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沉降的灰塵充斥整個房間，萊爾甚至能在這種寂靜中聽到墻壁后面水箱運作發出的振動。過了幾秒后，鱗片摩擦的咯咯聲在萊爾身后響起。
“我不是故意的！”閃亮雙手貼在胸前，梳理自己手背上豎起的鱗片，“這個計劃實在是太贊……瘋狂了，我起了雞皮疙瘩。”
萊爾重新回頭，SS依舊坐在那里，只有護目鏡表面流轉的光芒能證明他的堅持。
“你是認真的嗎？讓外來者潛入你們的神殿？窺視你們的神？”
SS的指節敲打桌面，他的腦袋在面對萊爾的同時上下擺動，就像是在端詳一個合格的實驗對象。
“首先，機械神教，并不是一般的教團組織，我對那位非常好用的機械之神并沒有多少……嗯……虔誠可言。一個我永遠看不到的對我予取予求的存在，我很難不把它定義為‘工具’，而且執行者10001號那家伙身為大祭司也完全沒有稱頌機械之神的想法和行為。我想這種現實的實用主義確實覆蓋了教團的整個角落，機械神教只是披著神權偽裝為了融入這個世界，其實我們的組織更適合被稱為‘公司’或者‘集團’。”
“再者，這是我個人的想法，我相信這是能夠保護我們族群利益的行為。我們的機械之神出現了問題，它正在老化甚至走向報廢。身為機械神教的一員，它的‘忠實’信徒，我認為自己有必要盡一份綿薄之力，搞清楚它的問題。找到問題，處理問題。這是我SS為了自己的族群做出的努力。”
“最后……”SS的纖細的金屬指節打了個敲鐘一樣洪亮的響指，食指順勢指向了萊爾。“你們也需要這些情報，不是嗎？如果走正常渠道，相信我，你們絕對沒法覲見機械之神。帶著沒有把握的忐忑開始一項艱難的委托，這也是為了你們自己好。而且，根據我收集到的安德瑞巫妖的情報，這似乎是你們最樂于接受也最善于從事的委托。”
“瞧，這對你我，都有好處。”
SS對萊爾伸出手掌，“萊爾，幫幫我。”
他不像一個機械人，情真意切的請求真摯動人，略微謙卑的姿態和高大的軀體結合，會讓對方心里飄飄然。任何一個懷有善心的人類都會答應他。
然后萊爾冷眼旁觀他的演技。
“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比如潛入這座城市奇觀建筑所要面臨的危險，那些對這座城市感興趣的人是不會被妄想先生簡單的指令嚇退的。那是太陽金字塔，是你們大祭司和神明共處的居所，既然連你都被排斥在外，你讓我怎么潛入？作為散裝實驗品放在金屬盤子里送進去嗎？”
“另外，偷窺機械之神我又能知道什么？也許那位寬宏大量的存在能夠接受你們工具化的腹誹，如果我被發現了，它還會寬容地留下我吃一份工作餐嗎？如果是這樣，SS，你為什么不自己潛入？你應該比我更合適才對，不是嗎？”
在萊爾的不帶感情的反問下，偷偷摸摸從他身后伸出的手掌縮了回去。
SS人性化地嘆了口氣，僵在空中的手掌縮了回去，他的發聲器在小聲嘟囔。
“不是說巫妖這種亡靈生物很好說動的嗎，果然存在到現在的古老施法者都不是什么笨蛋。明明10001號那家伙都能說動，我卻不行，果然還是欺詐模塊熟練度太低了。”
萊爾頓了一下。“因為妄想先生所在的文學社幫助過我很多次，他是我的友人，盡管如此，我這一次也可以說是意外。”將心中的殘念拋開，視線中，SS做出了決定，他滑動桌面，一個太陽金字塔的虛擬投影出現在桌子中間。
“神殿的安保措施，包括但不限于鐳射炮、合金機械狗、巨大工程器械，激光陷阱和機槍攝像頭的位置未知，反魔法涂層覆蓋每一塊墻壁，底層地板里埋著泰坦電磁圈組，如果有必要，它能牽引整座金字塔，把這個巨大四棱錐擠成一塊平板。你不能在里面使用魔法，而它本身蘊藏著機械神教的最高科技。”
“但它不會殺死已經具備靈智的魔法生物，包括那些死靈造物。”
“這場潛入行動，幾乎沒有成功的可能，”SS攤開雙手，金字塔投影上一條發光藍色通路在內部顯現，從中上部一側通向中心，然后像蛛網一樣漫步到金字塔里的每一個角落。“這是唯一能夠潛入的可能，相對寬松的通風管道。”
“我可以保證你在這系列通風管道里的安全，因為那是我設計的，作為我成年儀式的第一份設計。”
鉆通風管道，潛入機密設施，相當特工的工作。
“我的計劃是這樣的。萊爾通過通風管道潛入金字塔內部，我會用遠程連接協助他行動，萊爾通過管道直接到達最底層，在那里窺視機械之神。”
“這個過程中，我會用電子病毒在萊爾的外觀上留下一層誤導性偽裝，將金字塔內部機械對萊爾個體的讀寫信息替換成我，也就是說，萊爾會披著我的信息潛入金字塔。我們可以將這一切偽裝成冒失的SS檢查通風管道然后不慎失足跌落內部的意外。出管道后如果被偵察發現的話，那些機械最終會協助萊爾安全遣返，如果沒被發現，那是不可能的。”
“萊爾，你要做的就是在暴露到被協助遣返的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多的發現機械之神面臨的問題，我會和你一同尋找，但遠程攝像頭肯定肯定沒有親臨現場看得多。”
萊爾估量著這分計劃中的可能性。
“我還是沒有明白，SS，為什么你不親自潛入，通風管道也好，還是你的個人信息也好，那不是你本人更加方便嗎？”
SS躊躇片刻，說了真話。
“因為萊爾你很重要。我的偽裝也許能隱瞞那些機械眼，但絕對瞞不過10001號或者機械之神。如果真的是我被發現，我面臨的會是處罰，機械神教的處罰，奪取軀體或者思維格式化，我們這邊對機械生命體的處罰比你們要嚴苛得多。”
“而你不一樣，萊爾，你來自那個安德瑞，你還是10001號的朋友。處于外交角度和對那所亡靈學院的忌憚，對你的處理一定是慎之又慎，甚至你都不會收到懲罰，因為那家伙有求于你，你就是來處理這些問題的，對吧。”
“你很重要，萊爾，重要到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萊爾食指輕輕敲打自己的額頭，看著SS眼神揶揄。
“所以你就讓如此重要的我鉆你們的通風管道。”
SS摸著金屬后腦勺，憨憨一笑。
“那不是好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