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冰冷的鐵欄門,覆蓋在欄桿上的陰濕苔蘚讓手指忍不住打顫,深吸一口氣,緊張地看著轉動的門軸,輕輕地,不發一絲聲響,踏入區域內部。裹緊袍子,冷風吹動衣擺,他怯生生地輕輕邁步,單薄的背影有些驚慌。
像個賊在深夜躡手躡腳前行,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縮緊身體,緊張地拉低帽檐。他左右瞧了瞧,觀察周圍荒涼平坦的地方,屏住呼吸,側著身子,在空無一人的土地,走出像是穿過擁擠人潮的模樣。
“好冷……”
“好冷……”
他陰森地念叨,拖動瑟縮的身體,走向園區里窗戶亮光的小木屋。越靠近光亮,他的身體抖動得越加厲害,像真被凍著了。他走到窗戶邊,緊貼著斑駁裂紋的木板墻,弓著腰,開始在衣服里摸索著什么。木屋里傳出細小的聲音,像是有只老鼠在里面上躥下跳。他的動作不斷加快,在聲音越來越響,音弦繃斷之前,他找到了那個東西。
一個玻璃小瓶子,褐色瓶身上面沾著污漬,將標簽完全蓋住。他用指尖輕輕扣了幾下,便放棄了。瓶塞拔出時發出“啵”的一聲響,那聲音出乎意料的特別響,木屋里的“老鼠”像是聽到了動靜變得安靜,而他又開始慌了起來,慌得忘記了叮囑,將瓶中液體灑到了窗戶邊沿,還用力晃了幾下,差點將瓶子丟進去。接著,他就蹲在墻角,做著不規范的手勢開始緊張地祈禱。
“快點生效……”
“快點生效……”
屋里傳出聲響,還有輕微的震動,看來那只大老鼠被藥倒了。
他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快要癱在地上,袍子邊沿已經沾上了泥。扶著木墻站了起來,只有風還在囂張地呼嘯,他推開窗戶,將纖細的手臂伸進了木屋里。
“……晚安,先生。”
他偷了一盞手提油燈,明黃的火焰被燈罩擋著,他在黑暗中提著燈,就像找著了勇氣。他往園子深處走了幾步,驕傲地邁著步子,像個戰勝將軍。
風一吹,漏風的燈盞里火苗開始搖晃,他又被打回原型,緊張地捧著提燈,用衣服將提燈攏在懷里,縮著腦袋邁著小碎步前進。
“太冷了……”
“太冷清了……”
他還在念叨著,聲音稍微大了點,恐慌的情緒逐漸消散,現在在墓園涌出的,更多是不適的情感,伴隨著陰寒的死亡之力,在黑夜里漫起霜霧。
他的身影在濃霧中變得挺拔纖長,竊賊像是搖身一變成了主人。拾起凋零的花朵,將孤獨的莖稈放回花束里,短暫的功夫,指骨上的花瓣就結了霜。將傾倒的石碑扶正,蔓延的霜凍像在唱著歌。他踩在石子路上,提燈里明黃的燈焰變成詭異的藍綠色,正如他兜帽里陰冷的火光。
“沉淀的安詳,永眠的冰冷……”
“太冷清了……”
“這里不會有我的朋友們……”
“這里不是招生的好地方……”
嘆了口氣,呼出的霧將他緊閉的布袍吹散,燈光照耀著他的骸骨,不帶絲毫皮肉,提燈的巫妖站立在墓園中心。
“很抱歉以這種方式與諸位認識……”他彎腰行禮,對著成排的墓碑。
“我是一位招魂使,此次前來,只為打擾諸位的安眠。”提燈里,詭異的火焰下漫出絲綢狀濃霧,在墓園中漂蕩開,它們深入泥土,死靈之力如叩門的手指敲擊棺木,墓園開始騷動,招魂使還在中心抱怨著。
“我常常活躍在亂葬崗,以及各種尸橫遍野的荒地。有著出色的職業素養和嫻熟的降靈技藝,我喜歡這份工作,并以引渡亡者為榮。因為他們希望如此,我始終認為這是一項助人為樂的善舉。”
“我永遠不該踏入這陰森的園子,這里的空氣都是僵死的,滿載愁緒和惋惜,你們一定背負著牧師的悼詞在家人的面前下葬,你們一定舍棄了眷戀安然赴死。實話實說,我更喜歡吵嚷的氛圍,我所效力的學院那樣的,怨靈嚎叫之地。喚醒死者,這本是一份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不喜歡強迫,但現實總是在強迫你我……”
土壤正在松動,泥土中傳出敲擊聲,越來越猛烈,很快,地下就探出了第一只手。接著是無數只手,墓園“活”了,它在蘇醒。
“情況不同了,安眠者。”
“古老的神明爬上了陸地,祂帶來了洪水般的大清洗。我們需要掙扎,我們需要反抗,我們需要力量。想想吧,當神明到來,所有人都無法幸免。你們的子嗣,你們尚存的血脈,你們之所以能安眠的一切,都將在潮水中傾覆。”
探出頭顱,抬出身軀,打開墓穴,爬上墓碑。
“以安德瑞之名,安眠之死者,爾等將被我們征用。”
“你們的朽骨,你們的殘魂,將成為死者的力量,亡者的戰場。”
招魂使高舉提燈,蒼白的火焰熊熊燃燒,在每一顆抬起的頭顱里,他們被點燃了靈魂,以被奴役的尸骨哀嚎著,濃霧包裹了一切,將死亡隔絕在濃霧之中。
“站起來,尸骨!”
“你們的每一根骨頭,每一縷靈魂將被善加利用,你們的逝去將換取活物的生機。”
“生者將繼續在死者的獻身下存續!”
“爬起來,亡者!”
“為不可逝去者而戰。”
“為孩子而戰,為生者而戰。”
每一塊人類定居地,類似的亡靈暴動都在上演,人們不安地躲藏在家里,看著親友的尸骨組成死者軍隊,走向遠方。
圣光熄滅的時候,死亡開始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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