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沙將一道符印彈入陳小貓體內,半個時辰之后,她的靈體便會因此化為虛無。
如此,免去了帝空舒醒后,再將她置于死地的諸多麻煩。
隨后,他展露神性微笑,指尖一滴微芒升至半空。
原本靜謐的虛空剎那驚動。
陳小貓這才發現,方才玄沙與她對話時,祝隱、孫長老、息長老構成的守護大陣之外,所有時間都被鎖死。
她長舒一氣,飛到孫長老身邊,將金色曼殊沙華交到他手中道:“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孫長老似乎對剛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疑惑地望著陳小貓。
陳小貓定了定心,終于說出:
“若四郎醒了,你們所有人都要告訴他,自他回到紫霄閣后,我從未出現過。”
“為何?”孫長老震驚。
那樣,他就會認為她因無法原諒而消失,便永遠不會再來尋她。
就算痛苦一時,時間也會將他慢慢治愈。
何況,脫離了帝空的靈核,他對自己的心意應該……也就不會再繼續了吧。
瞬間淚目,她無法再想下去。
“夫人不可亂想,尊主他還在等你回去。”孫長老似乎預感到什么。
陳小貓抬頭,對孫長老擠出一個淺淡笑容,沒有再說話。
她緩慢轉身,捧起那團顫抖的殷紅,念動祭祀咒語。
身軀慢慢被五色光華縈繞,飄浮到空中。
耳邊無數細語,從低沉細小逐漸變得尖銳刺耳,最后竟然匯聚成洶涌起伏的聲浪,攪得她心神不安。
她默默閉眼,想靜定心神,卻在靈識幻境中看到一個精靈般魅惑的女子。
那女子一襲白紗,眼中的光芒圣潔而溫暖,只看一眼,便讓人覺得世間萬物皆不及她不經意間的一次回眸。
在她身旁,一個身形與四郎相似的男子低聲道:“我知道你的來歷。從動心那一日起,我便明白:終有一天我會迷失心智。若真有那一天,你要親手殺了我。”
那女子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著男子陷入了千年一次的沉睡。
這又是千年前的自己?
陳小貓不禁汗顏——她真的好美,自己與之相比,完全黯然失色。
那女子來到鹽火山之畔,獨自對著散發戾氣的地底裂縫沉思:
這一切,都不對。
她不應該讓冥界充滿戾氣,更不應該對他動心。
只要她舍身一跳,用自己的靈魂封印那道裂縫,冥界便不會再為戾氣所苦,
那人也不會再因他的迷惑而心神混亂。
然而,腦中另一個聲音卻在尖銳呼喊,祈求她不要這樣做。
猶豫之際,她背后遭襲。
傷口的疼痛,讓天性中便有惡因的她憤怒不已。
但她仍然隱忍后退,直到退至火湖邊沿,被眾王將靈體截成兩段。
不知為何,沉睡的帝空忽然驚醒,飛奔而來。
見她亡故,他一怒揮劍斬殺七王,攜著她一半靈體升入通向人間的靈魂通道。
——真相與玄沙所說的相差無幾,只是最后時刻,她并不完全像玄沙形容的那樣邪惡,而帝空是真的瘋了。
她唏噓不已,心臟卻猛然震動。
那團殷紅正在化為數百道細小血絲鉆入她的胸膛。
這是……兩滴神血要合一了?
原本清明的大腦猛然決堤,無數陌生記憶洶涌而至。
她的意識被湮沒在那股洪流之中,漸漸迷失。
虛空之中,似乎有一個身影靠近自己。
是他!
陳小貓緩緩睜眼,果然見到那身影降到自己面前。
他輕揮衣袖,強大的勁力頓時讓冥界的光芒隨之顫動,四方趕來的數萬名冥界侍衛,還有祝隱、孫長老、息長老都被定在原地。
那人還是那般清秀溫暖,只是眼神不如四郎清澈,帶了點癡醉瘋狂。
“我就知道,終有一日,我們會重逢。”他灼熱的目光停留在陳小貓身上。
微微靠近,他想將唇覆上她雙唇,陳小貓卻有意無意將頭偏向一側。
他……不是他。
她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玄沙,玄沙會意,向帝空言道:
“尊者,兩滴神血融合之時,女施主向你許過愿,此時便該實現了。”
笑容瞬間收斂,帝空回首看了一眼玄沙,徐徐點頭,
他猛然揮袖,兩道黑色魔光劃過玄沙的靈體。
玄沙的靈體搖晃了一下,驚訝地望著陳小貓:“你許的竟然是這個愿?”
“我總不能,讓你白殺我一場吧!”她微微一笑,眸中的光芒搖曳不定。
“你沒許愿救謝施主?”
“那是我的第二個愿望。”她冷冷一笑,眼中卻帶著悲哀。
她正要轉身,卻被玄沙拉住衣角,他顫顫道:“施主,我經營萬年,皆因這三界已經被邪祟所污。還請施主體諒。”
陳小貓沒有回答,她自己也是馬上就要灰飛煙滅之人,此時說原不原諒,有何意義?
玄沙的靈體開始寸寸碎裂,一息之間,化為萬千殘片融入虛空。
“接下來,實現我的第二個愿望。”面對逼近自己的帝空,陳小貓小心地后退了兩步,語氣冷淡。
帝空的眼神微微驚訝,卻沒有多問,從胸前析出那個安靜清冷的靈體。
看到四郎沉睡的模樣,陳小貓鼻頭微酸。
她看了看兩位長老和祝隱木僵的神情,對帝空道:“給他們解咒,這些人會將他的靈體帶走!”
帝空毫不猶豫地照做。
祝隱從混沌中醒來,想問陳小貓怎么回事,卻換來她一句干脆的:“快滾!”
爺爺沒有了,四郎和朋友們也永無再會之期……
所有她曾擁有的美好,都在瞬間化為虛無。
而她,很快也要消失了。
看那一行人帶著四郎的靈體漸行漸遠,她眼中光芒漸漸黯淡下來,她的靈魂也逐漸冷卻。
帝空渾然不覺她的傷感,將她環在懷中,低首笑望。
她微微抬眸:“我記得,那一日你說過,要讓三界夷為平地。”
“對,我說過。”他盯著她的臉龐,目光深情雋永。
縱然千年過去,她的容貌早已改變,他仍然為她狂熱不已。
“可我……不想這樣。”她將頭輕輕靠近他的胸膛,想聽聽他的心跳。
嗯,她聽到堅強而有力的聲音,就像四郎的心跳一樣。
“傻瓜……只有如此,別人才不會再害我們。”他一揮手,數萬名被他定在空中的冥界侍衛悉數化為飛煙。
那些人,都曾是他的子民,而他已絲毫不以為意。
陳小貓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下一刻,他將嘴唇覆上她的額頭,而她將手中的冬鐵彎刀刺入他的胸膛。
嗯,刀刃插在心臟位置,她聽過,那里有心跳。
“為什么?”他低首,眼中的光芒陡然破碎,痛苦之中還夾雜驚訝和難以置信。
“你說過,如果有遭一日,你迷失了心智,要我殺了你。”
她淡淡一笑,拉他一起,墜入無邊火湖中的戾氣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