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陽消失了。
天變得灰蒙蒙的，好像又要下雨。
車子駛下環路的時候，正碰上出口修路。
塵土飛揚，遮天蔽日，他們不得已搖上窗戶。
車子顛簸，蘇清越只覺溫度升高。
進入百子灣后，道路變得更加曲折，而且還有很多地方坑坑洼洼的。
兩側是寫滿了“拆”字的平房。
但是沿街門面還在營業。
有的掛著粉色的燈盞——“溫州美容美發”。
有的是蒼蠅館子，小酒吧。
基本都掩著門。
偶爾路過的人，穿著時尚卻精神疲倦。
配合著灰蒙蒙的天，蘇清越覺得整個百子灣，都像沒睡醒。
后排賈乃祥，發起感慨：“這地方怎么這么偏，感覺像到了祥吉村。”
“祥吉村？”蘇清越下意識問。
賈乃祥一怔，還沒來得及回答。
開車的出租司機，便壞笑著接茬：“哎呀，就是找婆子的地兒，這里也差不多，就是高級點。身材好、質量高。”他一張口，就止不住話匣子，如數家珍給他們介紹：“我和你說，一般我們都不太推薦這里，又貴又裝！”
不明白平京的司機怎么這么門清。
而且完全不顧乘客的感受。
蘇清越和賈乃祥不自覺的臉一紅。
注意到好好姐姐假裝若無其事地目光向窗外。
蘇清越滿腦門子黑線，說道：“師傅稍微快點，我們趕時間。”
然后車廂內就陷入了奇怪的安靜中。
又過了一會兒，眼前開始出現刷了白色墻圍的紅磚墻。
墻內是一片片的蘇式尖頂廠房，廠房的墻壁已經大部換成了落地玻璃。
他們在廠區門口停下，付費下車。
下車走之前，司機還熱情的說：“兄弟，聽哥哥一句勸，這地兒不劃算。”
沒人回應他。
好好姐姐給約好的人打了電話。
等那人的時候，一名白皙高挑的女孩兒與他們擦身而過。
蘇清越聽到她說：“我今晚不行了，我今晚得陪老韓。安導這不是剛開一個新片嘛，他是副導演，他之前跟我提過給我一個角色。”她說著，語調不高但帶著點點興奮，頓了一下，又道：“也行，那你們就三里屯等我吧。”
她說著話，從他們身邊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約好的人從廠區內走出來。
穿著件白色女式風衣，很飄逸。
一雙高跟長靴，配緊身牛仔褲。
深色三角圍巾，搖曳多姿。
一開始還以為是時尚的女人，可走近一看，才發現是位身材壯碩的男子。
“Hi，是來看戲服的吧？”男子和他們打招呼，聲音粗糲，卻又裝出那種女性的感覺。蘇清越覺得很奇怪，聽他和好好姐姐介紹自己叫：海倫，北河人。
“海倫就海倫吧……”蘇清越也不細琢磨。
海倫說著話，都沒拿正眼看一眼好好姐姐。
反倒是多看了幾眼賈乃祥，眼里帶著嫵媚。
“海哥好。”賈乃祥下意識應對這種目光。
蘇清越也跟道：“海哥，你平時主要是……”
“叫什么哥！”
話還沒說完，海倫翹起蘭花指，打斷他們。
補充了一句：“叫姐姐。”
……
大家瞬間一怔。
賈乃祥啞著嗓子，好像要把剛才說的話吞咽回去。
幸好蘇清越反應很快，跟了句：“海倫姐。”
“哎……哈哈，好……”
終于化解了尷尬。
蘇清越也再次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走在廠區里，蘇清越注意到，這里被各種攝影工作室，電影工作室占據。
還有一些畫室。
海倫給他們介紹，這里以前是個工廠。
后來廠子效益不好，后來改成了創意園，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現在很多人搬到這里了，舒服又便宜。而且都是二層三層格局，整體感覺非常通透，不壓抑。”他說著話，到了他的服化道倉庫，門口停著輛冀A的皮卡。
他推開鐵門，打開燈，一排排戲服出現在他們面前，他介紹起來：“我和你說，格格傳用的就是我的衣服，張兵導演的戲也是我接的。”
他說著話。
蘇清越非常禮貌地點頭。
其實并不知道張兵是誰，但知道格格傳。
一部播放超過西游記的古裝戲。
雖然有些胡打亂鬧，但從專業角度看，絕不是粗制亂造而為的。
走進倉庫，看到里面的裝修雖然簡潔，甚至只是刷了刷白色的油漆。
可非常整潔。
戲服像商場的商品一樣，在暖色射燈下，增色很多。
三個人走在其中。
這里不止是古裝，還有近代的服裝，戰爭戲的。
海倫介紹：“很多劇組都找我的，可不止是張兵，還有安騰，萬康……戲結束了，服裝就都在這里了。”
后面兩個人，蘇清越只知道萬康。
一個專門拍傳奇古裝戲的，有點胡打亂鬧。
但符合市場和普通大眾的認知和口味。
一件一件認真看。
蘇清越感覺這些衣服，并不像海倫吹噓的那么好。
他們無非是在精致包裝下，顯得上檔次。
可骨子里卻有一種，郊區影視城拍照道具的感覺。
粗糙簡陋，帶著一股土腥味的華麗。
不過后面還有很多，他們耐著性子，又繼續看。
海倫的手機這個時候響起來。
他停住腳步，接起來。
“行，你說幾點吧，親愛的？行，就banana吧。嗯，親愛的，說好了。”他說話的時候，媚眼直笑，一會兒又道：”昨天那哥們兒也太遜了，人家女孩子暗示半天了，他還在那里磨嘰……”
他說著話，可這邊賈乃祥卻皺著眉。
顯然越來越不滿意。
臉色有點質問好好姐姐的意思。
像在說：你怎么把我們，帶到這么個破地兒。
好好姐姐也不由得搖頭。
蘇清越沒表現出什么，可也覺得實在不合適。
這里的古裝，全部是配合粗制濫造的宮廷戲臨時制作的。
和他們想象中的差得太遠了。
往后看，就剩最后一排了。
反正已經不多了，蘇清越決定看完，寒暄兩句趕緊走。
這個時候賈乃祥情緒更激動了。
說了句：“這純屬瞎耽誤時間，走吧。”
和在公司一樣，非常直截了當。
也不顧及別人的感受。
聲音在空蕩的倉庫，顯得特別突兀。
正打電話的海倫，聽到他這么說，猛地停住電話。
刀子一般的目光瞪過來。
幾步上前，一把打開好好姐姐的捏著戲袍的手。
咆哮起來：“覺得不好！就滾去別處，看誰還比我的好！”他氣得咬著牙，有點像中年婦女吵架，歇斯底里的咆哮：“都走，給我走！什么玩意兒，就你們還能和張導比嗎！”他翹著蘭花指，活脫脫的“怡紅院”老板娘。
賈乃祥本來還想爭兩句。
被蘇清越一拍肩膀。
三人灰溜溜地出來了。
回頭看“她”叉著腰，在倉庫門口喋喋不休。
“配個手絹就完美了……”蘇清越心想。
身后那輛冀A的車子，讓蘇清越想起來，海倫不過是他的藝名。
當時朋友介紹的時候，說他叫李勇力。
總算回到街上，上了出租。
賈乃祥抱怨起來：“我哪點說錯了，就是爛嘛！”
“好了，我知道。”蘇清越擺擺手，示意不要再為這個問題爭，又道：“現在，我們時間不多了。需要趕緊找其他資源，把大家都發動起來，包括公司其他部門的，也要發動。”
“一個破格格傳也好意思炫耀，自己不知道那部劇多惡心嗎？”賈乃祥不依不饒。
此時，好好姐姐已經開始發短信找人了。
駕駛位上的司機這時忽然插話。
“你們是去選演員了嗎？”他問。
瞬間三人都是一愣。
聯想到平京司機愛接話茬，蘇清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這位司機根本不等他們回應。
便自己說起來。
“嗨，我和你們說，甭搭理她們，什么小明星大模特，就一卡座里陪酒的貨。”他激動地說著，滿嘴粗俗話語。
三人頓覺尷尬。
直到下了車，那個司機還囑咐賈乃祥：“嗨，甭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
再看賈乃祥一臉黑線。
蘇清越在電梯里，啞然一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