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棠最后還是答應了下來,這些都是舉手之勞。
見江棠答應,阿爾弗雷德也是明眼可見的高興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占了什么大便宜。
他還安慰江棠說:“放心,顧問那部分的工資絕對不會少給你,反正沃特有錢。”
他大大咧咧一副把鈔票當紙燒的姿態,也讓江棠忍俊不禁,想起這位導演的很多傳聞。
比如總是預算超支,又比如總是懟得那些電影公司敢怒不敢言,又比如絕對不會允許電影公司插手自己的劇本等等,等等。
但是面對下屬時,阿爾弗雷德卻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哪怕嚴厲,也是出于工作的考慮,從未出現過單純因為私人情緒壓榨下屬的情況。
這也是為什么阿爾弗雷德在業內口碑一向很好,不管那些電影公司暗地里多么討厭他,真正的業內人士對他都是敬佩且崇拜的。
或許,只有真正從苦難里走來的人,才會更能明白別人的苦,懂得感同身受以及理解吧。
江棠正想著這些出神之際,阿爾弗雷德又艱難地彎腰埋頭去包里尋找筆記本。
他的筆記本看上去比給江棠的那份劇本還要埋汰,面上留下了各種痕跡,咖啡漬都是小事,還有被紅酒潑灑的一片痕跡。
不過阿爾弗雷德卻很珍惜這個筆記本,心疼地摩挲了兩下,才翻開它,一邊拿起鋼筆風風火火道:“對了,你剛才主要說了哪些問題來著,我記錄記錄……”
看他這架勢,竟然是要把江棠提的意見全部記錄下來。
江棠揚眉,也不厭其煩地把自己地想法又挑揀著說了一遍。
這一次,阿爾弗雷德也提了很多自己的想法,還順著江棠的思維,談及她想要籌備的新電影。
作為前輩,阿爾弗雷德沒有認為江棠年紀輕輕就貿然挑戰導演椅是什么愚蠢大膽的行為,他反而非常支持。
用他的原話來說就是——“現在不挑戰,難道要等到七老八十半只腳踏進棺材才有這個資格嗎?”
……話糙理不糙。
阿爾弗雷德和江棠想法是比較共通的,或許是因為大家都是藝術工作者的原因,對待這方面天生更加感性,和高越的理性截然不同。
高越現在雖然改變了主意,但她曾經也擔心過江棠在導演道路上的失敗會影響到她的演員生涯與前途。
阿爾弗雷德卻認為,連偉人都做不到人生毫無瑕疵沒有失敗,他們就算比普通人成就更大點,終究也是個凡人,會失敗會摔跤都很正常。
他反而覺得,對現在的江棠來說,失敗才是好事,人越到年老就越會禁不起失敗,所以不如趁著年輕承受能力強,多經歷經歷挫折,磨練性子,為未來積攢積攢經驗。
江棠很喜歡聽不同的人分享他們的人生經驗,好似也從他們的話語里窺見了一段又一段人生,有笑有淚,酸甜苦辣齊備。
于是,她在阿爾弗雷德說完那番話之后,緊跟著就追問了一句:“那導演你呢?現在會害怕失敗嗎?”
阿爾弗雷德也不驚訝這話會從江棠嘴里問出來,別人半個字都不敢提及的事,在江棠這里卻絕對無法成立。
至于江棠提出的問題,阿爾弗雷德根本不用思考,因為他在這之前就已經思考過千萬次了。
“當然不會。”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語氣有些懶洋洋,但是很堅定,“我隨時都做好了滿盤皆輸從頭再來的準備,不管我是二十歲,四十歲,六十歲還是八十歲,只要我的生命沒有停止,我的奮斗也不會停歇。”
江棠被震了一下。
透過那副胖胖的皮囊,她似乎看到一個閃著光的不屈靈魂。
江棠越發敬佩,在接下來的請教意見的過程里,也對阿爾弗雷德越發尊敬。
阿爾弗雷德哪里會感受不到,但他很是受用,看江棠也越發的欣慰。
兩人聊著聊著,不知覺就忘記了時間。
他們續了啤酒,要了小吃拼盤,在燈光昏暗的酒館里,不知時間流逝地聊著天。
對他們來說,思想碰撞所擦起的火花能夠遠遠超越過身體的疲憊,至于其他外在的事情,也就更加不值一提。
所以,當老酒館的木門被推開,迎賓鈴鐺的聲音清脆響起,坐在角落里的兩人并沒有抬頭,反而是吧臺后疲倦打著哈欠的老板率先看到了來人,并說了句:
“抱歉我們要打烊了。”
來人搖搖頭,無聲地指了指角落的方向。
老板瞬間了然,將腦袋縮了回去,繼續手撐著腦袋打瞌睡。
而來人卻輕手輕腳地來到角落唯一留著客人的桌旁,悄無聲息地靠近。
江棠雖然沉迷于和阿爾弗雷德的溝通,沒怎么在意周圍的動靜,但這并不代表她會忽略他人的靠近,這種警惕是刻在她本能里的東西——
“誰!”當來人踏進她附近兩米距離,江棠迅速抬頭并反應過來。
她前一秒還在說話,后一秒就被迫打斷,原本在認真聆聽的阿爾弗雷德也跟著被打斷思維,迷迷糊糊地抬起因為疲憊而略顯發脹發花的眼睛。
“誰啊……西澤爾?”阿爾弗雷德的思維在逐漸歸位。
江棠也有些驚訝西澤爾會出現在這里,困惑問起:“你不是還有事情要處理?”
西澤爾睨著這一老一少兩人——
江棠仍然面色如初精神奕奕,阿爾弗雷德卻顯然累到了極致,眼睛下面掛著的黑眼圈和眼袋都快掉到下巴了。
至于兩人面前的桌子,除了堆著五六個啤酒杯,其余的地方都被白色手稿紙占據得滿滿當當,肉眼所及的所有空白稿紙上都寫滿了流暢的英文,全部都是江棠和阿爾弗雷德交流過后的痕跡。
這樣的景象,要不是西澤爾確信自己走進的是一家老酒館,恐怕會誤以為自己來到的是什么圖書館。
能把這樣的老酒館環境變得滿滿學術氣氛——除了面前二位,大概也沒有誰能做到了。
一時間,西澤爾臉上的情緒就只剩下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