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真聽到冰墻內的慘叫,一陣心驚,即刻指揮千人小隊撤回。
回撤隊伍中,不少鬼方士兵走路一瘸一拐,還有數十人是被抬出來,這些人身上纏繞著倒鉤鐵絲,那鐵絲彎曲繞身,倒刺扎入肉中,扯開零零碎碎的血肉,讓人一看便心生寒意。
拓跋真一臉陰沉,剛剛到達紅石灘時的銳氣已經消散了大半。
徽國人如此陰險狡詐,以后一定不能再輕敵!
一念至此,他的戰斗策略開始轉向保守:正面戰場圍困為主,襲擾為輔助,待尋到好的進攻時機,再行定奪。
……
鴉靈山上空,陳小貓跳躍閃動,左沖右突,始終與赫連家兩兄妹拉開一段距離。
混沌元經賦予她的能力中,最有優勢的是逃命。那種行隨意動的瞬移速度,即使是金丹境的修行者也未必能夠企及。
雖說是逃命,但又不能真正不管不顧地逃走,因為她必須讓赫連家兩兄妹看到她的身影。
十萬百姓奔跑入山,扶老攜幼,起碼要花兩三個時辰,這段時間內,她必須緊緊拉住赫連東珠和赫連月的注意力,一旦這兩人提前撤回,不但祝隱性命堪憂、配合出擊的千余名紫霄閣修士堪憂,十萬慶城百姓也將失去逃生機遇。
她每行一段,便回頭挑逗赫連東珠幾句,激得他憤怒撲向自己,她又立刻閃開。
因為有玉葉的先例,她始終頓開五感,感知赫連月的存在。每當那股幽暗靈力向她發起沖擊,她就像一只受驚的雀鳥,立刻飛走,不給捕獵者絲毫機會。
但很快,她便感受到自己體內的氣息開始紊亂,一股怪異的靈氣在她體內四處沖撞,給她的臟腑經脈帶來強大的壓力。
她很清楚發生了什么:
先前救玉葉時,赫連東朱那一杖并沒有打偏。她本來當場就要一個趔趄栽到地上,但是她不能讓慶德樓中觀戰的四郎亂了陣腳。
如果赫連東珠和赫連月的目標是四郎,一旦他為了自己而出戰,場面必然是不死不休。
所以,她一直暗運元力,將那股撞入自己體內的異質靈氣強行壓制,同時以元力包裹起自己受損的經脈和臟腑。
即使如此,在慶德樓與息長老那幫蠢貨探討對策時,她也止不住雙手和雙腿微微發抖,還好大皇帝行事莫名其妙毫無章法,陰差陽錯賜給她一張椅子,她才稍得休息,保持平穩的氣息,沒有讓四郎發現。
——能讓赫連東朱和赫連月失去理智拼命追殺的人,只有她與四郎。
四郎身上承擔的責任,遠比自己要大。如果要在自己與他之間選擇,她寧愿那個涉險的人是她。
所以在最后決定誰現身引開赫連東朱兄妹時,她想也沒想,便主動承攬下來。
此刻,她有些吃力地降落在當初那個廢棄古鎮上。
她畢竟去過那里,比赫連東朱兄妹更加熟悉一些,或許能找到地方躲藏。
一眼看到那個詭異大宅,她心中就有些后悔,早知道應該向四郎學習一下“和光同塵”結界。
她記得:上一次為了不把藏風珠染得太臭,救完謝清云他們之后,她便將池水倒了回去。
她騰身閃入古宅,“撲通”一聲跳入墨黑池水中。
真的很臭,為了保命,將就吧!
閉了眼,她仿佛能聽到自己內心生無可戀的尖叫。
她暗伏于池水中,頓開五感,聽取四周的一舉一動。
與此同時,她體內的元力已經有些壓抑不住傷勢的跡象,身體越來越難受,有時像被烈火炙烤,灼熱入心;有時又像只著單衣躺在冰雪之中,冰冷刺骨。
“吱呀……”
門開了,聽那粗重到讓地面顫抖的腳步聲,應當是赫連東朱。
克制,克制!她提醒自己要保持平穩的呼吸,與這一池黑水化為一體,才能有驚無險。
很快,她就聽到銀杖杵地,靈氣爆射的聲音。
這個赫連東朱,跟赫連羅羅果然是親兄弟。
說起來,當日赫連羅羅的腦袋還掉進了這池黑水中……
陳小貓忽然覺得有些脊背發涼:赫連羅羅該不會化為厲鬼回來索命吧?
她正胡思亂想間,忽然感到水面降下一層強大的靈力威壓,那種靈力十分幽暗,應當出自暗巫赫連月。
閉目,她將自己的氣息壓至最低。
那股幽暗氣息在水面逡巡了一陣,逐漸變弱,大概是赫連月準備離開了。
忽然,一陣猛獸咆哮,池水開始反復震蕩。
赫連東朱開始指令梼杌反復拍打著水面,數不清的黑水濺上半空。
陳小貓只感覺那種拍擊離自己越來越近,如果自己被梼杌掌風拍中,必死無疑。
她趁著梼杌擊水的機會,輕輕將身體移到池邊,緊貼池壁,看著梼杌巨大的爪子從自己身前幾次劃過。
有驚無險!
隨著赫連東朱和梼杌的氣息逐漸遠離,陳小貓終于松了口氣。
就在此時,她胃中一陣翻騰,口中腥甜突涌,一口鮮血吐到池水中。
池水只是微漾了一瞬,卻驚動了赫連東朱和赫連月。
二人同時轉身,眼中帶著追尋到獵物的興奮。
有了搜尋方向,赫連東朱很快就感知到陳小貓的位置,他提起銀杖向水中一砸!
猛烈的沖擊來襲,陳小貓不得已從水中躍起。
赫連月飛撲上前,一錐插在陳小貓后背。
劇痛!但她已經有所準備,趁勢拉住赫連月襲擊自己的那支手,拿起隨身攜帶的一只銀弩箭矢,貼著赫連月脖頸劃過。
赫連月驚恐,向下沉身,雖然未被劃中脖頸,臉上卻留下一道齊耳根的劃痕。
鮮血橫流,將她妖媚的臉襯托得莫名可怖。
陳小貓二次劃向赫連月的脖頸,赫連東朱眼疾手快,銀杖飛擊。
又是沉悶地一聲,陳小貓被銀杖撞飛,重重地落在水池邊。
這一擊幾乎將她臟腑全數擊破,她瞬間力竭,趴在水池邊,鮮血從口中不斷翻涌而出。
微微睜眼,朦朧中看到熟悉的環境,這正是上一次她與四郎共同避敵的結界位置。
那時,她跟四郎信誓旦旦: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想跟他一起承擔。
她還記得,四郎對自己低語:我這一生,最好的事,便是遇見了你……
不過幾天時間,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
赫連東朱銀杖杵地,向她步步逼近,地面,粗壯的影子已經將她小小的身形完全覆蓋。
赫連月輕盈一躍,也來到她的身后。
而她已經失去動彈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赫連月從懷中取出一把細小的金鋼匕首,提起陳小貓的頭發向后重重一扯,她纖細的脖頸暴露無遺。
金鋼匕首的光芒刺得陳小貓微微閉上眼。
她聽說過,鬼方人習慣隨身帶一把小匕首,用來對俘虜割喉,然后,再用這把匕首切下俘虜的腦袋或頭皮。
赫連月會割下自己腦袋還是頭皮呢?大約是腦袋吧,畢竟赫連羅羅也是被四郎斷頭而死。
說到四郎……
她忽然想起那個身披金甲,頭戴紫色護額的清雋少年。
每次想起他,她臉上就不自覺地爬滿微笑,但此刻,她又害怕得想哭。
大約無法再見了吧……遇見你,也是我這一生,最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