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老薛,你看看這個人像不像你?我怎么覺得特別像你年輕的時候啊!”
某事業單位,臨近下班了,職工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也有人拿著手機,刷刷朋友圈,看看新聞,結果就有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指著手機屏幕問著隔壁工位的同事。
“啊?像我?什么人像我啊!”
薛仁平將東西都收拾好,心里盤算著,待會兒去超市的時候,都要買哪些東西。
聽到同事的話,也不禁有些好奇,探過頭,兩只眼睛看向手機屏幕。
“你看,就是這張新聞舊照。哎呀,雖然有些模糊了,可我看著就是很像你啊!說起來,咱們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同事了,我至今還記得你當年剛入職的樣子!”
同事跟薛仁平相處了二十多年,關系很是親密。
逢年過節,兩家還會相互送禮物、相互登門做客。
就是因為熟悉,同事才會在一張不算高清的新聞舊照片里一眼就認出薛仁平。
“……”薛仁平看到那張照片,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問了句:“這是哪里登出來的?”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發生什么事了?怎么把這樁陳年舊事給翻了出來?
但當他仔細看向照片的時候,那些模糊的記憶仿佛一下子就清晰起來。
狹小窄仄卻十分熱鬧的街邊小館子,爆炒的香味兒伴隨著煙熏火燎,忽然有人大喊一聲:“什么聲音?味道也不對啊,是不是煤氣泄露了?”
“快跑!煤氣罐要爆炸了!”
眾人驚恐萬分,逃命般一起往門口涌去。
他帶著兒子,根本就跑不快,關鍵時候居然還崴了腳,緊接著不遠處的廚房傳來一聲巨響。
煤氣罐真的爆炸了。
就在那千鈞一發的時刻,薛仁平本能的轉過后背,把年幼的兒子牢牢的護在懷里。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烈火舔舐皮肉的灼熱感。
完了!
他和兒子都要完了!
那一刻,薛仁平無比清晰的碰觸到了死亡的邊緣。
薛仁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就在他以為他和兒子都要葬身火海的時候。
他沒有看到的是,一個小伙子,明明他已經跑到了薛家父子的前頭,可聽到孩子的哭聲,他又猶豫的轉過身。
薛仁平只覺得背部傳來一股大力,他抱著兒子在慣性作用下,直接迅猛的向前沖去。
薛仁平趕忙張開眼睛,扭頭往后看了一眼,一個濃眉大眼、身健體壯的年輕人,沖著他拼命的喊著:“快跑!快跑啊!”
薛仁平被小伙子這一推,竟然躲過了爆炸的中心點。
而那個小伙子就沒有這么幸運了,瞬間被烈火吞食。
整個過程說起來慢,其實就是十幾秒鐘的時間。
但,就是這么十幾秒鐘,那位本應該能夠逃出去的小伙子,卻轉過身救了薛仁平父子。
或許,在救人的那一刻,小伙子沒有舍己為人的偉大犧牲精神。他只是想自己逃走的時候,順手拉薛仁平父子一把。
就是薛仁平自己,也沒有看到小伙子轉身跑回來救自己的動作。
然而,結果卻是一樣的:薛仁平父子被小伙子所救,而小伙子卻陷在了火場里,最后重傷不治身亡!
“何兄弟,我、我們爺兒倆欠你兩條人命啊!”
被送去醫院的途中,薛仁平抱著兒子,擠進了小伙子的救護車。
那時小伙子還有意識,跟醫護人員說明了自己的姓名、家人聯系方式。
薛仁平也知道了自己恩人的名諱,他紅了眼睛,哽著聲音,動情的說道:“何兄弟,謝謝你,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我和我兒子就、就——”
自己和兒子活了,而恩人卻死了。
薛仁平內心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
尤其是看到連夜從老家趕來,一路風塵仆仆,得知噩耗后身體搖搖欲墜的何媽媽,還聽說人家小夫妻還有一個三歲的女兒,更加覺得愧疚與不安。
他噗通一聲跪在何媽媽面前,“大妹子,何兄弟是為了救我才沒的,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兩個啊!”
面對何媽媽悲痛到茫然、麻木的模樣,薛仁平不敢說什么“何兄弟走了,我會代他好好照顧你們一家人”的話。
但在心里,薛仁平卻暗暗發誓:以后,何兄弟的女兒就是我親閨女,我一定好好補補償這個可憐的孩子。
那時那刻,薛仁平滿心的感激是真的,他想要補償何家母女的心也是真的。
但,人心易變啊!
當火災的事漸漸過去,薛仁平的生活也重新步入正軌。
他內心的那股激情似乎也被日常瑣碎磨去了痕跡。
更不用說,耳邊還有個妻子不住的嘮叨:“人家救了你和兒子,咱們當然要好好報答。可就怕這對母女會借此賴上咱們啊!”
“唉,咱們也有一大家子人,我和兒子也要指望你。咱們能力范圍內幫幫對方,是應該的。但,萬一他們挾恩圖報,那咱們家的小日子還過不過了?”
薛仁平雖然每次都跟妻子爭辯:“何家弟妹不是這樣的人——”
“呵,你送給她的五萬塊錢,她不就收了下來?”
“還有啊,那次何悠悠生病來省城,一個小小的肝炎,怎么就非要鬧到省城的三甲大醫院?縣城的醫生看不了?我看啊,她們就是認準了咱們家在省城,打定主意要讓你出錢又出力呢!”
“……XX機械廠合同工的機會多難得啊。我侄女畢業一年都沒有找到工作,我哥嫂親自上門求了你好幾次,你好不容易弄來的名額卻給了一個外人?”
薛妻絮絮叨叨,薛仁平不知道是被妻子說動了,還是自己也覺得累了,竟開始在心里排斥何家母女。
有時候,他被妻子說得煩了,一個人躲在陽臺抽煙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早知道這么麻煩,當初還不如不讓何兄弟救他呢!
尤其是薛妻氣咻咻的跟他說:“……她又來了,訛走我們二十萬!二十萬啊,那是我攢著給咱們兒子買婚房的錢,結果——”
“哼,我早就說了,她們母女就是一對吸血蟲。你給何悠悠剛安排了工作,還不到一個月,她們就又不滿足了!”
“今天二十萬,明天是不是還要開口四十萬?咱們家又不是有錢人,靠著咱倆的死工資,攢點兒錢容易嘛!”
薛妻哭了,薛仁平也終于爆發了:“好,以后我再也不管她們了!”
就像妻子說的那般,何兄弟就是推了他一把,興許就是順手而為,可這些年,他又是出錢又是出力,再大的恩情也該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