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這.....這是怎么回事?」
誰知對方突然伸出柔荑,輕輕按上他的雙唇道:「呆子」。
「轟隆!」
如此平凡的兩個字,過往生命中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話語。一瞬間卻仿佛像是一道閃電,又像是劈天的長劍,瞬息間劃開他那干涸的心田,讓他痛苦的想要呻吟。
二十年了,魔修如何的心狠手辣、忘恩負義、玩弄人心他覺得他都不會再有驚訝。甚至他還想過無數種身為臥底的自己,那最為悲慘的死亡方法。
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卻會被人徹底擊碎了心中的隱秘。
魔修竟是能夠如此嫻熟的玩弄人心,讓他這種壓抑已久的、心底的最后欲望毫無遮攔的釋放出來。
就猶如那柔軟的部分,放在燒紅的烙鐵上輕輕一煎,就立刻散發出焦香的芬芳來。
可是這種芬芳越是強烈,他卻越是痛苦。這種痛苦并不來自于肉體或者魂魄,而是來自于那種最為隱秘的渴望。
這種渴望甚至令得他忍不住的想要墜入深淵,只剩下那最后一絲殘存理智上的,想要撕心裂肺的吶喊、呼救。
讓他一瞬間就變成了徘徊在黃泉河前的可憐人那般,從心底里哀嚎著鬼怪的誘惑,卻又心甘情愿般的想要墜入深淵。
「哈哈哈!好酒啊!好酒!」
就在他一時間內心五味雜陳之際,一面是面前無比真實的嬌妻。一面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這一切全都是魔修的手段,是引人墜落的幻象之際。
突然從室內傳出酒癲子的聲音,卻恍若重鼓,一瞬間將他從險險走火入魔的境地中喚起。
這讓他心中暗愕,定了定神,干脆走進室內,一躬到底道:「山野遺夫少白海參見酒前輩。」
「適才前輩任晚輩走火入魔豈不更好?又何必費聲相救?」
「呵呵呵!」酒癲子自顧自地拍開一壇好酒的封泥,舀出一角酒來仰脖子灌了個干凈。
才輕輕一個飽嗝,斜眼笑道:「人生在世,得一知己難矣,小友請坐!」
他待得那少白海坐了下來,才嘿嘿道:「小友是否覺得,我魔修就是壞事干盡,腳底流膿,頭頂生瘡?」
少白海和魔修打了這么多年交道,早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吳下阿蒙。因此立刻搖頭道:「這倒未必,我觀魔修之中,壞者有之,陰邪者有之,取人任命玩弄人于鼓掌之間者亦有之。」
「但也有酒前輩這般,唯好杯中之物,卻惡名不顯。」
「因此小子觀之,魔修之中,亦正亦邪,玩世不恭、遺世獨立者亦有之,非能一概而論也。」
「呵呵呵」本來少白海還覺得自己這話,酒癲子起碼會臉露不悅。畢竟從來魔修都是喜歡吹誦什么:「圣祖無敵」、「法力無邊」這樣的大話。
但誰知酒癲子卻笑瞇瞇地點頭道:「能從你嘴中說出這番話來,對我魔修有如此評價,倒是難為你是個清醒的人了。」
「怪不得笑頭陀最后會折在你手上,他卻是不冤。」
「轟隆!」雖然少白海心中早有準備,但是這一瞬間,對方竟然如此輕輕松松就猶如老友閑談一般說出這話,還是令得他心中如同被閃電劈中!
但是他終究非是凡人,而是臉上毫無異色,一口抿下面前的杯中之酒道:「前輩能容白海說了這么多,白海已無所怨。」
「前輩動手就是,晚輩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哈哈哈!已無所怨?不見得吧,閣下難道就不想知道,真正殺了你妻女的,到底是何人嗎?」
「咔嚓!」
對方這話,霎時間宛如一柄毒蛇似的
軟劍。從絕無可能處突然戳中了他的咽喉,讓他絕無可逃。
一瞬間甚至令得他這個內心中,以劍為傲的劍客,都有種難以招架的感覺來。
似乎是發現了他的窘迫,酒癲子并沒有步步緊逼,反倒是放松了一些,仰頭輕嘆道:「笑頭陀這人別看他一臉笑瞇瞇的,但其實卻有些小肚雞腸。」
「尤其是他輸了錢后,總是渾身難受,非要心心念念地把錢贏回來才行。」
說完搖了搖頭,對著少白海道:「沒想到如此隱秘之事,竟然也能被你看破,還因此定計。最絕的是,你們竟然還敢在云海城中行動!」
接著咂咂嘴道:「這心機、這手段,不愧是當年的天狂一劍,高!實在是高!」
少白海這會心亂如麻,哪里還顧得對方是不是在真心贊譽。反倒是一瞬間掠過了無數念頭,雙目微紅地盯著對方道:「你的意思是說.....殺我妻女的不是魔修,而是另有其人?」
誰知就在酒癲子輕輕點頭肯定之際,「鏘!」
不知道從何處,一柄二十年都未出鞘的清冽長劍猛然掠出,直指面前的敵酋。
這長劍或許是因為二十年都未出鞘,以至于仿佛歡呼一般微微顫抖。
而它的主人更是終于露出了當年天狂一劍的狂傲姿態,重新變成一劍在手、不及其余一般。徹底變成眼中唯有長劍的天才劍修,大吼道:
「你騙我的!騙我的對不對!!」
「你們魔修最善操縱人心,想要騙我!不可能!不可能!」
而酒癲子則似乎無視了他面前的這柄「采五山之精、六合之英」的一代名劍,反倒是喝醉了一般,中門敞開,拍手大笑道:「好!好!狂劍之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既然你不信我之言,何不一劍刺下?自古你們劍修不都是三千煩惱,全都一劍斬之?」
「只要你一劍刺下,什么前塵迷夢,什么世情牽絆,什么愛恨情仇,全都一劍可消?」
「可是你卻為什么不肯斬下?你還在猶豫什么?」
「你.......」
少白海從來沒有覺得身為一個劍修,僅僅就是舉著手中的這柄寶劍,就會這樣的難。他突然問自己,自己真的能一劍斬下嗎?自己真舍得一劍斬下嗎?
自己到底在相信什么?在不相信什么?二十年了,自己堅持的到底是什么?自己.......
「你且記住,過往以后,任它魔焰滔天,你都要握緊手中之劍。哪怕獻出你的性命,也要咬緊牙關,揮劍斬之!」師傅的聲音言尤在耳。
「噗!」
在這一瞬間,少白海覺得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個堅殼終于裂開了一絲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