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我又是誰?
源自身體內部的疼痛還在彌漫,且愈演愈烈,整條手臂幾乎都要痛的炸裂開,那種疼痛還在向胸口蔓延。
強烈的痛覺刺激的神智都有些虛幻,腦海中,越來越多凌亂的碎片記憶浮現。
這時候,房間里的聲音也終于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房門被敲響,片刻后,被硬生生推開!
門外,原本趕來探望的青空與塞塞都是驚恐地看著屋內,正死死撐著桌案,大口喘息,明顯不對勁的“山海”:
“老師!您……”
“您怎么了?”塞塞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而“山海”卻仿佛完全沒有聽到兩人的話語,只是抱著頭顱,死死盯著面前的筆記本。
門口的兩人剛要上前,門口設下的防御屏障便迅速打開,一道能量光幕應激而出,將沖上去的青空撞的連連后退,跌倒在地。
“師兄!”
“是屏障……沒有權限打不開!殿下,你在這守著,我去叫人!”
青空捂著劇痛的胸口,撐著就要站起來,卻被滿臉焦急的塞塞按住:
“我去,我去叫人。”
說著,也不等青空回答,便向后跑去,咔噠咔噠聲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
而兩人沒有看到的是,就在此刻,在痛苦的刺激下,房間中的“山海”手腕上的一枚煉金手環突然發出紅熱的光。
就仿佛……因他的身體變化而被激活!
“滋滋滋……”細微的金屬結構摩擦聲中,一道光束彈出,擴大,徑直投影在了面前的桌上,那赫然是一副圖畫!
一副封印在手環中的,栩栩如生的圖畫!
準確來說,那應該是一副地圖!
一副任何一個不夜城居民看了,都不會感覺陌生的地圖!
看到這一幕,“山海”整個人如遭雷擊,并非是記起了什么,相反的,他竟是記不清自己何時將這樣一副地圖封印在了手環內!
“是在提醒我什么嗎?”
“難道……我很早前就預判到了今天,所以才埋下了后手?筆記本上的字跡是……這副地圖也是……”
腦海中仿佛一道電光劃過,就連身體的痛覺仿佛也沒那般難以忍受了。
他當即踉蹌起身,用另外一只手按住手環,那副光影隨之熄滅,繼而,他腳步不停,便解除了屏障,朝著門外走去。
“老師……”青空這時候剛爬起來,就看到“山海”徑直穿過了自己,朝著走廊中快步走去。
他有些茫然,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卻也只好咬著牙,跟隨了上去。
很快的,兩道人影便踏出了觀星樓。
這時候,協會內一些值守的煉金術師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從各處奔跑出來,嘗試呼喊。
然而林拓的腳步卻絲毫不停,仿佛沒有聽到般,只穿著一身單衣,便踩著積雪,走出協會,來到街道上。
忍受著疼痛,朝著圖畫中標記的地點趕去。
大雪過后,街上的人不多,卻也終歸是有的。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是山海師……”
“他要去哪?怎么只穿著單衣?”
“山海……他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
“啊,他朝著月樹去了!”
大街上,一道道目光投來,凡目睹這一幕的,盡皆駐足,更有不少人以為發生了什么大事,急匆匆地便也尾隨了過去。
等看到林拓身后大群表情緊張,行色匆匆的煉金術師,更是篤定了什么。
很快的,跟隨的人群便多了起來,在這冬日的街道上,極為醒目。
沿街兩側,一間間店鋪內,也有人看到了這一幕,不解其意,好奇地涌出,近乎盲目地追隨。
人越來越多。
也有人發覺了“山海”的異常,卻是愈發迷惑,嘗試去問尾隨的煉金師,后者們卻也是一言不發,一時間,整條街道都動蕩了起來。
不知不覺間,林拓身后的人群越來越多,到后來,竟是浩浩蕩蕩,空氣中,充斥著緊張,焦躁的氣氛。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意識到,必然出了大事。
而走在最前方的林拓此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他的鞋子早已經被雪水浸透,冰冷,他的睡袍下擺更已是沾染了大片積雪,乃至污漬,然而,卻兀自未覺!
他只是死死盯著前方,那愈來愈近的月樹,以及圍墻,直到眼前的一幕,徹底與手環中的地圖對應了起來。
這里赫然是一處封鎖的園林,一道高高的圍欄將大地隔開,外部是城區,內部,則是月樹那粗壯無比的主干。
沒有人對這里陌生。
因為,這里便是不夜城的墓園。
每一位居民,在走到生命盡頭時,都將被送入這片巨大的墓園中,在月樹的根須下死去,完成生與死的輪換。
正因如此,墓園平素總是安靜的,極少有人前來。
然而今日,墓園外卻是擠滿了人群。
當守衛者匆匆走出,看到的,便是自長街盡頭走來的浩蕩人群,再然后,他看到了頭發散亂,模樣異常的“山海”:
“讓開。”林拓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了出來。
“您……”
“我說,讓開。”下一秒,似乎是懾于“山海師”的氣勢與身份,守衛者下意識地退開,目送他朝著墓園深處走去。
然后才反應過來般,上前一步攔住了正要跟隨進入的青空等人:
“墓園重地,未經允許,不可踏入!”
“可是老師他……”青空急聲道。
正要說什么,突然間,長街盡頭,響起轟鳴聲。
大群治安官兵與皇宮侍衛如尖刀般涌來。
為首的,赫然是身披華服的大族長,其身旁,則是神情焦急的塞塞。
“宮中來人?”
“到底發生了什么?”
人群嘩然,如潮水般朝兩側散開,氣氛愈發不安,當目睹大族長親臨,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山海師何在?”轟然聲中,大批人馬抵達,為首的大族長沉聲道。
“老師剛進了墓園!朝著深處去了!”人群前方,青空忙答。
墓園?
大族長與塞塞都是一怔,有些不解,卻也是來不及多想,當即便要跟入其中。
然而,就在此刻,異變陡升!
“沙沙……嗚嗚……”
大風忽起。
遮蔽了整座王城的月樹,那巨大的枝葉竟異常擺動了起來,不是正常的收束與舒展,而是抖動!
又是抖動!
樹冠動,大風起。
無數落在那燦爛的巨木之上的雪紛紛揚揚落下,引得一陣驚呼。
不只是這邊,整個城市,各個角落,都被月樹異常的瑟縮而吸引。
那永恒的釋放的熒光,也再次劇烈地閃爍起來。
忽明忽暗!
令許多人,不由得想起了一年前的那次異常。
“一年……”
人群前方,塞塞仰頭望著那不斷抖落積雪的龐大的,看不到盡頭的,瑩白的樹冠,腦海中,回想起青空不久前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語。
距離老師性情大變,已經一年了。
“哈哈哈。”
就在此刻,突然間,在這晴日的風雪中,墓園內,陡然傳出一陣笑聲。
人們忙望去,就只見,那聲音赫然源于墓園中,一座座石碑內,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老師……”塞塞面色焦急,忍不住喊道。
然而,那道身影卻是并未理會,只是跪在地上,死死看著面前那按照地圖標記,挖開的土坑。
土坑很淺,泥土亦堅硬。
挖掘中,雙手都滲出了血跡來。
然而,他卻渾然不顧,只是小心地將那埋藏在泥土中的一塊石板捧出,拭去泥土。
石板沒有什么特殊,只是刻著兩行字。
第一行,仍是那些看不懂的方塊字。
第二行,卻是用月族文字寫成:
“當你看到這塊石板,意味著你已陷入‘沉淪’……看來,你的擔心是對的,想要獲得任何力量,都需付出代價。
好在,預留的手段還是發揮了效果,不用擔心,你留下的后手不只這一個……如果你已做好了準備,那就在心中,默念以下音節……”
句子的末尾,是用月族語拼成了一個混亂的,沒有含義的詞匯。
“果然……”山海收斂笑容,眼神中閃過一道亮光,繼而,捧著那塊石板,緩緩起身,任憑寒風灌體。
抬起頭,望向了那瑟瑟發抖的巨木:
“就連月樹都出現了異常么,看來……自己忘掉的記憶,果然并不簡單。”
想著,他最后用染血的右手擦拭了下冰冷沉重的石板,用略顯生疏的姿態,有些別扭地念道:
“衍——化——沙——盤”
下一秒,腦海中突發異變,一聲輕微的啟動聲似從意識深處傳來,視網膜上,陡然彈出了一道虛擬面板。
面板上的文字,則自動呈現出他理解的月族語言:
當前環境以太濃度:低
工具——時間加速開啟中
運行日志默認打開,可手動折疊
光輝閃爍,一道寫滿了文字的光幕浮現,在視網膜上,如瀑布般閃過!
檢測到宿主精神狀態異常,與第一載體連接信號不佳,嘗試自動修復中……
迷霧正迅速散開!
“老師……”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的山海發生了什么,人們只看到他那靜立于墓園中的背影。
如同雕塑般。
且有一道難以描述的氣息在涌動。
而月樹的變化,更是令包括大族長在內的族人,都不敢妄動。
“到底發生了什么?”
“月樹……它……它在做什么?”
突然,有人發現了什么般,驚呼道。
抖落的風雪漸散。
此刻,整座城市的目光都投向了天空,只見,那瑩白的枝條竟顫抖著,飛快將那一枚枚金黃色的果實向樹冠深處拉動,掩藏。
而千百年來,佇立在眾人身旁的母樹,竟與此同時,傳遞出了清晰的情緒波動!
大抵是因為血脈聯系的緣故,此刻,樹下的月族人甚至能隱約理解月樹在表達的情緒!
且越是血脈純度高的,感應便越是清晰。
人群中,高大侍女寒夜茫然地看著這一切,忽然發現,身旁的塞塞那仰望樹冠的臉上,神情有了明顯的變化!
不只是塞塞,此刻,包括大族長在內,那些血脈純度較高的皇室、貴族表情都變得極為古怪。
就仿佛,聽到、看見、知曉了一些……難以置信,甚至荒誕的信息!
“殿下……月樹到底怎么了?”寒夜終于忍不住道。
繼而,便見嬌小的銀發少女扭頭,用一種極復雜的神情,遲疑地開口道:“月樹……好像在說話。”
說話?寒夜愣了下:“樹神說了些什么?”
塞塞的表情愈發怪異,語氣中充滿了不確定:“月樹說……你不許搶……上回說好了的。”
“?”饒是此刻場合不大合適,可寒夜仍是一臉大寫的懵逼。
你不許搶?
上回?
說好了的?
這都什么和什么、
你真確定這是月樹說的話語?
若非站在面前的是塞塞殿下,寒夜準保不會相信,可她的血脈太駁雜,又實在感應不清。
可,偉大的月樹,孕育了整個族群的母,竟然傳達出這樣的意念,終歸是令人極難以接受的事。
而且……它在和誰說話?
上回……又是什么時候?
這個世界,又誰能令月樹感到懼怕?
似乎是看出了寒夜心中所想,銀發少女忽然再次看向墓園深處的那道身影,說:
“我也不敢相信,可倘若這是真的,那……月樹大概,是在和老師說話……吧?”
也就在所有人都震撼于月樹強烈的情緒波動時。
忽然,又有變故發生。
只見龐大樹冠內,在掩藏了一枚枚黃金果實后,那龐大的月樹似乎猶豫了下,想要強調些什么,遲疑地垂下了一根枝條。
仔細看去,那枝條末端,竟似乎有切割的痕跡。
龐大的銀枝從天垂下,如同落下的銀河,引得無數人矚目,驚呼,震撼,甚至有人踉蹌跌倒,試圖躲避。
然而,很快的,人們就發現,那枝條落下后,動作竟是無比的輕柔。
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探向了墓園。
然后落在了那道身影的面前,主動卷住林拓的右手。
一拉,一扯,仿佛完成了某種儀式。
拉鉤……說好了的。
再然后,在無數道震驚的目光中,就見那道披著“山海”皮囊,氣質卻是迥異的身影緩緩抬起頭,發出了一聲滿是感慨的輕笑。
笑聲爽朗,再無癲狂。
“呵,難為你這蠢樹還記得這個,放心,我說過的,不會搶你的,丟不起那人。”
林拓立于積雪墓園,目光清亮,微笑說道。
此刻,他想起了一切。
ps:上章細節略有修改,大概增加了兩百多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