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第十三章 兵諫

類別: 歷史 | 架空歷史 | 大唐不良人 | 庚新   作者:庚新  書名:大唐不良人  更新時間:2021-04-13
 
“出事了!”

雨夜中,右相李敬玄從床榻上被驚醒。

他的睡眠本就淺,再加上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就像是印證了他心里某種念頭。

翻身坐起后,屋內的陪房丫頭早已將鯨油燈點亮。

明黃色的燈光中,大門被打開。

伴隨著一陣急促風雨一起涌進來的,是一位身著細鱗甲的金吾衛。

“右相!”

李敬玄眼角的肌肉跳動了一下。

兩眼下意識瞇起。

“風聲雨聲,聽……今夜適合殺人。”

胡巴伸手撫在左胸:“我們的復國就在今日。”

隨著他站起身,身邊的一群人,也依次站起。

所有人手捏奇怪的印決,向著漆黑的雨夜發出吟唱。

像是祝禱,又像是某種詛咒。

那種惡毒的,帶著滔天恨意的詛咒。

“鯨油都備好了,隨我闖宮。”

“蒼天在上。”

隆隆隆

無數的腳步混雜為一,撞破了雨夜。

一隊隊甲士,執著長槊、橫刀,向著宮門闖去。

雨幕中,整個皇宮猶如匍匐在大地上的巨獸,散發著威嚴。

在那些甲士的背后,更加深邃黑暗的地方,有各種詭異的黑霧正在集聚。

黑霧中,隱隱聽到各種獸吼。

有似人非人的聲音,自其中發出。

“星君,那些人……”

“這些唐人……嘿嘿,有趣,我們緊隨其后,或許……這是一個機會。”

“阿郎。”

蘇大為放下手中書卷,聽到外面傳來府中奴仆高舍雞的聲音。

高舍雞是當年他征百濟和高句麗時,分到的一批奴隸中的一人。

因見其伶俐,一直帶在身邊。

原本也沒多想,直到,這次回來,得知高舍雞去歲娶了一名女奴,并誕下一個兒子,名高仙芝……

很好很強大。

莫不是日后的名將高仙芝?

真要是那位,就有趣了。

看看自己身邊那些人,婁師德、王孝杰、黑齒常之、沙吒忠義,現在又有了高仙芝,那封常清在哪里?

好家伙,好像從高宗朝到武周朝的名將,都和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這是巧合還是氣運如此?

蘇大為沒深想下去。

聽到高舍雞在屋外的聲音,開口道:“進來。”

房門被輕輕推開。

身材高大的高舍雞走進來,先向蘇大為行禮,然后迅速道:“阿郎,有消息。”

高舍雞看了一眼蘇大為。

油燈下,蘇大為雙肩寬闊,即使是坐在那里,也如普通人立著般高大。

從他的身上,有一種高大雄壯之感,撲面而來。

令高舍雞,有一種想要跪拜的沖動。

盡管,蘇大為并不是那種胖大的唐人將領。

相反,他的身材雖高,但極為勻稱,舉手投足間,肌腱開合,透著一種輕盈的力量。

宛如蓄滿力的獵豹。

他的膚色黝黑,雙眼在油燈下,如同看不見底的湖水,明滟之中,藏著無數深邃。

高舍雞定了定神,接著道:“是軍中的。”

“嗯?”

這句話,才引起了蘇大為的興趣。

放下手中的書卷,目光投向高舍雞:“何事?”

“有折沖府都尉違制,私下取了甲胄。”

“是誰?”

“長安魏三郎。”

這個名字,蘇大為印象極深。

白天在城門前,正是這魏三郎攔住那些城門吏。

“魏三郎?怎么會是他。”

蘇大為皺眉道:“他想做什么?”

“阿郎,現在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氣氛有些不對,總感覺有些什么事要發生。”

高舍雞臉上流露出憂心仲仲之色。

橫刀重重的劈砍在宮門上。

碎木飛濺。

除了帶頭的那些死忠之士,大部份跟隨魏三郎的士卒,臉色一片慘白。

私闖宮禁,說得好聽叫除賊,可若不好聽,那便是謀逆!

“都打起精神來,速速破門!”

魏三郎抹著臉上的雨水,手執橫刀,殺氣騰騰的從隊列走過。

他的肩膀上沾著一些腥紅,連雨水都無法沖刷干凈。

也不知是敵人的血水,還是他自己的。

宮門下,傳出陣陣吼叫聲、喊殺聲。

有執守宮門的宿衛,已經在里面張箭還擊。

帶頭破門的士卒,猝不及防下已經傷了數人。

現在是牛七郎帶著人在對射,壓制那些宿衛。

但看魏三郎等人連破門的器械也沒有,就可以想像到他們起事是如何的倉促。

“三郎!”

“我們真的能成嗎?”

一個顫抖的聲音,從一旁響起。

魏三郎瞇起眼睛看過去,認得是自己的同鄉張敬之。

“敬之,你現在說這話,什么意思?”

“我們這……萬一……”

“你知道什么?沒有萬一!”

魏三郎一把抓住張敬之的肩膀,將他拉向自己,聲音惡狠狠的道:“還記得咱們當初在隴右嗎?”

“記得!”

“那時想活,想活下來,能到長安就好了,長安不僅事少錢多,而且再不用擔心這顆腦袋,而且回來后,咱們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魏三郎瞇起的眼睛里,涌起熱辣辣的東西。

“我記得,我都記得!”

張敬之大口喘氣。

那張國字臉上,被雨水澆得濕漉漉的,臉色臘黃。

他劇烈喘息著:“我記得,剛入伍的時候,幾十個人鉆在一個臨時搭建的營帳里,臭氣熏天,總有幾個身強力壯的,欺壓我們這些新入伍的。

有活都給我們干,有肉他們先吃,有興趣了先挑我們干。

咱們被欺負的神經都不正常了。

就在這時候,幸虧你,三郎,你拉了我一把,把我帶到將軍身邊做了親衛。

你說,咱們是同鄉,還是遠到沒邊的親戚。

打那以后,就沒人敢欺負我了,有什么好東西都分我一份,和人起爭執了,你也總替我出頭。

從那以后,打仗結陣我就緊跟著你。

有人跑過來我就砍,有箭飛過來我就擋!”

“兄弟!”

魏三郎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要知道咱們這一切是誰帶來的。”

“王將軍?蘇總管?”

“你也聽到消息了吧?王將軍才回長安,便被奪職在家,蘇總管雖然好似風光無限,但朝中有奸賊,這背后的兇險,知不必多說。

以蘇總管的功勞,便是當個宰相,又有何不可!”

“三郎……”

“若王將軍、蘇總管這些人都倒了,似我們這些螻蟻,還能活嗎?我們是隴右兵,身上可是打的蘇總管的烙印!這幾個月,長安一直在傳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功高蓋主,恐怕不能長久。

我們這些隴右回來的人,雖然官職不高,但在長安分居各職,甚至執掌宮禁,你覺得,我們能平安嗎?”

“三郎!”

張敬之嘴唇哆嗦了一下,用力咬緊牙關,點頭道:“我懂!”

他想起半月前的一件事。

那天本不是自己當職,但是臨時抽到了夜巡的簽,而且是相熟的幾個抽到了一起。

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不是上面有人打點,不會被抽中夜巡的啊。

當時他還疑惑的看了一眼魏三郎。

還記得魏三郎也意味深長的看向自己。

當時誰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沒人敢把心頭的疑惑問出來。

許多事,早已有了感覺和伏筆。

那天晚上,他拿了令牌,帶著手下去府庫領了甲胄和兵器,開始巡夜。

夜半時,魏三郎還曾帶隊來會合。

那些都是突發的,臨時其意的。

但現在看來,就像是今夜的預演。

原來,三郎早就……

張敬之突然感覺不寒而栗。

雖然三郎說是奉將軍令。

但是能奉哪個將軍?

王方翼已經被奪職了啊,他哪來的權力下令?

為何不是蘇總管下的令?

三郎口口聲聲說蘇總管,這事和蘇總管到底有沒有關系?

不論到底是誰下的令,無皇帝親召而夜闖宮禁,都是誅九族的大罪。

開弓沒有回頭箭!

其實也不難想像,將軍害怕皇帝要除掉他,不想坐以待斃。

可是將軍現在沒有軍權,被困在長安也跑不出去,想拉攏禁軍頭目,那是嫌自己命太長。

可能情急之中,突然想起魏三郎手下還有千百號人。

于是偷偷找到魏三郎,或是下拜或是敘舊情,最后說出這個驚天計劃。

魏三郎當時一定被嚇懵了。

但這背后利益,也同樣巨大。

若是能廢掉宮中某些人,扶太子登基,那么將軍便有擁立之功。

或者做得更絕一點,扶立本無機會的皇子坐上那個位置,那將軍日后的富貴,還用擔憂嗎?

將軍的人脈深廣,許多事情早就在暗流涌動。

這也不僅是將軍一人的事。

自從當今天子繼位,府兵的待遇可是每況愈下。

軍中多有怨言。

如今,只是到了不得不爆發出來的時候。

我們這些跟著將軍的人,只有一條路走到黑了。

以軍亂政,這些,本就是自兩晉南北朝,五胡亂華以來,中原王朝的潛規則。

從兩晉自隋,下克上,自相攻伐從未停止過。

天子唯兵強馬壯者為之。

大唐才是其中的異類。

歷史的巨大慣性,正要將這個帝國,重新拖入輪回中。

這個征服了草原,打下遼東,推平吐蕃,平了南蠻,被稱為天下共主的大唐,在這一刻,隱隱走入風雨飄搖中。

誰也不會想到,歷史會在這時,走入岔路口。

一邊是歷史,一邊是未來。

它就站在懸崖邊上。

一聲狠狠撞擊宮門聲,將張敬之驚醒。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失聲喊道:“還沒打開?若是驚動了其他門的宿衛,或者別的禁軍……”

“不會有別的禁軍。”

魏三郎意味深長的道:“到天亮之前,長安是我們的。”

我們?

張敬之心中一凜。

轟隆!

突然,宮內傳來一陣不同于之前的喊殺聲,以及隨之而來守軍驚恐的喊叫和慘叫聲。

宮門被打開了。

一個沒胡子的中年人,滿臉陰鷲的站在門旁,沖著魏三郎等人招了招手。

大伙一涌而入。

那人帶著大家,繼續向大明宮深入進發。

一聲凄厲的響聲,刺破黑夜。

率先闖入宮門的士卒,瞳孔猛地擴大。

他看到,黑暗中,一道電光劃破雨幕。

然后,這電光將他胸膛穿透,帶著他向后飛出。

一聲驚魂奪魄的大響。

三名叛軍被一箭穿透身體,狠狠釘在宮墻上。

那箭,粗如兒臂,巨大得不像話。

魏三郎與牛七郎、張敬之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全大唐,全長安,能射出這種箭的人,據他們所知,只有那一位。

“薛仁貴!”

幾乎是從齒縫里喊出那個名字。

那是三箭定天山的大唐名將。

也是單人獨騎敢闖高句麗軍陣的絕世猛將。

居然會是他在守宮禁!

牛七郎看了一眼魏三郎,一顆心不斷下沉。

“這里交給咱家,你們只管入宮。”

那個面白無須的中年人,陰笑一聲,身形突兀的消失。

就好像他是幽靈一般。

下一瞬間,一身明光鎧,守著內宮門的薛仁貴只覺得一股大力撲來。

他心中一凜,伸手拔起豎在手邊的長槊,只聽到“叮”的一聲金屬爆鳴。

火星四濺。

巨大的力量推著他的身體,向后滑去。

張大雙眼后,他驚愕的發現,撲向自己的,居然是一名宮中太監。

看他手指纖瘦宛如女子,一張臉陰柔而秀美。

舉手投足間,柔若無骨。

但這陰柔至極的動作里,卻蘊含著極可怕的力量。

又是一聲驚天巨響。

薛仁貴只覺得手里的長槊像是要被對方一掌劈斷了。

向內狠狠彎折。

帶著他的身體,再次向后滑退,不得不讓開宮門。

“異人?”

薛仁貴扔下手里變形的長槊,一雙帶著怒火的眸子狠狠盯在對方身上。

“你究竟是何人?”

“去向閻王打聽吧。”

太監身形如鬼魅,左右搖閃,突兀的再次撲上。

薛仁貴冷笑一聲,左手緊握那張巨弓。

從弓臂到弓弦,隱隱有火光躥動。

太監眼瞳微縮:“天生開靈?”

薛仁貴暴喝一聲:“知道就好,哪怕你是異人,也休想再進一步!”

手中巨弓橫掃,連雨幕都像是燃燒起來。

“找死!”

太監大怒,雙手十指如勾,以一個詭異到不可思異的動作,險之又險的從巨弓下避開,貼著地面疾掠過去。

一爪抓向薛仁貴兩胯之間。

居然是一招猴子偷桃。

薛仁貴面色狂變。

他此時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以這太監的可怕力量,就算是明光鎧的裙葉,也難擋他一抓。

就在薛仁貴急得額頭冒汗時,突然從一旁伸出一只手。

陰柔的,帶著波光滟瀲般的水色,向著太監的手掌迎去。

兩只手在半空中輕輕一沾,隨即分開。

那太監臉色大變,向后滑退數丈,捧著手腕,一頭冷汗的注視著在薛仁貴身邊多出的一人。

那是一個少年人。

身長玉立,俊逸非凡。

站在薛仁貴身邊,如皎皎明月一般。

“你是何人?”

“你連我都不認識?”

明崇儼輕輕拂了拂衣袖:“我是黃安縣主薄,明崇儼。”

“你……你莫非和薛禮有一腿?”太監驚疑道。

明崇儼只覺得自己內心受到一萬點暴擊。

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自己怎么會有那種興趣?

腦子里突然閃過蘇大為的臉龐。

這令他心頭一陣惡寒。

呸呸,我的取向是正常的。

絕不可能被這些粗胚掰彎。

“敢擋我們的路,都得死!”

中年太監趁著明崇儼分心的一瞬,再次蹂身撲上。

他的雙手十指在空氣中翩翩舞動,瑩白如玉。

似穿花蝴蝶,又似飛針穿線,靈動到不可思議。

四周的雨幕,宛如停滯。

隨著太監手指顫動,卷起的暗流,一齊飛卷向明崇儼和薛仁貴。

“米粒之珠,也敢爭暉?”

明崇儼玉掌從袖中穿出,光潔瑩潤,如抽刀斷流般,將雨幕一掌分開。

以明玉掌對上太監的陰柔指勁。

雙方一觸即分。

那太監的雙臂衣袖無聲無息間,如飛絮般爆裂開。

露出一雙鮮血淋漓的手臂。

明崇儼漫不在意,向守立在一旁的薛仁貴投了個眼神:“薛將軍,你去攔住叛軍,這里有我。”

“好。”

薛仁貴點點頭,一抬腳將地上那桿半彎的長槊挑起到手中。

明崇儼嘴角抽了抽,心想薛禮這也太省了。

這槊都彎成這樣,還拿在手,你是想做第二把巨弓嗎?

“你們,都別想走!”

那太監尖叫一聲,自他身后,猛地撲出數人。

當先一人,赫然是一名胡女。

彩裙曼妙,涂了鮮紅豆蔻的手指,從袖中穿出,一指點向明崇儼。

而在胡女身后,還有一個身材矮小的漢子,手執一把短劍,悄無聲息的撲上來。

明崇儼與薛仁貴,兩人同時臉色大變。

只因為,這兩人,他們都認識。

不但認識,而且還見過不止一面。

那是在蜀中時,自蘇大為身邊出現過的異人。

據說之前是都察寺天字組異人,在蘇大為自都察寺離開后,便一直跟在蘇大為身邊的……

刺客黃腸與碧姬絲。

“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事和阿彌有關?”雨幕中,薛仁貴傳出憤怒叫聲。

“你問我,我問誰!”

明崇儼厲嘯一聲,雙掌拍出。

生死之搏,容不得半點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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