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對這輪懸掛于頭頂，亙古長存的火球，都早已司空見慣，以至于習慣性忽略它的美感。
可對于從小自廢土長大的花溪而言，它真的很漂亮。
演武場上。
林拓聞言沉默了下，然后清咳一聲，將目光從東方收回，說了句跟我來，便帶著花溪進入臥室。
簡單演示了下衛生間里用具的操作方法，說道：
“你先洗一洗，這邊眼下是夏天，很熱，我給你找件衣服，恩，我家里也沒適合你穿的，等下帶你出門買一套。”
林拓說完，就扭頭走開，將浴室留給小姑娘。
花溪則遵循著他的要求，雖然一肚子好奇，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等林拓走了，才小心地將身上厚且骯臟的棉衣一件件脫下來，鉆進了浴室，生疏地擰開了噴頭。
“嘩……”
聽到浴室方向傳來的水聲，林拓無聲吐出一口氣，打開衣柜，找出了以前買的，還沒穿過的短褲。
又挑了條最小的襯衫，拎了一雙拖鞋。
“先湊合一下吧。”低聲嘟囔著，林拓將衣物放在浴室門口，說，“衣服放這里，等下你出來換上。”
“奧。”
聽到回音，林拓轉身返回書房，看了下盆栽，確認里面暫時平靜，這才放出分身，換掉了羽絨服，走回臥室，將本體仍舊留在書房中。
“我洗好了。”
當換上了夏裝的林拓重新走入房間，就聽到了花溪的聲音，旋即，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走了過來。
凌亂的頭發濕漉漉的。
上半身是松垮垮的襯衫，下擺將短褲都快遮住了，雙腳踩著林拓的拖鞋，搓的發紅的腳趾緊張地扣緊。
林拓先是愣了下，旋即皺緊了眉頭，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花溪竟然這么瘦小。
雖然在廢土里，就知道她個頭不高，但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最多顯得有些矮胖。
直到眼下，剖開了那一層層舊衣服，林拓才終于發現，花溪竟然是那么的瘦……骨架也小小的，明顯是饑餓所致。
大概是感受到了林拓目光的變化，花溪明顯愈發緊張。
足足過了好幾秒，林拓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轉身將手中的鴨舌帽與太陽鏡遞給她：
“這個也戴上，等下我帶你……傳送到附近的城市里走走，記得，這里的語言與你所知的并不相同，規則也不同。
所以多看，少說，有什么不懂，低聲問我。”
叮囑了一番后，林拓才帶著花溪通過衍化沙盤，直接“傳送”到了陽城商業街附近的偏僻小巷。
……
“滴滴！”
當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從小巷中走出，整個城市的喧囂，汽車聲、人聲……便撲面而來，將花溪整個人淹沒。
此刻正值天明，是早高峰，街道上車流密集，行人匆匆，沿街的店鋪紛紛打開，整個城市驟然蘇醒。
這一幕幕，幾乎撐滿了花溪的眼睛，讓她目不暇接。
只能一邊死死地跟著林拓，一邊瞪圓了眼珠，豎起了耳朵，竭力去按照過往的經驗，來理解這個世界。
“城市……”
這個名詞，花溪并不陌生。
就比如礦山鎮附近的黑石城，她就曾去過好多次。
那里也有商鋪，街上也有車輛和行人，在她原本對世界的認知中，黑石城，就已經是很“繁華”的地方了。
可與眼下，自己身處的“城市”相比，兩者幾乎不屬于同一種概念。
那些只被燃火公司掌控的，如非必要，絕不會動用的車輛，在這里，竟多到看不過來，模樣更是古怪而多樣。
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樓，更是令她本能地戰栗。
而相比于這些，對她沖擊最大的卻是人類。
是那些街道上行色匆匆，打扮各異，卻無一例外擁有正常外形，高高大大的人類。
要知道，在廢土上，進化者的數量并不多，更多的，還是佝僂、畸形或者有種種病變的流民。
而這里，卻似乎根本不存在這些。
那些人，操著她同不懂的語言，忙碌著，亦或者拿著一種巴掌大的奇怪物件戳戳點點。
偶爾有人看過來，目光也沒有廢土人的兇惡，且很快挪開。
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鮮。
“他們……都是進化者嗎？”行走中，花溪終于忍不住壓低了聲音詢問。
“并不是……事實上，他們都是普通人。”
“他們……好像不認識你？”
“是啊……這件事說起來比較復雜，但他們的確不認得我，我在這個世界里，也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
“他們身上為什么沒有武器？難道這里沒有戰爭嗎？”
“當然有。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
兩人就這么沿著街道緩緩行走，不斷地提問、解答。
花溪的問題，也越來越復雜，也更令人難以招架：
“那個男的為什么穿裙子？還有……絲襪？”
“……個人愛好吧。”
“那個女的，身上為什么有條尾巴？”
“呃……主人的任務罷了。”
“？”
“咳咳，行了，先閉嘴，跟我進去給你買身衣服，你別說話，裝啞巴。”林拓強行終止了話題，然后領著一臉疑惑的花溪進了商場。
用了些時間，在店員略顯怪異的目光中給小姑娘買了幾套換洗衣服，然后林拓逃也似地走出來，朝著附近公園方向走去。
順便調查了下“青靈吐息術”的普及情況。
這幾天一心扎在廢土中，也沒精力關注陽城。
偶爾通過衍化沙盤查看，發現修煉的人數在最初兩天的高峰后，開始斷崖式下跌，不過后來，又開始緩慢增長。
邏輯也很清晰。
最早，出于好奇等因素嘗試的人肯定多，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賦，在幾次練習，沒有顯著效果后，自然就不會再嘗試。
只有那些天賦較好的，切實得到了正向反饋，才會堅持下來，并向親朋好友傳播，類似口碑發酵，形成緩慢增長的效果。
放在整座陽城來說，修煉的人數，還是很有限。
“不能急，從事物的發展規律來看，只要還在增長，遲早會引爆。”
林拓從公園里轉了一圈，成功發現了兩個在長椅上打坐，疑似修煉吐息術的老人，然后滿意地離開。
接著又帶著花溪坐上公交車，繞著城市毫無目的地走，幫助她適應，也教導一些常識，總的原則，就是學會低調。
這樣一直逛到了中午，兩人在商圈找了家自助餐，狠狠吃了一頓，按照林拓的話來說，就是：
“這家店里的東西，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只要別撐壞了就行，你這么瘦，需要補充營養。”
而聽到“隨便吃”這句話，花溪眼珠子都快紅了。
一邊吃，一邊發動異能，消耗食物修補身體上的暗傷。
一頓飯吃下來，不僅是體內原本積攢的許多小傷悉數痊愈，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了。
當然……還是很瘦。
這個不屬于傷勢，只能慢慢來。
……
考慮花溪需要時間消化認知，在吃完午飯后，林拓就帶著她返回了離山，沒有用“傳送”，坐的汽車，方便認路。
等兩人下了車，拎著采購的日用品，穿過小鎮，來到了離山腳下，饒是林拓都感覺到了一陣疲憊。
不是身體累，是心累。
“看到山上那座建筑了嗎？那就是我住的地方，今后你也住這。回去我給你買個網課，學習這個世界的語言，這樣以后出門，也方便交流……”
兩人拎著大包小裹，沿著山路，頂著夏日的太陽，林拓邊走邊說，花溪邊走邊聽。
反正周邊也沒旁人，說話不用那么小聲，可以肆無忌憚些。
而就在兩人即將走到武館外的時候，一直沉默聽著的花溪突然說：
“我現在能問那個問題了嗎？”
林拓愣了下，旋即輕輕嘆了口氣，說：“問吧。”
他當然明白，花溪想問的是什么。
并且這一個上午，他也想清楚了怎樣回答。
“所以，你是神靈嗎？”花溪認真問道。
山道上。
林拓抬手擦了擦汗，感受著從太和山脈中吹來的風，堅定地搖頭，坦然道：
“我不是神，我只是個運氣比較好的普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