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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氏與朝中音訊都斷掉倆月了,對自己為何遭此無妄之災毫不知情,只當是先前給第五倫使絆子被他發現,才有此報復。
大軍云集于鄴城,第五倫在故意亮出牙齒嚇唬豪強們,西門氏也不敢拒絕,大宗百多人乖乖搬遷到元城去,名為遷陵安置,實為軟禁。元城現在也被第五倫以“保護”為名控制,就差將幾百頃皇莊皇田私吞分給越來越多的士卒了。
大多數人也不知這是西門君惠惹的禍,只當是郡中傳言第五倫要離開,他為了提防西門氏作亂而采取的措施,也算中庸的處置——西門氏不比陽平侯王莫,說殺就殺,其樹大根深,姻親廣眾,若是直接屠戮,那只怕郡中豪強會更加人人自危,第五倫一走就要弄幺蛾子。
與此同時,八百精銳吏士也陸續遴選而出,統領他們的兩位將校,則是萬脩和耿弇。
萬脩作戰風格穩健,關心士卒,又是第五倫除馬援外最信任的人,能夠將自己的目的告知。
“明公去何處,萬脩便去何處。”
萬脩對再度跋涉毫無怨言,第五倫只讓他多多安撫麾下豬突豨勇老卒們,眾人才來魏地半年多,分到了地,有人還娶了親,剛過上點安生日子,便又要遠行。不少人恐怕會有意見,士卒的心理工作,可得做好了。
萬君游應諾,又關心新秦中那千余“第五營”的士卒來,宣彪、第一雞鳴等仍駐于彼地,一旦亂起,他們該怎么辦?
“也不知朝廷是否會再度征調邊塞士卒南下參戰。”
第五倫也很矛盾,又希望如此,又不希望,未來只怕是天下大亂,群雄并起,新秦中若有那千余士卒在,或許能自保一時,若是沒有,恐怕很快就要喪于胡塵了。分裂的中原和統一的匈奴,儼然是秦末之勢再現,第五倫對起家的老根據地,還是有點感情的。
耿弇的作風,則與萬脩全然相反,他年輕,銳氣十足,打仗十分勇猛迅捷,頗類霍驃騎,但于士卒的關心不如苦出身的萬脩。第五倫對他不算百分百信任,只提了耿純提議回關中武裝“接應家眷”的策略。
耿弇家是扶風耿氏,正好奉其父之命,去往茂陵,將他們這一支接走,目標不謀而合,自是欣然應諾,辭官之言也不提了。
有了頗會打仗的二人,一攻一守,足以補上自己的短板,第五倫心中稍安,卻又點了另一位。
南陽人彭寵,彭伯通。
第五倫之所以要他去,一來是自己不在時,此人不可留在魏地掌握實權。
“彭伯通與吾等不是一條心。”第五倫看人還是準的,總覺得這彭寵在魏地總是心不在焉。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
彭寵的父親,前漢漁陽太守彭宏,和上黨鮑永的老爹一起,都在王莽代漢前,因不附莽而被誅殺!王莽于彭寵,是有殺父之仇的。
雖然彭寵現在一心避禍,可這一點舊仇怨,第五倫卻能好好利用起來。
倒是彭寵得知自己也位列其中,頓時如遭雷擊,心中暗道:“早知如此,還不如帶幾個親隨,跑到漁陽去投靠父親舊吏呢!”
他不知第五倫真實目的,只當是要奉朝廷之命去打綠林。才從成昌之戰的火坑里跳出來,如今卻又要被帶入水火之中,極不樂意。
但彭寵來魏地時間短,更多時候都在耿純手下做事,與第五倫不親近,同赤眉一戰也不算太亮眼。他不敢像馮衍那樣,力勸第五倫”勿要一心做新室忠臣,屯據大郡,鎮撫吏士,以待時變“,遂只能不痛不癢地答應。
馮衍也作為隨軍主薄,被第五倫強行帶走,他可不放心這狗頭軍師留在鄴城踩雞蛋,更何況,馮衍亦將在第五倫那龐大計劃的中,扮演極其重要的一環!
但馮衍亦對此無知覺,只劇烈反對第五倫趕赴常安,到了捶胸頓足的程度。
“明公不聽吾善言,衍只好辭別了!”
第五倫都樂了,在我面前玩辭官?你且去問問另一個姓馮的馮勤,成功了么?人家現在,已經是壽良郡功曹掾了!
果然,馮衍被第五倫一句話就留下了。
“杜陵馮氏尚在關內,一旦亂起,不知是否能夠保全,敬通,就不想將他們接到魏地來?”
馮衍雖然狗頭了點,但還是有軍師之才,就這一句話,便叫他覺察到了,第五倫似乎并非一心為莽效命殉葬那么簡單,而是另有大謀。遂歪著頭想了想,決定且先跟去瞧瞧。
挑選好要帶走的人后,第五倫得了鄴城中一個消息,遂匆匆跑回去,這也是他費盡心機一拖再拖的原因。
“夫人快生了!”
雖然兩世為人,這卻是第五倫初為人父,看著襁褓中那皺巴巴的小生命,一時間手足無措,又想抱,又不敢抱,生怕自己太粗糙傷到了他。
嗨,這眉毛,這鼻子,真是跟自己一模一樣,這一刻百味雜陳,感動得想哭,可是……
“他怎么不哭啊?”
第五倫以為這是孩子身體無力的征兆,十分擔憂。
“大尹說笑了,奶都沒唯,哪有力氣時刻都哭。”馬家那一眾有生養經驗的傅姆、婢女承擔了照顧孩子的責任,這年頭嬰孩夭折率極高,他們太脆弱了,富貴人家稍微好一些,但也不容樂觀。
雖然第五倫找的乳母能排隊排到郡府門口,盡管昨日剛剛生產身體虛弱,但馬嬋嬋還是堅持親自給孩子喂奶。
第五倫卻不離開,只在一旁負手好奇看著,雖已成婚一年有余,但仍會有些羞澀,感覺到第五倫的眼睛一只盯著那地方,初為人母的女子遂抬起頭羞怒道:“良人就不回避?”
“只是想多看一會夫人和孩兒,一刻都不愿耽誤。”第五倫苦笑,為了親眼目睹孩兒降生,他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萬一拖得王莽震怒也不好,臨行在即,真的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這話說得第五夫人心頭一軟,也不管第五倫了,只專心喂養懷中的孩子,看著他露出了笑。
哪怕她仍是頭發凌亂,素顏無妝,但這一笑確實很美,又不同于常安中求問父親所在的孝女、茂陵中贈送馬鞍的少女,而帶上了一份母愛的柔美,仿若頭頂都有神圣的光環。
再看孩兒,雖然還是皺巴巴的眼睛都睜不開,但骨肉相連,真是越看越喜愛,唯一的遺憾就是……
“可惜,大父尚在關中,暫時看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重孫兒。”
一方面是得子后的不舍,甚至讓第五倫生出“哪都不去”的念頭,另一方面則是,他更得銳意而行,不單為自己的大欲,也為了讓家人真正團聚在一起。
孩子又嚶嚶哭了一陣,每一聲都讓第五倫心悸不已,漸漸低沉下來,睡了過去,馬嬋嬋抬起頭問第五倫:
“良人,名可取好了?”
“取好了。”
這個讓無數父母糾結不已的事,第五倫早就想定了。
“明。”
“就叫第五明。”
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明”,是他前世的名!
得知第五倫得子,各路下屬也滿臉喜色,紛紛前來道賀。這道賀亦不純粹,第五倫少不得要一一召見眾人,安排自己離開后的事務。
最重要的當然是“壽良連率”耿純,他與馬援是留守之人,第五倫這“服馬”不在時,拉著魏地繼續前進的兩匹驂馬。
若論治軍作戰,馬援自是嫻熟無比,但要論治郡,論長袖善舞處理豪強、士人、百姓的復雜關系,維持魏地穩定,第五倫手下,唯獨耿純能擔此重任。
“伯魚年歲二十有三,這才有子嗣,實在是太晚了,你都不知道,郡中從我到黃長等門下吏,都日夜盼著這天啊。”
耿純喝了酒,又與第五倫恢復了朋友間的談笑,甚至自夸起來,他可是十八歲就有了后代,如今已是兒女成雙了。
“比不了伯山。”
第五倫早在五年前于郎署初見耿純,聽其嚷嚷著休沐要去女閭,就知道他是個LSP,卻話音一轉:“伯山的嫡長女幾歲了?”
“三歲。”
第五倫拊掌笑道:“臨渠鄉鄉諺有言,女大三,抱金餅,正好!”
“伯山,可愿與我約為婚姻,結成兒女親家?”
這倒是意外之喜,耿純沒料到,略略沉吟后笑道:“固所愿也。”
耿家嫡女第五倫見過一次,雖然極可愛,但第五倫倒也不是真心想在兒子一出生就為他定娃娃親,而是不得已而為之。
做大事就有風險,不止是麾下將士要冒生命危險,自己亦然,雖然計劃定得好好的,可第五倫覺得自己運氣不太好,過程總會出現一點偏差,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此次入關謀大事,自己無恙也就罷了,萬一有事,這份與耿家的姻親,說不定是自己孩子未來的大倚仗,有耿純這河北的地頭蛇丈人行,不管未來如何,都可保他富貴安康。
這份心思,在第五倫單獨召見馬援時表露得更加明白,幾乎就是托孤了!
“此番入關,我若有所不豫……”
賀喜的人太多,第五倫已經有些醉了,也只有乘著醉意,才能對得了外孫后滿臉喜悅的馬援說出這些話。
第五倫握住馬援的手臂:“丈人行,這魏地十八縣,數十萬人,就是你的!”
這魏地,儼然是翁婿繼承法啊!
“不管天下形勢如何,以丈人行之能,最差也是一方諸侯。”
第五倫朝馬援作揖:“吾妻子,汝養之!”
也只有對馬援,這句話說出來才沒毛病。
第五倫這是在明里暗里許以他日的諸侯之位,馬援于此,卻不若比得了外孫兒更高興,只是也乘著醉意,拍了拍第五倫的臉,罵道:“伯魚,說什么醉話?”
“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既然決定做大事,便要抱著必勝之心赴難,焉能效仿荊軻,說什么‘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明公,我還是叫你明公罷,你不在期間。”
“汝子,不止是吾外孫。”
馬援舉起手,對第五倫許下了誓言,讓他能一往無前,后顧全消的承諾。
“他,亦是我馬援的‘小明公’!”