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幻月真人武幼凌。
武幼凌身旁,五六個身上血跡未干的活尸正在不知疲倦徒手刨坑,有速度快的刨好了坑就噗通跳入坑內,然后自己動手將自己埋起來……
“幼菱,這位是大衍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這位是我家不肖子的師尊,萬靈窟幻月真人。”
騎著匹黃驃馬的唐老太爺幫忙兩頭介紹。
這其貌不揚的姑娘,居然是位金丹真人?她怎么能用如此邪惡的方法殺人滅跡?
不行,有機會我定要勸勸先生,莫要被這種視人命如草芥,且朝廷不能制的邪修妖女給騙了……
長公主田福陵露出了儀式性微笑,欠身道:“真人你好,很榮幸見到你。”
幻月真人武幼凌瞥了田福陵一眼——這個長相一般、渾身酸氣,一看就知道胸大無腦的小妞,居然是大衍長公主?
嘖,田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唐寧,你與這種不韻世事的小妞根本不是一路人,何必浪費時間在她身上?
“我也很榮幸見到你,長公主殿下。”
幻月真人武幼凌頷首回禮。
“真人,你這是在做什么?這些人犯了什么罪?”
田福陵又問。
“這些都是為虎作倀的邪修,他們的師父用童子祭煉紙鬼,受害者至少數以百計。對那些無辜慘死的孩子來說,死掉的幫兇才是最好的幫兇,不是么?”
武幼凌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
“可是真人,你怎么知道他們是幫兇還是無辜者?”
田福陵追問。
“長公主殿下,你啊還是太年輕了,其實死尸……是會說話的。”
武幼凌嘴角上翹的弧度加深,她抬手打了個響指。
一具正在奮力為自己挖掘尸坑的尸體,停止挖掘僵硬的轉過了身體,用嘶啞無比的聲音開口說道:“我叫蘇克難,我替師父抓了五個孩子,還做了其他很多壞事……我有罪,我早就該死了。感謝幻月真人殺了我!感謝她祖宗十八代!”
“長公主殿下,聽見了么?”
武幼凌又打了個響指,那句尸體便轉回身,繼續為自己挖掘墓穴。
“真人,就算是其罪當誅,交給官府明正典刑懲前毖后更合適的,何須臟了真人你的手呢。大衍道箓司就是專門……”
田福陵聽是聽見了,但顯然還是不贊同武幼凌的做法。
可惜,不等長公主殿下說完,幻月真人武幼凌就已失去了耐心,她擺擺手打斷了長公主的建議:“我不信任那些廢物,這個理由夠不夠?”
長公主殿下張了張嘴想再說什么,可終究還是無言以對。
是啊,如今的道箓司正副天師都只有區區蘊靈境,眼前這位卻是堂堂金丹真人,人家說道箓司是廢物你拿什么來辯?頭么?
只恨如今靈氣日竭!
道箓司鼎盛之時,那也是有金丹天師的。
咦?這兩位怎么回事兒?剛才不還關系挺融洽的嗎?
唐老太爺終于察覺到了不和諧之處。
大獲全勝的幻月真人,視線卻掠過唐寧,用下巴尖點了點被典再興橫架在馬背上的沐冠英:“唐寧,你抓這個麻煩玩意兒做什么?”
“不是我捉的,是他膽大包天欲對長公主殿下行不軌,事敗之后又喪心病狂指使刁奴想殺人滅口,剛好撞倒了再興的手……”
唐寧講出了已提前統一好的口徑。
被橫架在馬背上的沐冠英,聞言奮力弓起身體試圖大罵,可惜嘴中塞滿了破布的他能只能發出嗚嗚悶音。
“真是饑不擇食啊。”
幻月真人評價道。
長公主殿下聞言眉頭一挑,她豈會聽不出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好了好了,先不說他了!那什么……真人,那瞎道人呢?”
唐老太爺連忙岔開話題,完全想不明白公主與真人為何會關系急轉直下的他老人家,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提到瞎道人,武幼凌就生氣:“那該死的妖道,居然有替命紙人,我一不留神……”
看到幻月真人吃癟,長公主殿下心情頓時變好了一些。
說話間,那幾個活尸已經完成了埋葬自己的任務,地面只剩幾只蒼白的死人手無力低垂著,就像一小片等待收割的血肉莊稼。
“我先回去了。”
武幼凌拍拍手,縮地成寸飄然而去,看的唐寧好不羨慕。
不過,想想自己秘藏的那卷太吾九逸圖,唐老太爺心態又平衡回來了不少——人啊,還是要低調的,老夫可是有一群馬子的男人,但老夫驕傲了嗎?沒有嘛!
“你們幾個,幫忙再去掩埋一下,就算是邪道妖人,白骨露于野終究也是不好的。”
長公主殿下卻是于心不忍,指派了幾名家將填了幾把土,堆出成了幾個小小的無名墳塋。
旁邊,公主府家令趙邦也悄悄指派了幾名家奴,快馬分頭去茂陵邑官衙、去京城給魏王府、京兆尹還有道箓司報信。
片刻后,這只頗為龐大的隊伍終于出發了。
沒走出多遠,茂陵邑縣令與縣尉便帶著百余名陵邑鎮軍匆匆趕來,兩人惶惶不安口稱死罪,汗流浹背。
魏王之父與長公主,無論哪一個在茂陵邑地面出了事,那就真的是死罪啊!
特別是魏王之父,這段時日魏王在京城里殺的人頭滾滾,聽說連出身河東崔家的魏王妃都丟了性命,殺兩個出身寒門的縣令與縣尉,那和捏死兩只雞崽兒又何區別?
不對,吾等怎么可能是雞仔?吾等頂多就是兩只螻蟻!
幸好啊,魏王之父與長公主都沒有事……咦等等,魏王之父人呢?
搜遍人群,也沒發現皓首白發魏王之父的縣令與縣尉,在對視一眼后又陷入了深沉的惶恐之中,兩人又不敢問,越想越害怕……
戰戰兢兢護送過茂陵邑,一支輕裝但精銳的北軍越騎便疾馳而來,領軍的校尉毫不客氣的陵邑鎮軍趕開,接管了護衛工作。
隊伍繼續前行,走出不到三里,一隊重裝屯騎甲士也匆匆趕到,帶隊校尉重復了之前越騎校尉的粗魯之舉,利用重裝優勢將輕裝的越騎擠到外圍,堂而皇之占據了C位。
有過了片刻,由道箓司正副天師親率的三百道箓郎衛,也與已膨脹的宛若一支軍團的大隊伍匯合。
道箓司的兩位天師,可沒有北軍驕兵悍將的底氣,向唐老太爺與長公主請罪與問安之后,自覺的讓三百道箓郎衛跟在了大隊伍后頭吃灰。
道箓司依然不是跑得最慢的,因為緊隨其后的還有是京兆尹率領的百十名精壯衙役,廷尉親率的兩百廷尉緹騎、執金吾的兩百巡城緹騎、郭太后派來慰問的大宦官段讓……
每一波來者,與大隊伍匯合之后都第一時間忐忑請罪——不是向長公主,而是向唐寧。
這一日,唐老太爺終于真正知曉了魏王大丞相的滔天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