍糧的證據通過綁架慕云吟的歹徒送到京兆尹府后,希望借此發現望崖嶺戰役的通敵者,但矛頭最后指向的卻是二皇子,平王蕭祁瑾。
平王最終得到了懲罰,死在了西北邊陲。
但不知為什么,百里飛雁總覺得,真正的幕后主兇,應另有其人。
百里飛雁明白,現在的他,還不能隱居山林,更不可能以自己的病弱之驅,迎娶他的云吟。
百里飛雁不愿自己死后,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
那樣一個美好得讓人心疼的人兒,不能因為一己之私,便讓她以后孤寡終老。
她應該有她錦繡的未來,應該有一個人,一輩子疼她護她到終老。
只要蕭祁奕不是那個通敵者,憑蕭祁奕對云吟的癡迷,云吟也能錦衣玉食,兒女繞膝,富貴一生。
百里飛雁想到這里,眼角微濕,掛著一縷慘淡的笑,即是為心中的人兒高興,心里,卻是萬般的酸楚。
又一陣撕心裂肺的咳,讓百里飛雁的心像刀剮火燎一般難受。
百里飛雁扶著椅子的扶手,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床榻邊,在靠枕的芯子里,拿出了那個同心玉佩。
這個同心玉佩,是由兩片相連的美玉組成,潔白無瑕,晶瑩剔透,兩片相連的玉中間,共同擁有一個圓心。
百里飛雁輕輕的撫摸著這個玉佩,這是她送給他的信物,現在算算,應該有五年了。
五年來,這個同心玉佩,從來沒有離開過百里飛雁。
這個玉佩,陪著百里飛雁沖鋒陷陣,陪著百里飛雁飲冰雪,吃枯樹,最后頑強的生存下來,因為百里飛雁一想到巴蜀,還有個人兒等著他,他便不能死。
百里飛雁不停的撫摸著這個同心玉佩,眼里深藏著不舍。
最后,百里飛雁緊緊的握了一下,把這個玉佩放到了一個紫色的錦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