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
月色和黑暗平分秋色，期間又加了點路燈的燈光。
它們一個個高挑的，每隔三十米，照亮一段水泥磚路面。
像一個個獨孤的發光巨獸。
他們剛從場館出來。
青青帶著口罩，低頭一聲不吭，跟著華絡的工作人員。
路過其他展臺的工作人員。
聽他們小聲議論：“快看，快看，初戀女神，女神！”
瞬間感受到齊刷刷的目光。
有女性工作人員，不屑地諷刺：“瞧你們一個個，路都走不動了。”
“廢話，你要是男的，你也走不動。”一名男子說。
身旁胖同伴跟道：“我要不是工作人員，肯定去華絡展臺。”
“到底長什么樣啊？今晚去論壇看看。”
“去什么論壇？明天換了便裝，去華絡轉一圈不就得了。”
周圍飯店，人很多。
都是參展的工作人員，為了保證青青不再被偷拍，他們要了個包間。
路過其他桌，不斷有人起立和蘇清越打招呼。
過了一會兒，菜上來。
但是沒要酒。
蘇清越率先端杯，感謝大家這段日子以來的辛苦工作。
以茶代酒。
接著他又感謝青青，和肖玉。
絲毫沒注意到，自己提到肖玉的時候。
肖玉的臉紅了，凝視著他。
就像小說里說的那樣，充滿期盼，凝視夏日的星空。
更沒注意到阿眸，盯著自己。
晚上吃飯，他再次囑咐周子友，要抓緊。
又讓關鵬鵬趕緊發照片。
吃完飯，回酒店的路上，隱隱覺得青青這里，還有沒處理好的地方。
反復揣摩。
總覺得那是個漏洞，就像千里之堤的蟻穴。
只要爆發，前面所有努力，就會白費。
阿眸在旁和他說話，他也沒有理會。
顯得心不在焉的。
九點多，終于進了房間。
顧不上和阿眸多說，立刻坐下來，打開電腦。
想著必須在明早之前，找到它。
Windows2000系統啟動，稍微有些慢。
余光看到阿眸小臉拉的很長，在自己身旁坐下，嚴肅的像是要開批斗會。
“怎么了？”蘇清越隨口問。
登錄框出現，他輸入密碼，敲擊回車。
等待過程中，看向阿眸。
發現她小手放在膝蓋上，緊攥著，狠咬著下唇。
“生氣了？”蘇清越不明就里，問：“怎么回事？”
阿眸還是不回應，瞪著他。
無奈的搖搖頭，系統界面出現了，蘇清越的視線回到電腦上。
他登上QQ。
打開IE，從收藏夾直接進入狗撲。
酒店的網速稍慢，所以網頁還需要等待。
他又在問自己，到底遺漏了什么？
焦躁異常。
這時阿眸忽然開口：“蘇清越，你說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嗯？什么，什么意思？”蘇清越也沒多想，看看屏幕。
網站還沒完全打開。
QQ先登錄上去了。
賈乃祥的頭像閃著，他連忙點開。
想要看他總結的論壇信息。
從中找出問題。
阿眸又在問：“你說呢？”她的聲音在升級。
“我說什么？”雖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停下鼠標，關切地看向她：“到底怎么了？”他問，發現她小臉被氣的紅紅的，手放在膝蓋，攥著拳頭。
“你和那個肖玉到底什么關系？”好半天她才說出這話，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
“什么關系？”蘇清越一怔，瞪大眼睛：“工作關系啊，怎么了？”
“工作關系？”
“對啊，怎么了？”蘇清越被說得莫名其妙。
“不是吧！”阿眸噘起小嘴，瞪著他，反問：“工作關系？能讓你為她出頭？那個叫什么慶的一過來，只說了她一句，你就當場發作？還有那之后，她看你的目光都不對了，這是工作關系？”她越說越氣，像真的抓住了什么把柄。
被她說的，啊了一聲。
蘇清越不氣，反倒差點笑出聲。
回身一邊看電腦，一邊對阿眸解釋：“那是我手下，我做老大的，得為人家撐腰。再說那個叫沈慶的，他是肖玉前男友，我上一任部門經理。這家伙就沒安好心。我不給他那一句，他還會得寸進尺的。”
IE終于打開了
發現青青的帖子，已經不在分論壇了。
現在成了總版置頂。
上面寫著：初戀女神今天來了。
但這些不是他關心的，他要找出來那個漏洞。
點進去看帖子。
發帖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回帖量已經超過一百五十頁。
瀏覽量更是突破百萬。
照片里人山人海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蘇清越總覺得哪里有問題。
這時阿眸又說：“蘇清越，今天我在你展臺，待了大半天！”
“嗯，怎么了？”蘇清越問。
“她看你的目光，和看別人不一樣。”
蘇清越還是沒太當事。
思路集中在論壇里的照片，總覺得還有什么問題。
盯著屏幕，又道：“別人要怎么看，那是別人的事。”
“蘇清越，你和我說話的時候，能不能不看電腦。”
“我……”
我在工作這句話，還沒說完，阿眸猛地起身，沖到電腦前。
不由分說，不給他反應時間，猛地將電腦合上蓋。
發出啪的一聲。
大聲道：“工作了不起啊？”
“別找事了……”望著合上的筆記本，剛想發作，發現阿眸眼眶有淚，想想她是為自己才到的平京，只好忍住：“別鬧了，我們什么事都沒有。我現在得趕緊工作，因為明天是最后一天，絕對不能出事！”
出事這話一出口。
他猛地想起什么。
那個漏洞，和出事有關？
再次把筆記本電腦打開，IE重啟，緩沖得等一會兒。
還沒反應過來。
阿眸一伸手又給關上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蘇清越終于生氣了，聲音大起來。
“我什么也不干！”阿眸哭了，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大聲質問：“我就是想說，當老大了不起啊！和我說話這么心不在焉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你以前也不是這樣的，簡直莫名其妙！”蘇清越大聲道：“現在所有人，都在興奮過頭了。可我總覺得有個漏洞，是安全方面的。一旦爆發，前面的工作多好，都會前功盡棄的！”
“工作！工作！你就知道說工作！”
“沒有工作我什么都不是，拿什么生活？”蘇清越大聲質問，又道：“我已經從懷文出來了，也離開了南都。沒人幫得了我，只要一次失敗，就可能粉身碎骨。我們這些人，都是沒有任何退路的人。”
猛然間，阿眸怔住。
蘇清越沒繼續發作，重新打開電腦。
看看賈乃祥的工作記錄，不得不承認，他對傳播方向的把握，確實很厲害。
這次他功勞不小。
但那個漏洞是什么，看著狗撲的論壇。
阿眸的態度，忽然軟下來：“不會的，不會粉身碎骨的。沒人要你，我會要你的，”一時間，她像變了個人：“我沒那么高要求，只要能和你一起，粗茶淡飯也可以的。”
“阿眸，現實的殘酷，不是粗茶淡飯就可以解決的。”蘇清越一邊看屏幕，一邊說：“如果我一輩子只是個白領，在平京一事無成，連個房子都沒有。十幾年后再回南都，懷文嗎？那里有位置給我們嗎？到那個時候，現實就可以打敗一切！”
“別這么說！”
“我就是要告訴你，現實可以打敗一切！如果不被打敗，必須有超越現實的能力和資本。”蘇清越說。
“我知道了。”阿眸的眼淚還在繼續，但不是委屈，而是內疚了。
“別哭了，我也有錯。”蘇清越又道：“像我這樣的人，哪怕傾家蕩產，我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沖進黃金時代的浪潮里搏殺，因為這次機會，是我們這樣的人，唯一能實現階層躍遷的機會。我必須珍惜，付出十二萬分的努力！”
他語罷，起身給阿眸擦眼淚。
這時QQ在響。
阿眸說：“你快去工作吧。”
蘇清越回頭看，發現是肖玉。
淑女樣子的頭像在晃動。
他說：“是肖玉。”
“嗯。”阿眸不再多說。
“一起看看她說什么吧。”
“不要！”阿眸拒絕。
可蘇清越還是拽著她，來到電腦前。
稍微有點擔心，但還是點開了。
下一刻，肖玉的留言出現在上面。
“越哥，謝謝您，今天幫我出氣。我今天故意用那種很曖昧的目光看您，其實是為了氣沈慶，所以拿您當了工具的。也不知道嫂子發現了沒有，我覺得她臉色不好，猶豫再三，還是發個信息解釋一下吧……”
后面還有些話。
阿眸啞然。
小臉紅著，破涕為笑。
說道：“蘇哥哥，你繼續工作吧。”
輕撫她的臉頰，蘇清越又回過身，視線重回電腦。
想要重回那個漏洞。
卻發現心久久都不能平靜。
他自問這次Gameyoung，該給自己打多少分。
八十分？九十分？
如果單論具體的買菜車，和青青的運營上，這樣的分數是夠的。
可……忽然想起陳峰說，目光要長遠，市場營銷只是行業的一部分，華絡也只是一家公司。
無論是高峰論壇。
還是李永豪的精英會。
自己在其中，其實就像粒沙塵，無足輕重。
別人看重自己，無非也就是那點聰明。
就像報社的領導看重他。
猛然間，他意識到自己和青青，其實是一樣，僅僅就是工具。
或瘋狂或贊美，都不是來自本身而是附著在其基礎上的工具屬性。
朦朧、絢爛，卻一觸即潰。
人生的悲哀，其實就是輕易就達到了巔峰，輕易的那樣不真實。
不！這不是我要的！
蘇清越在心里大聲呼喊，回頭看阿眸已經躺下。
想起陳老大的酒話，想起他對自己說，明天帶自己去投資論壇。
他從心里感恩，更清楚機會來之不易。
行業太大，要想有所成就，除了玩命工作。
還要抓住每次可以展現自己的機會。
高峰論壇是讓自己了解行業，投資論壇則是展現自己的時機。
下一刻，他明白自己該做什么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屏幕，慢慢靜下心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